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棠之上》静之泽

24、无奈人世间

　　庭院里的冷风吹去了心头的压抑。初来皇都，见过高齐轩不正经的样子，今昨的高齐轩还真是有王室公子矜贵担当的作派。

　　高齐轩自知落溪对他印象不好，对落溪相当尊重，话语间对这个小姑娘满是赞赏。自从昨日夜半被落溪隔窗一个飞石叫醒，得知小妹有性命之忧以后，听取了落溪的意见，他深思熟虑后才有了今日完美的计划。

　　“多谢姑娘侠肝义胆，智勇双全。”高齐轩拱手一揖。

　　“高公子，叫我出来，不只是为了说一句奉承话吧？”落溪在廊下台阶找个舒服的位置，将剑一横放在一旁，用一个随意的姿势倚在廊下柱子旁。

　　“请问姑娘，为何不让我与父亲母亲提及，是大姐要...？”高齐轩上前走到落溪面前，疑惑地问道。

　　“你想让你大姐身败名裂吗？你母亲如果知道，后果如何？”落溪抬眸问道。

　　高齐轩顿了片刻，没有说话，随后摇了摇头又满口气愤，“可她该受惩罚，不该就让她这么逃掉，得让她吃苦头长记性，骨肉兄妹岂可随意置于死地？”

　　落溪道：“她会受到惩罚的，并且是此生都不能追回，只能悔恨、心痛的惩罚。”落溪想到梅茵的坦然和对她的忠心，喟然叹道。
　　高齐轩问道：“姑娘，何意？”

　　“你且看吧。”落溪问道，“长公主和皇城卫怎么回事？”

　　高齐轩看了眼四周，也蹲下来，刚要说话，落溪想到初见他那日的形态，嫌弃地用手指了指他身后，示意他离自己再远点，高齐轩无奈地叹了口气，挪了挪地，复又道，“我看，你对我的成见是此生都难以消除了？”

　　落溪笑笑道：“知道就好，行得正坐得端，自然不会被人看弯。”

　　这话突然激起了高齐轩的自证欲，他慌忙解释：“我这才到哪里？我那帮一起玩的，他们才...”

　　“哎，我可不想听你们这些‘丰功伟绩’，说正事。”落溪笑止道。

　　高齐轩道：“昨日你过来跟我说完，大姐有害小妹之心，让我想好今日之策，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皇城卫过去最合适不过。但是又怕打草惊蛇，又怕母亲太紧张过多披露，一直到下午才告诉母亲。而且听了你的话，没有将实情告知，只说上次蓁蓁遇险，此次出门也怕有不测，母亲一听是她那个心尖尖的事情，说哪怕我只是揣测，都不能大意。这才求外祖母也就是皇太后，请了旨，调了两队皇城卫。”

　　昨日，落溪得知了高倾寒今日的计划，想过直接找司徒大人和长公主，但是听过他们对高倾寒的态度，心想，他们若是知道，对高倾寒并不会有怜惜，特别是长公主的爱女之心，如果得知，高倾寒估计是此生都难以在司徒府立足，甚至还会失去性命。虽然高倾寒杀意太甚，但并不是没有转圜余地，想来想去，落溪决定此次先放她一马。高汐蓁说起过高倾寒对高齐轩也算疼爱，高齐轩除了爱出去疯，其实本性不坏，这才告诉了高齐轩，让他想办法实施今日之计。

　　落溪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人人都想要权力，都想要出身显贵，随手一挥，出口一句，就是千军万马。”接着淡淡道：“不过你此事安排的，甚好。”

　　高齐轩马上带笑，“落溪美人，你这是夸我了？”上前两步想套近乎。

　　落溪一听他吐出轻浮之词，剜了他一眼，道：“当你是蓁蓁的哥哥，我才忍你如此和我说话，后面。”又指了指身后，高齐轩又悻悻往后退了两步。

　　高齐轩无奈地浅笑，又不解地问道：“这件事为什么不给小妹直接说呢，毕竟她才是受害者，她有权利决定如何处理。”

　　落溪摇了摇头，道：“不妥，这件事最不能告诉的就是她，你也知道，她对长姐的感情有多深，从小到大，她没有经受过任何委屈，却不曾想，最疼爱自己的长姐对自己百般要好，宠爱要加，竟是处心积虑想要她的命，你觉得她会如何？她承受得住吗？一日之间，你司徒府怕是要成为全皇都看戏的好地方了。这件事，你们家里面，最有理性处理、也最合适处理的人就是你了。”

　　高齐轩欣赏地看着落溪，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商量道，“落溪，改日你给我讲讲你的事呗，你真是越来越让我好奇了。”

　　落溪一听，“我没什么好讲的，”

　　“你这女子，怎可这样小气，多说两句话是会肚子饿的快吗？你...”

　　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前院有人影过来，细看是小厮带着皇城卫过来了。二人相互递了一个眼色，就赶紧起身回去堂内。

　　到了堂内，那皇城卫给长公主和司徒大人行了一礼，就说了今日的审讯结果。一人经不住多样之刑，最后交代了，是收了一个妇人的钱财，得此妇人的指示，说挥动的蓝绢手帕就是出手的指令，还说那妇人和受害者是一起出门的。

　　此话一出，大家齐刷刷将眼目聚集到茵嬷嬷身上。高汐蓁更是不解，眼里尽是迷惘。

　　只见高倾寒紧紧抓住嬷嬷的手，像是生怕被嬷嬷丢弃一般，接着向高照和长公主投以无助哀怜的眼神。

　　茵嬷嬷用力地扯掉高倾寒死死拽住的手，冷冷决绝地看了她一眼，高倾寒像是得了什么命令，颓然地松开了手。

　　茵嬷嬷扑通跪地，哀戚狠狠道：“大人，你还记得夫人是怎么死的吗？”

　　高照气的脸色铁青，道：“拉下去，杖毙！”

　　长公主道：“你说，你为何要害我的女儿？是不是她指示你干的？”长公主指了指高倾寒。

　　茵嬷嬷哀笑一声：“大姑娘那么胆小，那么懂事，那么敬重你，那么宠你的女儿，怎么会害你的女儿？”接着近乎低吼道：“就是因为她太固执了，太懦弱了，我才要替她为夫人报仇。当年若不是因你女儿出生，府里所有的医官都来伺候你，夫人那日突发心疾，我喊破喉咙都无人敢跟我去救治，她怎么会就此归天？你这个女儿就该死，该为夫人偿命！”接着疯了似地开始朝高倾寒骂道：“你这个白眼狼，人家给你个窝，你就认人家做娘？人家稀罕你这个女儿吗？你不知道你亲娘是怎么死的？我要你记清楚，你要记清楚，没出息啊，夫人真是命苦啊，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丫头！”高倾寒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裙，低着头听着这些骂声，没有开口，像极了平日里那个没主见、好说话又温顺的姑娘。

　　高汐蓁已经愣在原地全身战栗，安和长公主关键时候算是有皇家气度，如此愤怒的时候，也只是用力摔了一个茶碗，“她是什么样的贱妾，配称为司徒府的夫人？你这个刁奴，倒是对她一片忠心赤胆，真是没想到，我一片仁心厚待你们，你却要杀我的女儿。拉下去！杖毙！”

　　茵嬷嬷坦然一笑，被人带走时往高倾寒这里看了一眼，和高倾寒抬眸的瞬间相遇，那眼神倏忽变得温柔又慈祥，像极了母亲怜爱孩子的眼神，脸上的微笑也像是新开的花，那么柔和那么依恋，她嘴巴不停变换口型，没有出声，却像是有无数的话语言不可尽。只是在场的人都在震撼、气愤、心疼高汐蓁中，除却落溪，并无人注意。

　　高倾寒看着茵嬷嬷被拖走，站在堂内怔在原地，看着她被人带走，拖到暗夜深处，再无任何看得见的可能。

　　落溪此刻仿若也感知到高倾寒的心情，像是心被摘走了一般，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