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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一行人才走到楼梯口,这酒楼的木梯用的年代久了,表面虽漆得朱红光鲜,踩上去却吱嘎作响,十分渗人。我右手抓住侧边扶手,本想自己下去,但那踏步之处极窄,有孕的人本来行动就迟缓,低头竟看不见下脚处的位置,心里不觉有些不安,只好回头示意丫鬟过来扶持。这时听见楼上一串脚步声,几个身着深青服色,行状傲慢的仆从走了下来,大声向二楼的坐着的客人们道:“我家夫人要从此处过,请各位速速回避。”

      我闻言心里暗笑,这世家教养出来的仆人都这么威风,言语虽带了个请字,可举止神态哪里是请,分明是赶人了。二楼算是酒楼里的雅座,座中人物也都是有两个钱或者少许身份的,大家花了钱叫了酒菜,这酒未过三巡,菜未吃到一半竟被人驱逐,那个心里是乐意的?这时便有胆大好事的人叫道:“你家夫人要去,便让她自去好了,和我们有什么相干?”一堂人仍是吃酒划拳。

      那几个仆人想是平常狐假虎威惯了,哪里吃过人顶撞,一时便青了脸道:“我家夫人有皇家诰命,岂容你们这些人冲撞?”

      “呲”有人在人群里冷笑道:“你这狗才怕是才从泥里刨出来的罢,这京城不是你们乡下,皇上亲封的诰命夫人怕不是比你们地里的萝卜更多些。”

      那带头和人顶嘴的仆从说话原是有几分河北口音,努力学人说官话,最是忌讳别人笑他乡下爬出来的泥狗,于是红了脸臊了舌,竟要扑过去和人扭打。

      我原本要下楼离开的,这下也舍不得走了,想要看完这出热闹才好。薛姨拽拽我的衣袖,示意还是赶紧离开,我却装作不知道。

      “混帐奴才!”忽听得声大喝,一个圆脸发福的中年管家从三楼下来,向四周作了个揖笑眯眯道:“这奴才们不会说话,惹恼众位官人,在下这里替他们赔个不是。”

      那几个客人也不过是争口气,恨这仆从走狗欺负众人,一时不愤才出口相骂。现在看这管家衣着均是上等锦锻,帽子上镶好大一块绿玉,普通富贵人家的家主也不过这样装扮,知道楼上坐的怕不是普通世家的内眷,也就见好就收,都安静坐下。

      管家又笑道:“各位大人大量,只是我家夫人向来体弱,不惯见外人,在下在此处立道屏风,劳烦各位屏风后暂避片刻可好?”于是也不待人答应,命手下人不知何处拖了几扇木刻屏风来,把上下楼梯和转角地方围了起来。

      我心想这管家倒是会做事,又不得罪人,又体体面面把事情做全了,也很有一番功夫。这时那管家也要下楼布置,经过我身边时微笑道:“这位夫人下楼可要小心。”

      我还了他一笑,回身下楼,却发现薛姨脸色发白,神态很不自在,也没多问,一行人返回府里。

      不知是不是那日往人多地方去,身体劳累,一连几天我身上都不好起来,开始只是体乏嗜睡,众人都当孕妇本来如此,并不在意,渐渐指甲上出现青灰斑纹,慢慢扩展到大半个甲面,一双手伸出去如同妖爪。我成日睡觉,一天清醒时不过两三个时辰,小陈管家自己做主叫人去寻回在邻县翠峰山采药的骆真。

      醒来时骆真已在榻边,我本想打个招呼,抬手却发现手上横七竖八扎了好几行银针,针还烧了艾绒,草烟味熏得我想吐。

      艾草本是蛇虫大敌,我怎敢随便使用?本来疑心这回的病是由那些毒物闹腾上来的,和从前相同,休养阵子自会好转,故而一直不肯对人声张,想自己多睡几日克制过去就好。谁料他们请来骆真为我治疗。骆真为人细心又善观察,医术高超,在他这里我很难躲得过去,心里便如临大敌,紧张起来。

      骆真见我虚弱欲呕,笑嘻嘻道:“怎么一阵子不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现在可知有我在的好处了?这艾草芳香通窍的作用,常闻能令人头脑清晰,聪耳明目,又能安胎止崩,你多闻闻,习惯就好。”

      我哪有气力跟他争辩,何况我也知道艾草确实能调经养血,有些好处,只是和养蛊之人是大大的不合,可现在也只好随他去。

      “小蛮”,他见我合眼要睡,忙道:“你平日饮食可有异常之处?由或是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摇摇头,我对饮食颇为小心,生怕和蛊物有相冲的地方,故而不吃辛辣,也少食荤腥,为了胎儿也只常吃鸡蛋,或叫人用鸡骨猪骨炖些清汤饮用,都是极简单的食物。

      “你怕是中了毒”,他待艾绒燃尽,缓缓拔出银针,道:“好在毒性不强,只在肌肤而已。可你腹中有胎儿,不能轻易用药,只好针灸慢慢拔除。”

      “你可知道是什么毒药?”听闻并非蛊物作祟,我略安下一份心。

      “草木之毒罢了,分量轻微不能致人死地,只是你身怀六甲,抗力较常人更弱。” 他看着我,眼神微带警示,“你们这院里花草也多,平时看看就好,别轻易攀折。要做母亲的人了,凡事多为自己,多为孩子考虑,千万不要胡来。”

      我自知心虚,微微转开脸庞道:“知道了,你去吧。”

      翌日晨起,浑身便觉得松快好多,早饭比平常多用了些,叫人搀着在园子里慢慢走动。夹竹桃花正开的烂漫,可惜我这制毒的人也未免太不小心,自己也被毒药沾染,我仰头看那满树的花儿,心想这身子重的人果然手脚都变蠢了,将来可更得小心些。

      “太太,您今儿身体可大好啦。”小陈管家一路小跑的追过来,满脸笑容道:“请太太安,您可算是大安了,骆大夫真有几分手段。”

      “还不是多亏你请了骆大夫回来的,我这阵子病得迷迷糊糊的,还未谢过你呢。”小陈是外院的管事,通常只负责与外人交涉,有他媳妇在里头伺候,所以平常也不大往园子里来,我见他这会子巴巴的跑过来知道必有缘故,笑道:“前头有什么事情么?”

      “瞧太太说的,愧杀奴才了” 小陈管家忙道:“那边府里派人过来跟太太商讨搬过去的事情,说大后日便是吉日。奴才本想早来请太太的示下,又担心您身子不爽还在歇着,这才先请薛姨先在前头支应。”

      “走了这一会我身上也倦了,就不过去了,你只管和薛姨商量着拿主意吧。”我扶扶头道:“你去忙你的吧。”

      “那好咧”,小陈管家答应着,转头便吩咐丫鬟道:“还不扶着太太回房。”

      小陈管家是个人精,即使知道家里的事情我不拿主意却还处处做得面面俱到,可那边的人来得也太急了些,卫襄启程不过六七日,这么快便派人来接,也不知壶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虽是没有身份的人,但在这边府里别居许久,头顶上除了有个卫襄,也没旁人拿大,里里外外的事情即便我不大去管,可小陈家的两个也颇给面子,人前人后叫我一声太太,凡事也做出个请示的姿态来。我被人这么糊里糊涂养着,也养出几分尊贵来。可将来搬了过去,太太两个字就不是可以混叫的了,全府只有世子妃才是他卫襄的正经太太,其余那些不过是妾室。妾室中又分三六九等,象样子点的是贵妾,譬如那两个世子良娣,就是正经官宦人家出身,讨了诰封,三媒六证抬进府去的。再是不像样子的偏房,也必定禀告过父母,见过正室,奉过茶,接过红包才算是被接纳。这些事情我可半分也没经过,只因着卫襄一时兴起纳了进房,府里众人改了个称呼就做了主子起来。

      我心里纠结不安,却也知道非搬走不可,回房便令丫鬟下人开启箱笼收拾各样常用的东西。一时觉得这花瓶好看放不下,这梳妆镜台照惯了也舍不得,这被褥用惯了也放不下,四季衣服也有好些,整个房里顿时被翻得乱糟糟,人来人往取这个拿那个的嘈嘈杂杂。

      “你们这是做什么?”骆真平日来往惯了,进出也没人通传,常常一个人便大摇大摆进来坐下,自斟一杯凉茶道:“看见外头停着端王府的车辆,这是派人来接了么?”

      “可不是么?”我向众人挥手道:“先下去吧,待一会针灸完了再弄这些。”

      骆真打开随身药箱,取银针出来,在手上找准穴道,轻捻慢捏,缓缓下针。

      “几时要走?”骆真下完最后一针,问道。

      “说是就这几日了。”我微合双目,静静养神,“上次托你出手的东西怎样了?”

      “真是财迷”他嗤笑道:“放心,我拿你那笔东西换了南北药材,不如出手之后再给你银子如何?”

      “这倒不着急,我如今手上也不缺那笔银子使”,我微笑道:“不如当我入了你白石药堂的股如何?”

      “不过是挪了你几两银子使使就要拿药堂的股份来换?”骆真笑道:“这位小娘子哪里取得这好一笔生意经?”

      我双手扎满银针不能动弹,人也只能半躺在美人榻上,只能拿眼神求他:“我知你这药堂名气越来越大,只是在北城这地段实在不好,不如到朱雀大街上好好找一处体面铺子如何?”

      “难为你为我想得这么周到”,骆真捏捏我面颊,“怎么就不怕人拐了你银子跑了?”

      “骆大夫,您可是医者父母心呀,我丢了银子自然着急,一着急自然会病,病了还得劳烦您老人家来治,您可怎么忍心呀?”

      “知道了”,骆真点头道,“为了叫你少生些毛病我也得好生多赚些银子才行。”

      我俩平日嘴上就爱胡说,此时无端生出暧昧,倒不好意思起来。

      骆真收好药箱道:“你身上这毒也算拔尽了,以后可不要乱碰些不该碰的东西。”

      我知他应是略有所察,忙胡乱点头支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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