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来》五陵清风客

15、第 15 章

　　高考结束以后，按传统总有家长要举办谢师宴，豪气的家长出手阔绰，而没钱的也想办法开席，老师其实不厌其烦。为了省去大家的麻烦，学校直接在合约酒店包了一整层，邀请了所有的高考生和考生家长，也邀请了所有的任课老师，算是一次性都请完。

　　李清影本来不想去参加，几天没睡好黑眼圈很重，烟酒都有些过量，但吃不消李思远说，她要是再不来，学生扬言要开车直接去她家把她绑过来，李清影只好硬着头皮去参加所谓的谢师宴。

　　7月的天气很热，李清影穿着一件宽松的嘻哈风短袖T恤，卡其色的休闲中裤，运动鞋，简单的束了头发，戴着棒球帽和口罩就出发了。

　　李清影到的时候，宴席已经开始了，校长想讲两句，可惜没人听，就真的简单说了几句下来了。

　　按理教学任务已经结束，尽管是10班的语文老师，可她想见的人却不在10班，于是直接进了4班的包厢。不可否认，李清影在这一群老师中间，绝对是最养眼的一位，哪怕顶着黑眼圈。

　　“影姐！影姐来了！影姐我们想死你了！”学生们一看到李清影，立刻爆发出惊喜的欢呼声，一个个热情的把她往宴席中拉，洋溢的青春笑脸立刻感染了她。

　　“影姐你怎么才来啊，我都想去楼下接你了。”林晓风兴高采烈的跑向她。

　　“就是你怂恿你们老班要绑架我的吧？”李清影一听就明白了，笑着问道。

　　“我只说要去接你，是老李自己说要带绳子的。”林晓风嘻嘻笑着，瞬间出卖队友。

　　“哎，不带这么过河拆桥的！”李思远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李清影笑着打了他一下。

　　人情往来比较精明的家长，此时正带着孩子轮番给几位老师敬酒，顺道输出彩虹屁。家长手上无一例外不是白的就是红的，李清影本来酒杯里倒的是可乐，被已经喝得有点高的年级主任打趣：“小李老师，家长敬你是喝酒，你不能就喝可乐糊弄吧，多不尊重。”

　　“女老师嘛，不能喝正常的，心意到了就行。”家长倒不介意，笑着打圆场。

　　“不行不行，太不像样了。”年级主任连连摆手。

　　“说的是，承蒙各位看得起我，放心把孩子交到我手上。”李清影笑了笑，说完就把可乐倒了，直接换白的。

　　“李老师女中豪杰！我干了您随意！”家长眼里好生惊讶，这算是给了极大的尊重，真的仰头干了。

　　李清影只喝了一口，李思远却看的心惊肉跳，以他的经验，学生家长这么多，这样连番敬连番喝哪里吃得消！

　　“小李老师真的不能喝，大家体谅一下，我李思远随时奉陪！”李思远赶紧去解围，还朝李清影眨了眨眼睛。果然家长们一听，立刻纷纷调转枪口把火力转向了李思远。

　　林晓风也看的心惊肉跳，拿起白酒的瓶子闻了一下就感觉要醉，实在搞不明白大人为什么都喜欢这玩意儿，小时候偷喝林父的酒，又浓厚又辣口，印象实在不好，是因为难喝所以喝了表示感情深吗。

　　“小久，咱们也该敬一下小李老师，之前你还脸皮厚在人家家里住了两个月，咱们应该好好谢谢她。”常医生看她在研究白酒，于是跟她提议道。林晓风觉得非常有道理，可又说：“那我也要喝酒！”

　　“你没喝过酒，不行！”常医生皱起眉头。

　　“她们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我就喝一点点，要不别人都敬酒，我喝饮料多丢人啊？再说了医生的女儿还能怕酒精吗？”林晓风指着身边去敬酒的同学，一本正经道。

　　萧医生觉得她说的对：“小久已经成年了，喝一点点应该没事，这些事反正要学的。”

　　常医生拗不过妻子，只好对女儿道：“那你倒一点点啤酒，不要碰白的！”

　　林晓风立刻像得了圣旨，在杯子里倒了一杯啤酒，自己还闻了一下，感觉这玩儿很臭，怎么可能喝得下去？

　　排队敬酒的家长很多，好不容易才轮到常医生一家。

　　李清影看了一眼林晓风，她还在像个智障一样眯着眼观察酒里的气泡，被萧医生提醒了一下，才放下酒杯。

　　“李老师，咱们之前见过很多次，就不介绍了，非常感谢李老师一直以来对我们家小久的照顾，不光是救命之恩，还有疫情期间的收留，才没让这个缺心眼的饿死，我和孩子妈妈都感激不尽，您对我家小久的恩情，我们一家都铭感五内，这杯酒不足以表达所有的感谢，我先干为敬，您随意就好。”常医生真诚恳切的说道。

　　“常医生和萧医生救死扶伤，是人民的英雄，我又算的了什么，您太客气了。”李清影自知有私心不敢领受，立刻也回敬赞美。

　　常医生是真的一口到底，萧医生也是一样，李清影这次没有敷衍，也是一口到底，火辣辣的烧刀子沿着食道一路向下。

　　林晓风震惊不已，也想一口到底，然而喝了半口就呛了，猛烈的咳嗽起来。李清影忍不住给她拍背顺气，常医生无语的对女儿道：“我觉得你还是喝饮料比较不丢人……”

　　“第一次喝酒别喝那么快，心意到了就行。”李清影笑了起来，温柔的对林晓风说道。

　　“这什么酒啊这么难喝，你们的酒是不是好喝一点，让我尝尝。”林晓风咳的涨红了脸，说完想去抢李清影的杯子，被李清影手疾眼快拿走了。紧接着林晓风就挨了常医生一记：“哪有你这样敬酒的，自己不会喝就赖酒，还想抢人家酒杯，你有没有点规矩！”

　　看着常医生提着女儿的后颈把“恶劣分子”拎走了，李清影真是哭笑不得。

　　林晓宇所在的10班在另一个包厢，也是兴高采烈的和大家觥筹交错，林父本来喝的很高兴，想起来李思远是另一个班的班主任，就和林晓宇说也该敬一敬李思远。

　　“我觉得语文李老师也要敬，平时对我很照顾，她还一直鼓励我，没有她我都觉得坚持不下来。”林晓宇也喝了点酒，点头附和道。

　　“是该敬，咱们过去那边吧。”林父红光满面。

　　刚走进4班的包厢，林晓宇一眼就看到了李思远，朝他热情的挥挥手，又指着被人群包围着的李清影说：“那就是我的语文老师，李清影！”

　　话音刚落，林父的脸色已经变了，由红变白，由白变黑。

　　李思远也在刹那间注意到了，心下大喊糟糕，冲上来想拦住已经红了眼的林父：“林叔叔，你不要激动，有话好好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李清影在看到林父的一刹那，瞬间苍白了脸。

　　没想到盛怒之下的林父蛮力之大，一把推开李思远，冲到李清影面前，二话没说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李清影，你无耻！你害死我女儿不够，还想害我儿子吗？”林父几乎是怒吼出声，李清影一个踉跄差点没站住。

　　林晓风吓了一跳，一个健步冲上去扶住她，不料却被李清影甩开手，冷冷的说：“不关你的事！”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有的人惊慌失措，有的人好奇看热闹，几个老师一看要出事，马上跑出去找领导。

　　“你这种人怎么有资格当老师！都是你这个变态害的，你怎么不早点去死，你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林父破口大骂，面目狰狞。

　　“林晓宇，把影姐带走！快！”李思远紧紧抱住林父往后拖，生怕他再动手，一边拉一边喊。

　　林晓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的去拉李清影，林父吼道：“你不要碰她！你知不知道这个死变态有多脏！她就是个人渣！”

　　话音刚落，林晓风只感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冲过去挡在李清影的面前，使劲把林父推开，突然变了语调用方言对林父对吼：“你喝多了发什么酒疯！你凭什么骂她？你再敢动下手试试！”

　　李思远突然意识到不对，林晓风要掉马，赶紧也变了方言：“林叔，今天是谢师宴，小宇的这么多老师同学都在，你非要让他在这里丢脸吗？有事情我们回头再说。”

　　“你不要多管闲事！”李清影推开了林晓风，又像命令又像劝慰，然后示意常医生把她拎走，可是这次常医生怎么都拎不走，林晓风就像发了疯一样挣脱，横在林父面前，李清影的心上犹如刀割。

　　林晓宇已经很努力的想把李清影拖走，围观的家长和学生也越来越多，几个老师也跑了过来劝架。

　　“你走啊，你不走常久就不走，你没看出来吗？”看到事态即将失控，李思远也不得不对李清影吼道。

　　李清影醒悟过来，只好暂时撤退。

　　林父以为她想溜，一边挣扎着追，一边歇斯底里的高声骂道：“李清影，你个害人精，你还我女儿，你把她的命赔给我！”

　　隔壁的包厢空着，李清影暂时转移到了这里，林父挣脱了李思远跟进去，李思远和林晓宇也赶紧追进包厢。

　　李思远怕林晓风跑进来添乱，不得不一边对林晓宇喊：“拉住你爸！”一边把包厢门关上，林晓宇哪里拉得动林父，包厢门关上的前一刻，林晓风分明看到林父抬手对着李清影又是一巴掌，李清影却丝毫不躲。

　　“李思远，你给我开门！你放我进去！”林晓风急的在外面一边拍门一边吼。

　　李思远没空理她，忍着心痛又回来拉林父：“有话好好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

　　林父暴跳如雷：“她害死了晓风，她杀了我女儿，我不该找她拼命吗？要不是有晓宇，我就应该杀了她给晓风偿命！”

　　里面的吼声太大，隔音无能为力，林晓风已经在外面听得心惊肉跳，什么叫李清影害死了她，为什么要给她偿命。她发了疯似的踢门，大声哭喊着：“李思远！林晓宇！你们给我开门！爸，我是晓风！你有没有听到？你为什么要打小影？你放我进去！”

　　吼声中气十足，林父一下子愣了，李清影脸色也一下子变了，自始至终没有回嘴没有反抗的她，紧张的喊道：“不要相信她！”

　　林晓风在外面听得明明白白，既然已经掉马，再也顾不上其他，一边发了疯似的踹门，一边哭着大声吼着：“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是林晓风！我不是常久！我是85年元宵节生的，我爸叫林**，我妈叫鲁**，我生下来我妈就死了。我家住在C市XX县XX村，我家后面有条河，我三岁的时候掉到河里差点淹死。我家隔壁是捡破烂的周爷爷，他家有好多书给我看，小的时候爸给我讲的最多的故事，就是太爷爷抓土匪……”

　　李思远拦都拦不住，林父已经冲过去把门打开了，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白白净净又涕泪横流的女孩子，崩溃的用方言喊他：“爸，我是晓风！我真的是晓风！”

　　李思远无奈，扫了眼门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赶紧把她一把拉了进来，常医生和萧医生也吓坏了，不顾一切的冲进包厢，李思远又把包厢门关上了。

　　林晓风冲到李清影面前，看着她左脸颊上红肿的手指印，心疼的直掉眼泪：“疼不疼？”

　　李清影脸色苍白，她原本可以很坚强的面对林父的暴怒，却因为林晓风突如其来的关心破了防，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我没事！你……你不要管我！”

　　“你说你是晓风？你怎么会是晓风？我女儿林晓风在17年前就已经死了！”林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整懵圈了。

　　“死……死了？”林晓风一脸不可思议。

　　李思远气的砸门，还是让林父捅了出来。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死？我记得我从医院跑出来，我想去找小影，可是她家没有人，我就去学校找，同学说小影也被送到了医院，我就回头去医院，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晕过去了，等我醒过来我就变成了常久！我……怎么会死？我的身体现在在哪里？”林晓风咆哮着一边抓自己的头发一边转圈到处找，好像能把自己的身体找出来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李清影双手捂着脸，崩溃的哭道。

　　常医生吓坏了，着急去拉林晓风：“小久，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不是人格分裂了？”

　　林晓风好像中了邪，一把将李思远拉了过来：“思远，我们是不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你告诉我，我的身体现在在哪里？我怎么会死呢？”

　　李思远的脸色一样黑的可怕，眼神躲闪着。

　　“爸，你骗我的对不对？我现在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我怎么会死呢？”林晓风又问林父，林父还没回过神来，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见林父没有回应，立刻又问李清影：“你骗我！你为什么骗我？你都知道我已经死了，还要说好久不玩关系淡了，失去联系了，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失忆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另一个人身体里，我怕吓到你所以都不敢和你说，你为什么要骗我！”

　　李思远一把揪住她的领子：“林晓风，你给我冷静点！你以为我们不想认你吗？你知不知道李清影为了你又经历了什么！”

　　李清影彻底崩溃了，颤抖着跪倒在地，哭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你要是恨我，我把命还给你！”

　　这一跪把林晓风的心都磕碎了，她推开李思远赶紧去扶李清影，语气温柔了三分：“你不要这样，我不是要怪你，我只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起来！”

　　李清影连连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林晓风也跟着跪下了。

　　常医生完全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走上去一手一个拉起来：“你们能不能好好说话！一上来就死啊活的！”然后瞪着林父说：“你不许再动手！”

　　林父慢慢的坐了下来，双手捂住脸，竟然也哭了起来，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就这样坐在地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