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棠之上》静之泽

29、风雪初入宫

　　半月之后，洛都大雪纷飞。

　　司徒府汐瑧小院寒梅竞放，玉骨冰姿，自有仙风，寒风不时吹过，院子里梅香阵阵。

　　如芳悦阁姐姐所说，今日魏帝果真在宫内设宴，庆祝大军凯旋。宫内设宴，司徒府的安和公主和其女儿高汐蓁当然也在宴邀之列。落溪因为谨记芳悦阁尘心姐姐的交代，就没有拒绝高汐蓁的邀请，答应作为其侍女陪同她进宫。

　　高汐蓁的近身侍女莲依拿着一套衣裙来到落溪房中，“落溪姑娘，这是我家姑娘为你准备的衣裳，莲依为您梳妆。”

　　“有劳莲依姑娘了。”落溪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坐在铜镜前。

　　落溪很少看镜子，此时看向镜中的自己，才发现在司徒府的这些日子，脸蛋圆润了不少，纵然身子还有些消瘦，但是对她这种练武之人来说，已经是不错的体格了。

　　落溪一向喜欢简练干净的素服，因为适合修武力，脸上也从未装扮过，今日作为高汐蓁的侍女，虽不能太过美艳，但定然不能太随性，打扮的华丽乖巧些才符司徒府尊贵的身份，所以她任由着莲依的安排。

　　不多时，在莲依的巧手之下，铜镜里映出一个陌生的少女：略施粉黛，清秀可人，淡粉的衣裙衬托出袅娜苗条的身姿，领如蝤蛴，臻首娥眉，落落大方。粉白的搭配让铜镜里的人看上去格外柔美。虽是简洁的大侍女之装扮，却并不能掩盖镜中之人的高贵仪态。

　　落溪站在铜镜前，左看看，右瞅瞅，摸了摸头顶皇室时兴的朝云近香髻，嘟着嘴摇着头道了句：“还真是不习惯。”

　　“落溪姑娘，多好看啊，估计子竹姑娘在的话又要惊呆了！对了，子竹姑娘什么时候回来啊？她脑子里总是有有趣的故事，我都想她了。”莲依一边为落溪整理衣裙，一边问道。

　　“子竹说爷爷药铺挺忙的，暂时在那里帮爷爷。”落溪道。为了能够随时抽身而退，配合姑姑的安排，也不想司徒府知道过多的事宜，落溪就让子竹暂时待在药铺，一是可以帮助爷爷，二是她总认为跟在她身边不够安全。

　　刚说完，门口就有侍女催促，落溪便去前院和高汐蓁一同出发。

　　————

　　天际一片灰暗，未及午时却暗若黄昏时分，纷纷扬扬洒落的大雪就如天空中凋零的云块，越下越大，密密如织。

　　玉勒雕鞍、锦车如玉，缓慢行驶在白雪铺就的玉石大道。

　　听说今天赴宴的都是皇子要臣，坐在车子里的落溪拼命回想在花棠居学过的宫廷礼仪细节。待内心笃定无错，便开始和高汐蓁聊天。高汐蓁说起来上次见到高倾寒的事情，忍不住一连串问题问道：“落溪，一直想问你，总忘记问，今天你可得告诉我，你写的两首诗是何意？为何非要说是哥哥写的？还让我说出不喜欢云澈的话，说的越讨厌越多越好呢？”

　　落溪莞尔一笑，想起来，上次让高汐蓁带去的有诗经子衿，和曹植的七步诗。便慢慢解释道：“子衿，是告诉她她有心仪之人已然不是秘密；七步之诗乃是警告她，也是唤她良心；让你说是你哥给的，乃是让她知道东窗事发不是偶然，司徒府的独生嫡子掌握她的秘密和把柄，看在手足之情分上，暂且饶过她此间事；让你送去，是让你亲口告诉她，你并非父亲之棋，云澈也非你之良人，让她对你彻底消除敌意，而且，她应当甘心接受你和她的待遇之别。我想这样的话，你暂时应该没有危险了。”

　　高汐蓁听完，没说什么，抿了抿嘴角，眼睛里溢出柔和感激的光芒，只紧紧地握了握落溪的手，一切情愫溢于言表。

　　“蓁蓁，我对宫中的规矩甚为生疏，需要注意什么你提醒我，莫要给你丢脸才是。”落溪反手握住高汐蓁，拍了拍她的手背。
　　“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落溪你不知道，现在我去哪里总想你跟着，这样才安心。”

　　高汐蓁说完，伸出头望了望外面，赶忙缩进来后，发髻上已然多了飘零的雪花：“好冷啊，落溪，你别担心，只用跟着我吃吃喝喝玩玩就好。”

　　落溪浅浅勾唇，轻轻拍落掉高汐蓁头上的雪花。她想，对于高汐蓁来说，她来自己出门就是为了带自己玩，可是对于自己来说，心里可是万千涟漪不曾停息，一直在打鼓。

　　她有意从高汐蓁口中探得，大魏皇后如今膝下无子，自从大魏太子被废后，虞贵妃身边的云泽皇子，和瑾嫔身边的云淮一直都是储君的最佳人选。虞贵妃是在对儿子夺嫡之事上相当费心，而且虞贵妃的兄长是当朝太傅虞季，在夺嫡之势上如虎添翼，如今云泽皇子又从战场凯旋而归，镇压北然有功，更不可同日而语；云淮皇子，智谋和才能一直都和云泽皇子不相上下，然其母亲位分不高，朝堂之上也并无外戚帮衬，但是这些年却得皇后支持，也让朝堂一半以上的朝臣对其拥戴臣服。

　　不可不提这云淮皇子才能卓著，手腕强硬，也是不可多得的治国之才，听说此次治理灾荒，临危领命，灾情得以迅速控制，流民也安置的十分妥帖，深得魏帝称赞。因此对于二人储君之择仍旧是众说纷纭，此次之宴想必又会有热闹可待了。

　　花落溪想，尘心让她凑机会去宫里总不能是凑热闹，看看夺嫡吧？心里一片迷惘，像是外面茫茫雪原。

　　转而又想，尘心姐姐抑或是让她看看那位凯旋的世子爷？想到马背上英武的背影和他的赫赫战功，落溪想见见他好像也不错？思及此，唇角漾起一抹浅笑，再转念之间，落溪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又奇又羞。

　　————

　　路上，落溪忍不住掀开帘子，瞧瞧王宫的模样，远远地，她就看见两河交汇，融入宫墙，漫天银雪飞舞在那朱墙玉璧之间，给这座威严的宫城平添了诸多的冷意。

　　临近宫城，就有侍卫告知宫外的车子是不能进宫的，落溪也将随身带着的剑取下留在至车门。

　　宫门之下，她们刚要从车上下来，一位公公就走过来了，头顶白花花的雪道：“请问这是司徒府汐蓁小姐的车子吗？”

　　高汐蓁定睛听了听，赶紧掀开前帘，雀音婉转：“李公公，正是汐蓁的车子，是不是外祖母想我了？”

　　“汐蓁小姐好生聪明，太后娘娘特意让老奴在这边候着您呢。”公公边行礼边说道。

　　“正好，我也好一阵子没见外祖母了，时间还早，先去拜见外祖母再说。”说着高汐蓁就要跳下马车，回头看了看落溪：“走啊，跟我一起过去。”

　　“我就不进去了，我就在门口等你。”落溪说话间，已经下了马车，顺手将高汐蓁接了下来。

　　“跟我一起进去吧，外祖母最慈祥了，我保证她见了你也会喜欢你的。”落溪拗不过高汐蓁，便答应一起进去。

　　经由公公的指引，走过回环曲绕的长廊，绕过数多的楼阁，最终来到一处温泉行宫。

　　此处的景致和路过的几处宫殿格外不同，甚至殿前还有盛开的梨花，毕竟是隆冬时节，较大的温差使得水流蒸汽氤氲，古树郁葱，好似仙境一般。

　　“温泉行宫当真是比外面暖和了很多呢，听说外祖母今年咳疾加重，移驾这里，最合适不过。只是有点偏远了。”高汐蓁一边走一遍搓着自己发冷的手。

　　“回汐蓁小姐的话，这里偏是偏了点，但是咱们陛下念及太后娘娘年事已高，耐不住酷寒，故而找人将这里好生建造修葺，命为温泉宫，让太后娘娘在这里安享寒冬。”经李公公这么一说，才发现，这里地处宫城最西，像是格外划出来的园子。

　　“恩，对了，李公公，这温泉行宫挨着的就是清王府了吧？”高汐蓁接着问道。

　　“小姐好眼力，此处温泉皇宫划走一半，清王府划走一半，到暖阁了。小姐。”走到暖阁前，李公公作揖。

　　————

　　带刀的护卫侍立殿前，数十个宫娥依次而立，落溪跟在高汐蓁身后，进入暖阁之中。

　　阁中，除了些太监宫女之外，还有一些后宫嫔妃、王宫贵子，已将主位之上的皇太后围住，说话之间，好生热闹。

　　李公公见状，赶忙上前通报：“太后娘娘，司徒府的汐蓁小姐到了。”众人都立马将目光投向高汐蓁。

　　“蓁蓁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万福金安。”高汐蓁双膝着地，叩拜与前，落溪见状，也依行大礼。

　　“蓁蓁来了，快来，到祖母这里来，”一声慈祥的声音确实让人甚感温暖，高汐蓁忙起身跑过去：“蓁蓁好想你啊，外祖母。”高汐蓁趴到皇太后的腿上，习惯性地撒起娇来。

　　落溪跪在地上，她是作为侍女陪同进宫的，这时不知是当起还是不当起，心里顿时间就冒出来一个念头：“高汐蓁这丫头果然是靠不住的，我跟着她进来就只剩行礼的活了？她只顾卖萌讨好，反倒把我忘了，晾在这，不会一直跪着吧？”

　　正在思索间，温柔娴雅的声音似曾相识落入耳畔：“这不是落溪嘛，赶快起身吧。”

　　落溪赶忙回想起了这个声音的出处，立马回道：“谢太后娘娘，谢长公主！”之后便微微抬头，缓缓起身，轻移步伐立于侧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