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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骆真对我忽然产生又忽然消失的病情很诧异,我自然不会解释什么,只推说自己也不知道就完了。其实我也并没有完全没事,每隔个八,九日,那些毒物还是会闹腾一次,只是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也有更长的时候让身体缓过来。

      金蚕蛊要一年时间才能生成,我摸着肚子心想,这东西养不养得出来还是一说,毕竟母亲死时我还年幼,虽然耳濡目染一些,毕竟隔了这么多年,好多事情也不记得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多做些准备为好。

      苗人除了制蛊,于各种草药的应用上很有特别之处。世上有毒自然就有解毒的,凡事也都相生相克,一般的蛊女也都是无师自通的巫医,她们一面以蛊害人,一面也以自己制造的药物解毒治病。我平常不好随便出门,于是常在府中的小园子里闲逛,竟也给我找到好几种可用的东西。像是门前两株夹竹桃,满树桃红色花朵开得烂漫,然而叶、花和树皮均有毒。人只要吃一点新鲜夹竹桃皮,就会恶心、呕吐、腹痛,进而心悸、脉搏不齐,严重者会导致死亡。再譬如薛姨院子里种的那丛铃兰,花朵一个个小钟似的玉雪可爱,还有淡淡香气,可若是食用后,人便会出现头痛,恶心,畏食,流涎,昏迷过去。

      一面忙于搜集可用的植物,一面抱着娘亲留给我的蛊方学习提炼毒素的方法,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我已怀胎五六个月,轻易已经弯不下腰了。坛子里的毒物也越来越减少,开始变得十分沉寂,我只有在月圆的时候好好静下心来感应才能觉得里面还有活物存在。卫襄虽然早提出要去北边,可不知为何也一直拖延时间,只是他越来越少来这边府里,就是偶尔来看看时,也觉得他面色越来越疲惫,原来极有城府的性子也变得急躁了。我身子重了之后已不能承欢,他来也不过是见见薛姨,再就陪我吃顿饭而已,夜里不再留宿。因有这孩子的存在,我也不大担心是否失宠的问题,反正他总不能此时把我赶出去的,而且因他还在,我过去那边住的事情也就跟着被拖延下来,蛊物制好之前我并不情愿住到那边。

      自我有了孩子,薛姨便常来这边走动,其实我跟人向来无话可说,她来我便任她来,她送来各种汤水,安胎药物,我也照收照吃不误。渐渐的,她看我的眼神也慢慢透出更多柔软来。甚至带来不少细棉布,还有雪白的丝绵过来,她说,我的孩子出生是在冬天了要,自然要在出生前准备好婴儿的衣衫鞋帽。

      我不会剪裁,她便划好样子,替我剪好裁好。

      我不会缝纫,她也手把手教我,生怕我扎了手,说是针扎在娘手上,宝宝在肚里也会痛的。

      有时候我想,要是我娘活着,怕也应是这样的吧,只是我没有那个福气了。于是,慢慢的,也对她生出一些亲近之情。

      夏日暑气渐生,这边府中的下人本来就不多,中午我说要午睡,便把伺候的人都赶出院外。那几个丫鬟只当我是怀孕的妇人,脾性大,又多怪癖,便都各自回下人房午休去。我便拿出这阵子选的那些草叶树皮,拿石臼捣成碎泥,滤去杂质,蒸发掉水分,最后变成一些青灰色的粉末。我暗地里偷偷做了好几回,这才勉强凑成装胭脂膏子的小盒子一盒,只是药物虽然制成,却从未在人身上试验过,到底有效无效,用量大小,不同用量会导致什么结果却完全不知道。我收好那东西,心想这还是得试试才行。

      我身量瘦小,自小不爱言辞,别人说十句也才回得一句回去,因此人们都以为我是懦弱可欺的人物。从小那些哥哥们淘气,最爱拿我作法,不是背后推我掉进池塘,就是拿石子扔我,拿我做靶子。我流了血受了气从来是不哭的,更不可能去父母身边告状,甚至我也不会还手。掉进池子自己游起来,受了伤流了血,去厨房抓一把草木灰敷上。我就象一只灰溜溜胆小的兔子,只是,兔子其实也会咬人的。

      我曾经做过的最坏的事情是给大哥的枣红马喂食颠茄,那是多美的一匹小公马啊,可惜在大哥打猎的时候突然发了疯,一路狂风似的奔跑,跳过丛丛灌木,直到把大哥从背上甩了下来,最后终于昏迷不醒,被怒气冲冲的父亲砍下了马头。而我十八岁少年风流,英俊倜傥的大哥也从此成了个瘸子,再也翻不上马背,居高临下的拿着马鞭子抽我了。

      我抓着心爱的胭脂盒子想,这可很久没什么人敢得罪我了,找谁为我试药才好?

      最近我房里的下人们身体越来越差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有些人做着事情的时候忽然就头昏眼花起来,砸了花瓶的也有,摔了碟子的也有,有倒霉的还一头撞树上磕破了鼻子,好在我这个做主子的宽宏大量,摆摆手就放过去了,还放假让她们好好休息。可是她们休息好久也没什么好转,有个叫小芹的还陷入昏迷,昏迷中做噩梦似的不停惊叫,说些谁也听不懂的怪话,似乎在梦里见到极可怕的东西。

      年老的嬷嬷翻出《玉匣记》来查看,说是她们冲撞了圆子里的花神,忙叫人买纸钱来烧,闹腾好阵子,可到底也没好转,便又请道士仙姑什么人来做法,园子里到处撒了黑公鸡血,好几日都泛着股子腥味,我闻到就呕吐,还好之后众人也就慢慢的好了起来,只是身体比较虚弱。

      这么试验几回后我心里渐渐有数,到底是提炼的方法太过简陋,每次又同作贼似的生怕被人发现,所以药物的纯度远不足以致人死命,不过是产生幻觉,最大剂量也就是令人昏迷罢了。我虽略有失望,但知道就现有的环境,大概也只能做到这样。其实我最初试验的成品缺陷很多,譬如颜色太深,又有少许树叶的清涩味道,因为提炼的浓度不够,使用的剂量要很大才能造成比较严重的结果。好在府里的食物多重酱重油,而且偏咸辣,我才能把它掺杂在下人们的饭菜里,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吃下去。可到底是拿自己身边的人试验,不敢将事情闹大,故而药物也是用一时停一时,不敢连续使用。

      之后我又以不同配方试验了几回,府里的几个大丫鬟病了好,好了又再度生病,个个变得面色焦黄有气无力,骆真此时又去远处采集药草,小陈管家只得请了个游医先替她们瞧病。那游医本来只得三分本事,到处混饭吃的罢了,开的药方虽然也有少许作用,一时也不能药到病除。我心里暗喜,但也明白一旦骆真回来定然会发现不妥,故而过了一阵,也就停止试验了。

      九月时,秋老虎正炎热,卫襄拖到不能再拖,终于要离京。临走也曾来看我,两人都不是爱婆妈的类型,我也无话嘱咐,想必一路平安,小心身体,擅自保重之类的早就由他府上人说烂,我又不是他正房妻子,又哪有立足处去叮嘱他要一心一意千万别在外头沾花惹草招来许多风流债?

      “就没话对我说么?”卫襄放下手中筷子,微笑看我。不知为何,我却无端觉得这笑容中有些许凄凉。想到坊间那些传言,心想这男人看似强大,原来也有他可怜之处,好端端一个世子,在京里也是鲜衣怒马,从者甚众的人物,谁知道自家折腾起来也很凶,一个不查随时被自家亲人扔得远远的,名为历练历练方可当大用,其实不过就是被踢出权力中心,塞外养马牧羊去了。

      我摸摸拱起的腹部,低头沉默好久,终于低声道:“你自己好好的。”

      “你也要好好的”,他身手摸摸我的头,笑道:“孩子出生了要记得写信来。”

      我深知自己在他心里就是个万事不知,只爱财重欲的粗野女人,又不曾读什么书,许多事情自去跟他的心腹体己说就是了,我不过是个用来发泄本能的工具而已,只是工具用久了用顺手了,旅行在外时无法随身携带,到底还是有些不很方便的烦恼。

      点点头,我乖巧地靠在他身边,心道,世子大人你这一走,我处境怕是立马不会很妙。果然,过了一会,他又道:“你把常用的东西收拾收拾,忙过这阵子,府里的人自会过来接你过去住。”

      我低眉顺目做首肯状,他瞧瞧有些不忍,安慰道:“大家子里也有好处,虽不比住在外头自由,到底人手充裕,到处都照应得到。你安心养胎,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别人也不会来寻麻烦。”这话说得他自己也不很相信似的,又道:“你就和薛姨一起住,我自会安排人照拂你们。”

      卫襄走时阵仗很威风,据说是皇上封了他个什么将军的头衔,又是带领京里招募的新兵一同去。启程时候,不少官员在路边设酒相送,还有许多父母来送儿子,妻子送丈夫远行,一路有殷勤叮嘱,也有涕泗横流依依不舍的,十分令人伤情。我和薛姨也在路边的酒楼订了个位置,于那日送卫襄。这酒楼本有三层,就建在城门边上,算得上是黄金位置,我们本想预定最高一层的,却听说第三层是由端王府的女眷包了。我不由得环视四周,看是不是还有什么妙龄女子也是送行来的,是不是卫襄在别处收藏的红颜知己。

      出行时是正午,太阳正毒,晒得人流油,我忍着不适,目送卫将军烈日之下还身披铠甲,骑一匹高大威猛的汗血马出了城门。

      剩下的日子可就要看自己怎么过了,我摸着腹部,有薛姨和丫鬟们随护着走下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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