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由语

5、命贱

　　我用树皮刻下了云起宗和瑾玉的形状，然后向村里的陶瓷铺买了一块土，仿制了两块近似瑾玉的泥块。
　　瑾玉的形状奇特，大体是一个漏空的圆左右攀附着两条祥龙。
　　我的手艺虽不好，但是将晾干后的泥块裹上布后，便是难以分辨里面包裹的究竟是玉还是他物了。
　　我将我的计划都细细讲给了萧云和清姐姐听，将其中一块泥玉交给了萧云，一块自己留着。一切就等七月十渡海了。
　　这日傍晚，我回到家，一群邻居围在我家门口聊天，这本是常事，岂料今日他们瞥见了我竟都噤了声。
　　我挨个问过好后打算进屋，张婶母的话让我生生停住了脚步：“二妹这是和情郎私会后回来了？”
　　我转头看向她，她的话语刻薄脸上却全是关怀的笑容。
　　我往日里从不与我娘顶嘴是怕她生气伤神，我可不在乎张婶母的伤神与否，立马笑着回应说：“不是的张婶母，我与萧云只是朋友，往日我们就在医馆里帮清姐姐的忙，你若是太闲了也能来的。再说情郎什么的，你又不是没有女儿可以管，啊对，她前年跟情郎私奔跑了，怪不得你这么关心我有没有情郎呢？”
　　张婶母却不把我的话放进心里，直接把话丢给我娘：“程家大姐，你看你教的啥好女儿哟，我就问她一句，她可回我十句呢。”
　　这句话就一下子打开了这群人的阀门，七嘴八舌地说着我的不是。
　　“我说我上次给你介绍打铁铺那小子你咋不要呢，原来是眼睛长在头顶看不上我们螺岛人啊。”
　　“天天就知道往外跑，管不住腿哪管得住肚子啊？小心她给你带个外孙回来咯。”
　　“平日里没见照顾自己的亲弟弟立祥，就胳膊肘往外拐对外人好呀，你怎么敢指望她养老啊？”
　　……
　　我知道这些人向来如此，只要回她们一句，她们也全然不在意你说了什么，你回嘴了那便是对她们的反抗，自然是要把你往泥里踩的。
　　我娘铁青着脸色叫我进屋。我一把门关上她就厉声说：“跪下。”
　　我一言不发地跪下了。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会向着我的。
　　“你天天跟人家混在一起有什么用？人家是少爷小姐，你天生就命贱生在泥巴里，你跟人家能是一路人吗？”
　　这样的责骂从小到大听多了，听到“命贱”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低着头回答：“我与这里的人不是一路人，所以他们处处贬低我，我又与萧云不是一路人，因为我命贱，那我到底是哪路人？还是说其实不必要论哪路人，只因我不是男郎，我本没有为人的必要？ ”
　　“总想要攀附，安生活着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
　　阿娘气急了，随手操起桌上的木茶杯丢来，我没有躲，茶杯砸在了额头上一阵闷疼，虽不至于出血想来也是一片淤青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还配为人吗？滚出去！”
　　我快要喘不过气了，一切都让人窒息。我利索地朝我娘磕了头，起身走出大门。
　　围坐在门口的叔伯婶娘齐刷刷看着我，我往清姐姐家的方向走去，谈论声在我身后就像一堆苍蝇围着搜饭嗡嗡作响，最后是夏天的一场泼盆大雨浇散了谈论声，也浇散了我对螺岛的留恋。
　　我心中竟觉得有些许讽刺，你看，我上一刻跪在屋子里不认“命贱”，下一刻为我解围的却是天命。
　　清姐姐和萧云把我迎进了门，我们三人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清姐姐给我换了套干衣服和给我上药，萧云转身一个人去门口守着。
　　雷声轰鸣，一整夜我睁着眼睛看着闪电不断照亮萧云依靠在门槛的背影。清姐姐许是感到我的不安了，伸手抱紧了我说：“别怕。”
　　天亮以后我们没有再提昨天的事，默契地继续为进城去做准备。
　　螺岛只有海路与外界连接，消息并不灵通，近几日陆陆续续听到了螺岛人谈论来了些江湖中人，带剑行事，很是招摇。
　　第二天天亮，我跟着村里渡海赶嘘日的船到了。
　　第一次出海，还是只我一个人，说不紧张都是假的，我有些畏水，躲在船舱里里不敢出来。一切都是崔嬷嬷的老相识赵嬷嬷照顾我，她进城看望她开糖品店的儿子，顺带着捎上了我。
　　我常在崔嬷嬷眼前晃悠，连带着赵嬷嬷也认得我。
　　筹谋前我特地在赵嬷嬷面前向崔嬷嬷打听村里谁能带我渡海进城，在一旁嗑瓜子的赵嬷嬷来了劲，她儿子的糖品店每逢嘘市生意火爆，她都要进城帮忙打点。
　　我转念想起了云起宗的印记，能让大街小巷都遍布醒目的印记，糖是不错的选择：“赵嬷嬷，您儿子店里有没有糖画摊呀？”
　　“哎哟娃儿，你这怎么知道我儿子是靠卖糖画起家的呀？我跟你说呀，我儿那一手糖画技巧……”
　　崔嬷嬷及时出来打断了她，又为我担保我是个好孩子，为我赢得了糖画铺子的暂用权，俩人都相互应承着随我胡闹。估计她们二人也只是觉得是我一时兴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