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毒》意映卿卿

10、第 10 章

　　我见骆真心里一团欢喜，骆真见我却似满怀疑虑。

　　他想了想，看着我眼睛问：“林嬷嬷那边可是你的手笔？”

　　我心里咯噔一下，仍做不解状道：“你说的是哪位林嬷嬷？”

　　骆真冷笑：“连我都要瞒着？林嬷嬷中的夹竹桃之毒症状和从前府上那几个丫头说的一摸一样，何况当日她饮食并无异常，怎么跟你说了几句话就晕倒了？”

　　我见他神情严肃，心里也有几分害怕，索性承认：“你说是我就是我吧？你想如何？还不去赶紧向世子妃禀告？”

　　骆真紧皱眉头不肯作声，我不耐烦摔手道：“既然不是想在世子妃哪里讨好，那你是想要银子不成？我手上有多少银子你心里也有数，都给你也罢。”说着还真翻箱倒柜去寻。

　　骆真起身拉住我，恨恨低声道：“你且安生点，再别在这边府里做出此等事情，被人察觉可不是好玩的。你那些东西色味痕迹过重，稍懂药理之人都能察觉，幸而那个林嬷嬷是个没要紧的人物，这府里众人对她不大上心，否则。。。”他将我手腕拽得生痛，“你真当回回都有我为你遮掩的？将来被人闹破了，看谁再来救你？”

　　“你不怪我了？”我歪头笑道：“真当你要报官拿我呢。”

　　“当我不敢？”骆真怒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哪来的这么大胆子，屡屡害人。真是最毒妇人心，说得不假。”

　　“这又算什么！”我撇撇嘴，“在这府里头高人可多着呢，我弄这点伎俩，还不够人塞牙缝的。”

　　“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骆真正待问个仔细，听见外间有些响动，忙两人坐下喝茶不提。

　　杜鹃打来净水给骆真洗了手，又不知打哪里寻来新茶，十分殷勤，忙里忙外好一阵子。我便在她背后挤眉弄眼的，骆真也不尴尬，只假惺惺嘱咐了我几句起居小心之类的，又说今后还会按时来为我诊脉。我并不以为王府之人真会对我这身子如此上心，骆真开的白石药堂在京城虽然不算最贵最好的，但也很有几分名气，请他出诊一次所费不赀，王府管事怎会对我如此慷慨？

　　产期既近，我听从骆真嘱咐，适当运动有助于生产，不再日日只拘束在房里，偶尔也趁人少的时候在外头溜达溜达，只是不敢走远，就在附近走来走去。那天走到厨下，见一个小丫头拿了罐梅子过来，交给厨娘道：“我们夫人口中无味，叫你们拿这个混了玫瑰糖做一味酸酸甜甜梅子酱。”

　　厨娘接了笑道：“这是什么希罕物儿？还劳烦英儿姑娘亲自来送，姑娘放心，我们定然好好用十分的心做了。”

　　英儿说：“这是福建来的甘草梅，我们舅爷前儿才送来给我们夫人尝新，你们可别做糟蹋了。”

　　待那小丫头前脚出去，厨娘笑嘻嘻道：“不过是罐梅子，我们府里什么梅子没有？还以为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呢。大家尝尝味道，多混些玫瑰糖进去就行了。”

　　于是将梅子打开，向周围的人分发，我也取一颗含在嘴里。那厨娘又向我说：“这林良娣说是吃长素，可比吃肉的还不叫人轻省，时时想出各种新奇来，也不容易伺候。你们有身子的人不是喜酸就是喜辣，俗话说酸儿辣女嘛，姑娘这么爱吃酸甜之物，想必肚子里是个男孩。”

　　我也不接言，只是这梅子确实好味，便嘴馋多拿了一颗，待放进嘴里，没成想英儿折了回来正好给她撞见。小姑娘怒道：“你们怎么做事情的？主子的东西也不照看，任什么人拿了就吃。”

　　此时厨房里众人早散了，只我和那个厨娘站在那里。那厨娘自知理亏，又不敢直认是自己的错处，看了我道：“原是她有身子的人了，嘴馋想一口酸的东西吃，英儿姑娘莫怪。”

　　我也不同她分辩，只想不过是颗梅子而已，小姑娘叫嚷几句也就无事。

　　谁想那英儿姑娘不肯善罢甘休，一巴掌拍下我手里的梅子，竖眉道：“这是我们夫人的东西，你也配吃么？”

　　我究竟不是那么好气性的人，冷冷道：“既然是你们夫人的东西，那就拿去还给她吧。”说罢脚尖轻轻一踢，那落在地上的梅子骨碌碌滚到墙边绑的几只活鸡脚下，母鸡们瞧有食物，低头啄来啄去好不开心。

　　英儿气得脸发红，指着我鼻子半天说不出话。我笑笑道：“我们这些人实在也不配吃呢，可惜倒便宜了这些畜生。”

　　小姑娘气呼呼的走了，我也转身回房，想起骆真屡屡劝我脾气可别那么大，可这府里的人，一个个跟红顶白一沉百踩，人人长一双势利眼，一张是非口，要不生气可真要修成个神仙才行。我本来的确不是什么出身高贵的人，打小儿就被人用“不配”两个字压在头上，好东西不配吃，好衣服不配穿，好日子更是不配过。最可恨是，自从进来这边王府，更是时时刻刻有人提醒你这些事情，恼人得很。

　　“姑娘原来在这里晒太阳呢，怪道我们寻了一圈也没见着人。”

　　下午的太阳暖融融的，我最近十分嗜睡，晒着晒着就盹着了，好在这边时时有人路过，有什么响动立时就能醒来。这两人站在我面前正巧将阳光挡住，我揉揉眼睛，诧异道：“这不是英儿姑娘么？”

　　英儿这回倒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跟了个鸭蛋脸二十来岁的小媳妇。她推了推英儿，向我笑道：“英儿这妮子年纪小，脾气大，又不会说话，都是我们平日屋里惯坏了，最是爱在外头得罪人。早上的事情我们夫人听说了，都是这丫头的不是，冲撞了姑娘。我是英儿的嫂子，夫人叫我带了这妮子来给姑娘赔不是呢，姑娘别跟这小孩子一般见识。”

　　“嫂子这是说哪里话”，我也笑咪咪回答：“英儿姑娘不过是个脾气直的，我这脾气也直，这不就正好冲撞上了。”说着抓起英儿的手道：“我也跟你赔个不是，你可别计较了。”英儿原本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我哪里真的为一点吃食跟她生气。早上呕的那点气想想也是不值得，故而转了心意，这府里虽大，来来往往也就是这些人，牵扯起来还没完了，还是别得罪那么多为好。

　　英儿倒倔强得很，看都不看我，马马虎虎行了个礼说：“我们夫人叫我给姑娘赔礼。”转头跟她嫂子说：“这礼也赔了，可以回去了吧？”

　　她嫂子笑的尴尬：“姑娘可千万别见怪，这孩子。。。”随手向英儿身上拍了两下道：“哪有这么跟大人说话的？”

　　英儿一扭身自己跑了，她嫂子忙将手里提的食盒放下说：“这里头是我们夫人送姑娘的一盒梅子，一盒橄榄。您有身子的人常有口中发苦，少食欲的，吃点这些东西开胃也好。”

　　我忙迭迭道谢，送了她去。

　　拿了盒子回屋，杜鹃也在，便打开给她道：“你也尝尝味道。”

　　杜鹃随手拿了颗扔在嘴里：“这梅子味道倒还好”，又多拿了两颗吃。

　　过了一会方才想到问：“这些东西你是哪里得来的？”

　　“林良娣方才叫人送来的啊”，我随口回答，也拈着一颗在手里摆弄，“说是福建来的，和我们平日吃的味道不同。”

　　“她的东西你也敢吃？”杜鹃噗的将嘴里梅子吐在地上，“还不拿去扔了。”

　　“这是怎么？”我故作诧异状：“上回那花生稣不是说了跟林良娣无关么？她的东西怎么就不能吃了？扔了可多糟蹋。”

　　“她身上的事情又岂止那一桩？”杜鹃冷笑，又自知失言道：“你才来，府里的事情也别多问，知道多了没什么好处。”

　　“是么？”我笑眯眯将手中梅子扔回盒里，“你们太过虑了，哪里就那么多事情。”

　　梅子当然无毒，林良娣蠢也没蠢到这份上，落毒落到如此明显处。当时路边人人都看见她的丫鬟送来的东西，梅子又不是一时一刻能吃完的食物，将剩下的拿去一验便知是她下手，有什么好处？

　　到晚饭时候，杜鹃去厨房取饭菜回来，我过去瞧见老大一只八宝鸭子，忙问：“哪来的这个？”

　　杜鹃瞟瞟我，撇嘴道：“你今儿怎么就得了林良娣的缘法了？刚才我去取菜，张厨娘说，本来是给大世子准备的鸭子，今晚说是牙痛吃不了这个，叫给你留着补补身子。”说着便撕了片胸脯下来放进碗里。

　　我见她咬了一口便问：“她送来的梅子你扔了，这鸭子倒敢吃呢。”

　　“怕什么？这鸭子是厨房里做好放着的，又没送到她房里过。”

　　“你倒是细心呢”我也坐下吃饭，可怜杜鹃本来跟着世子妃向来是由里面小厨房开饭的，现在出来陪我，不得不吃大厨房里普通奴婢吃的东西，她这人挑挑拣拣的，一顿饭吃不了两口，这回见了八宝鸭子这样难得看见的精致菜式，胃口大开，又拿那鸭子汤汁拌饭，比平时多吃了两小碗。

　　杜鹃放下筷子看见我面前干干净净一块鸭骨也无，诧异道：“你怎么不吃鸭子？”

　　“鸭皮太厚，油腻得很”，我晚饭没什么胃口，拿茶水泡饭，就着整只煮的咸蛋下饭，青菜也只挟了几筷子。

　　隔日起来，拈完香拜完佛看见杜鹃还在床上躺着，她平日起得比我早，今天却不知怎么了。我过去拉开被子看，她倒是醒着，脸色有点蜡黄，头上薄薄一层汗，杜鹃是个刚性子的人，有痛有泪都是忍着，忙问：“你这是怎么了？”

　　杜鹃起身喝了口我喂给她的水，呻吟道：“也不知道那根筋抽错了，头痛了一晚上”又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多歇会就好。”

　　“也别强撑了，身子要紧”我轻声责备，“今天骆大夫要过来的，给他瞧瞧吧。”

　　听说骆真要来，杜鹃不敢赖在床上了，忙起身洒扫，还翻箱倒柜找出件桔红裙子来穿，只可惜桔红色配上她蜡黄蜡黄的脸色，倒像个烤糊了的红心番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