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棠之上》静之泽

30、不敢问来人

　　落溪这才敢轻轻转动自己的眼睛，看清周边的一切：适才围着的人群已然立于两旁，离皇太后最近的几位气度雍容，但是年纪也颇大，想必是当今皇上身边的嫔妃宫妇，接下来的几位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女，男的锦缎华贵，女的高髻丽容，必是皇子公主无疑了，只是目光有限，站在身畔的这几位就不能看清楚了，只能通过余光睥睨，身侧的天青色罗衫倒是没有对面几位显得雍容。

　　安和长公主的一句话瞬间让大家将目光聚集在来了落溪身上，安和长公主赶紧向皇太后说道：“母后，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救过蓁蓁的落溪姑娘。”

　　落溪一听，赶紧上前拱手说道：“长公主言重，落溪惶恐，江湖儿女，自当行侠仗义。”

　　皇太后一听，赶紧说道：“蓁蓁的救命恩人哪，来，快，过来，到这里来。”语气中充满了慈爱柔和。高汐蓁这才后知后觉，赶紧说道：“刚刚蓁蓁一见到您，太高兴了，就忘记了落溪，落溪，快点到外祖母这里来。”高汐蓁一边说着，一边和落溪示意，手钏手镯相击的清脆之声回荡在整个暖阁。

　　落溪上前，恭敬地走到皇太后的跟前又行了一礼，皇太后拉起落溪的手笑着对高汐蓁道，“原是你的恩人，看这姑娘的模样就不像是你的侍女。”

　　而后微微侧首，仔细端详了落溪一番，瞬时间脸色变得惊讶疑惑，连握住落溪的手力也变的越来越紧，落溪觉得被太后握着的手浸出了些许手汗，忍不住抬头看了皇太后一眼，竟才看清她眼前这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奶奶，一头霜发，眼角沟壑纵生，嘴唇在微微颤抖，似是欲言又止，欲问又怕，只有那一双温和苍老的眼睛中流露出遥远年岁留下的故事和沧桑，微红的眼眶寂寞而又温暖，里面有一汪难以抑制的清泉将要夺眶，让落溪倏忽心中莫名疼痛难忍，不觉哽咽了一下。

　　在场的人都被皇太后的神情慌了神，各个都心中疑惑，面面相觑，却又摇了摇头，一位挽着高髻，头插凤簪，身着五彩凤凰金丝绣衣的宫廷妇人忍不住开了口：“母后......母后？”

　　皇太后如梦方醒，忙不迭地环视了一周，顿时用慈祥的微笑来弥补自己的失态。适才那位衣着华贵气宇不凡的妇人看出了皇太后的不自然，便赶紧笑着说道：“母后平日里疼爱蓁蓁，想必是见到了她的救命恩人，顿时间心疼忧虑了？！”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一位装扮相对妖娆奢华的宫廷妇人声音柔媚，转而又厉声说向落溪：“这丫头，惹得太后娘娘难过，还不赶紧退下！”

　　落溪虽然未曾抬头，但知道此话何意，赶紧想要抽手离开，但无奈手又被太后紧紧抓住。

　　“瑾嫔，这孩子救过蓁蓁，也就是我皇室的恩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恩人呢？”皇太后好不容易将眼神从落溪脸上转离，面对瑾妃，露出少有的威严，和适才的慈爱有云泥之别。

　　“太后教训的是，臣妾知道了。”瑾嫔没有想到本想讨好皇后和皇太后，却落得被教训的下场，不乐意地回了句。

　　皇太后没有再理会她们，只是低下头，微微说道：“不用下去，这孩子救过汐蓁，我瞧着她也甚觉喜欢，心里舒服，让她在我身边待会吧。你们都请过安了，皇帝设的宴席也快开始了，都各自下去忙活吧。”

　　众人虽多有不解，但都齐声答应，纷纷行了告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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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阁之中暖意袭人，落溪本是习武之人，在这暖阁之中又被各种疑惑和不自在拘束，身上早已汗如蒸汽，额头和鼻翼之上也不自觉出现了汗珠。

　　太后看到落溪燥红的脸颊和额上的汗珠，才发觉自己已经握这双手很久了，便微微松开，吩咐身边的侍女给汐蓁和落溪准备座席。

　　刚坐下，高汐蓁就说道：“皇祖母您不知道，刚刚落溪执意不来，孙女就跟她说您见了她一定喜欢她，果然没有说错呢。”

　　落溪一听这话，深觉不妥，赶紧恭敬行礼说道：“禀太后娘娘，民女长于乡野，不识规矩，恐惊扰太后娘娘圣安，故而才敢推辞二姑娘盛意，不过...”

　　“不过什么？”太后问到。

　　“不过今日有幸得见太后娘娘，真乃民女有生之福！太后娘娘蔼然可亲，和颜慈悲，也是万民之福！”落溪一字一句铿然说道，但是第一次来到皇宫，在太后面前回话，心里已然是七上八下，悬在半空，不知道思量半天的一句话惹着下来的是板子还是枣子。

　　“莫要拘谨。”没想到皇太后一眼就看出落溪的紧张，便柔声安慰道。

　　这一句话让落溪自由不少，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在她认为应该高高在上、动辄就论罪的宫廷掌权人，竟然可以如邻家老妪这般亲近随和。

　　待内心稍稍有所缓和，不料这皇太后的问题一个个抛出，一个箩筐里约莫是装不下：

　　“适才听她们叫你，你叫...落溪？”
　　“回太后娘娘的话，是。”

　　“姓什么？”
　　“回太后，姓花。”

　　“莫要拘谨，直接回话吧，今年多大了？”
　　“十六岁。”

　　“家出何处？”
　　“洛城之外，远郊花棠居。”

　　“你从小就是在那里长大的吗？”
　　“是的。”

　　“哦，你的父母呢？”
　　“回，...哦...小女子自小随师父长大，没有见过亲生父母。”

　　“哦，真是个可怜的孩子。那你师父呢？也在皇都吗？”
　　“师父乃江湖女子，常年游历在外，行侠仗义，不曾随落溪入京。”

　　“那你一个女孩子，这些年一定过的很苦吧？”
　　“承蒙太后娘娘关怀，落溪自小习武，独立惯了，倒不觉得辛苦。”

　　“你读过书吗？”
　　“浅识得几个字。”

　　“你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不曾记得。”
　　......

　　询问间，皇太后语气时而期盼，时而紧张，仿佛在听一场期待已久的故事答案...落溪觉得极为不自在，内心对尘心姐姐让她来入宫的任务，又仿似多了更多疑虑。落溪最后实在无奈，频频用眼神向高汐蓁“求救”，最后在高汐蓁再向皇太后的撒娇中，还是结束了这场询问：

　　“祖母，大家都陆陆续续来给您请安，估计您都累了，赶紧去休息一会吧？孙女今天看您气色不错，就放心多了。对了，听说雪园的梅花近日都开了，孙女着急去看看呢？祖母...”

　　“好，好，好，就知道你贪玩，不过这几天梅花确实开的正好，赶紧去看看吧。”皇太后终于放弃了即将继续的问题，宠溺地看着高汐蓁。

　　高汐蓁赶紧向落溪使了个眼色，二人就恭敬地行了告退礼，将要走出门口，皇太后柔慈大气的声音又在身后传来：“蓁蓁，你的这个朋友是不是还要在你这里住一阵子？有空你们一起来跟皇祖母说话啊！”

　　“祖母，落溪一直跟着我呢，我们有空就过来哦。”高汐蓁匆匆又行了礼，就赶紧拉着落溪走了。

　　走出暖阁，路上落溪一直为暖阁内的事情费神思量，高汐蓁虽然也觉得外祖母有些反常，但她告诉落溪，外祖母看见小辈都非常慈爱垂怜，小时候经常被母亲带到宫里玩，长大后她每年也总会被宣进宫十来次。小时候在宫里的时候还总能看到云泽云澈，还有当年的太子，外祖母喜欢孩子，约莫是看见落溪，也是忍不住表达长辈的怜爱之情。

　　落溪虽然频频点头以示同意，但她心里总隐隐觉得，她也许被皇太后认错成其他人了？

　　高墙密瓦，抬头能看得见的天空灰蒙一片，大雪，正从天际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