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菲德船长

20、我看过你所有小说

　　我的确惊讶。“我看过你所有的小说”对于一名作家来说是极高的赞美。

　　“最喜欢哪一本？”

　　“我最喜欢你写顾来在B城打拼那一本，那是我第一次看你的小说，边看边遗憾不是我来拍这部电影。”

　　“那部电影很波折。”

　　“那是顾来第一部出圈的电影。说起来，在上次打电话之后，顾来联系过你吗？”

　　“没有。”

　　“哦？好像你有一点失落。”

　　“好像你有一点直白。在我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那个总跟我打哑谜的陈安去哪里了？”

　　“打哑谜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陈安笑。

　　“什么答案呢？”

　　陈安又不说话了。他的沉默总是这样突如其来，我却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就这样一言不发和他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送我回去之后，陈安只是在门口对我说做个好梦，然后就走了。我自己面对着整室的寂静，又打开电脑。

　　陈安说的是对的，偷懒不写作的我是在浪费我的才华。可是如今我真的没有什么可写的。

　　而才华，我又真正有多少呢？

　　我是成功的畅销书作家，我的名字现在就是销量保证，因为读者的认可，出版社的编辑、导演、演员都想与我合作，我购置了房产，有投资有收益，即使我以后一字不写，也可以过不愁温饱的生活。

　　这曾经是我梦寐以求的，但是我想要点别的什么。

　　听起来不够落在实处的“文学理想”，是我真正开始拿起笔的原因，但是现在聚光灯离我越近，我的梦想就离我越远。

　　好书当然可以是畅销书。或者，某种程度上，流传到现在的经典名著，都是当时的畅销书。但是我知道我的书距离“好”的距离。可能我可以写一个不错的故事，一个过得去且能被广泛接受被一小群人喜欢的故事，但是这样的故事从广度上讲没有涉及大多数人，从深度上讲不够挖掘人性，就像一块精致的小蛋糕，只是一小块甜点，不是必不可缺的主食。

　　所以我宁愿放下笔，为了不重复自己我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但是会有人了解吗？了解我的动机，了解我的执念。了解我为了我的理想可以经历困苦经历艰难，但是目前的舒适生活才是我遇到最大的挑战。因为我快要在温水里失去斗志了，而这场仗也不是必打不可。

　　我给包子发短信，“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她很快回复我，“这么晚感谢我好像不是你的风格，说吧，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了想，打了几个字，“我找不到继续写作的理由和热情了。”

　　包子一个电话打过来。

　　“喂，即使你说你找不到对人生的热情我也不会这么惊讶，你对写作没有热情了？！”

　　“干嘛这么惊讶，我在跟你分享心事。”

　　“别扯了，这是哪门子心事，你明明要我扮演心理医生为你做心理按摩。我告诉你哦，得加钱。”

　　“没问题，可是我真的到瓶颈了。”

　　“可是萧远，如果你因为瓶颈就放弃的话，那我今天为你参加的生日宴又算什么。”

　　包子挂了电话。

　　是啊。如果我轻易放弃的话，那包子，陈安，李谦，还有许许多多工作人员为我做出的努力，又算什么呢。

　　道理是很清楚，只是现在没有了热情，我对什么都倦怠。

　　这个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顾来。

　　“远远，之前说的用我们的名字作电影主角名字的事，你想好了吗？”

　　“你是认真的？”我被他这声“远远”吓到起了浅浅一层鸡皮疙瘩。

　　我不愿意承认心里有一小块地方因为他而柔软了一下。

　　“当然是认真的啊，你不相信我么？”

　　“你的提议很难让人相信认真程度。”

　　“因为会影响我？因为我过往的感情经历爆出来会失去粉丝？没有关系的，这不重要。”

　　“别说这不重要，我知道你为了到今天这种程度，你付出到什么地步。”

　　“我也知道我到今天这样，你为我做了什么。”

　　“所以这算是你感谢我的方式。”

　　“不是。”

　　“那是什么？”我有些奇怪。

　　“我希望我的名字是和你连在一起的，一直都希望。”

　　“还真是奇怪的执念呢。”

　　“因为时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一起的。”

　　“顾来先生，需要我提醒一下你吗，我们已经分手一年了。”

　　“只有一年而已吗？我以为已经过了很久了。”

　　我有些烦躁。为他的不按常理出牌，为他拐着弯的说话方式。或者说我真的不适应，他从来对我都是有话直说的类型。是因为分手吗，还是因为在娱乐圈久了就会这样。我不明白。

　　“还有其他事情吗？”

　　顾来叹了一口气。“怎样你才会同意呢？我知道这是大事，不仅影响我的演艺生涯，对你也是影响巨大。我知道你不喜欢过度曝光，但是我真的很想做这件事情。”

　　“听你的语气好像不是在求我。”我开玩笑的说。

　　“那如果我求你，你会答应吗？”

　　我仓促地挂了电话。望着手机发呆。没有贴膜的手机屏幕很光滑，倒影出我的脸。

　　错愕的，惊讶的，可笑的，无助的，我的脸。

　　顾来没有求过人。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他也只是去寻找机会，从不低头。面对拒绝笑着缓解尴尬，温和有礼，从来都是。他不是那种缠着导演要一个机会的人，他只是在每次有表演的时候努力做到最好，争取下次人家有相同的角色还能想到他。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求我做这样一件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的事。

　　而我们已经分手了。

　　在最开始分手的时候，我需要每天，每小时提醒自己，我们分手了，我们不在一起了，这个人他好与不好以后都不再是我的。每一刻。直到我承认现实。

　　而我不想经历再一次。

　　我把陈安约出来在上次的咖啡馆。

　　“是顾来的事情吗？”他很直接地问。

　　“对。他问我上次的事有没有想好。”

　　“那么你是没想好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对我有这么奇怪的请求。”

　　“奇怪吗？我不觉得。他是有了危机感了吧。”

　　“危机？”我很奇怪。

　　陈安没有回答，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我可以问一下，你们分手，是到了不可挽回的程度吗？”

　　“当时是的，现在么，我不知道。”

　　陈安看着我，“所以，我也希望你可以做出以后不会后悔的决定。他这次想把你们的名字放在一起展现在大众面前，如果排除所有对他可能的坏影响，你是不是也希望这样做？”

　　我没有说话，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你可以相信我的。”

　　“我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我不知道。”

　　“其实你是知道的。”他说。

　　其实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也不想承认。

　　“是的，我希望我们的名字一起出现在观众面前。可是这不能排除那些坏的影响，不仅是对他，还有对我。”

　　“可是坏影响抵消不了遗憾，如果你拒绝他。”

　　我无话可说。

　　“陈安，你谈过多少段恋爱？”

　　“那我可要数一数了。”他笑。

　　“认真的恋爱呢？超过一年时间的恋爱？”

　　“这是两个问题了。认真的恋爱不一定超过一年。时间限定和程度限定是两回事。”

　　“好吧，那认真的恋爱。”

　　“不是很多。最认真的应该算我和大我五岁的一个女人。我们两个一开始就知道不会长久，但是相处很放松。我最爱她的时候她也最爱我，是很幸运的事。”

　　“为什么一开始就知道不会长久呢？因为年龄么？”

　　“不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们都向往自由。”

　　“所以最后无疾而终。”

　　“是。那你和顾来呢，是因为什么分手？”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怎样把我和顾来的感情做轻飘飘的一句话总结呢？

　　“我不为难你了。不管怎么样，其实你还是惦念他的，对吗？”

　　“你的问题每一个都很难。”我说。

　　“因为你需要得出一个艰难的答案。”

　　“之前你说，他有危机感，是什么意思？”

　　“你啊……”陈安叹了口气，笑了。“生活里真的没有你在写小说的时候敏锐。”

　　“人很难懂。小说里面可以开上帝视角，生活里可不行。”

　　“是。你没有发现，我们最近的合作有点太频繁了吗？”

　　“怎么，这么快就厌倦了，电影还只拍了个开头呢！”

　　“当然不是，我在回答你上一个问题。”

　　我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

　　“顾来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啊。”

　　“你们恋爱的时候他当然不是，毕竟你给过他足够的安全感。可是现在，你们分手有段时间了吧。”

　　顾来会觉得陈安是威胁，这个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我一时没有反应。

　　只合作了两次，不过是短时间内合作，好像真的不像我平常的风格。

　　我正在整理想法，结果陈安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我当场大脑当机了。

　　“他有这样的危机感，我很荣幸呢。萧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