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食 QUAD》lchanglemon

3、第 3 章

　　“熙儿如今成了这样……”沉夫人想起解宁熙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夫人！”沉老爷打断了妻子的话，“我们与解家多年相交，镜儿他们的婚事是从小就定下的。”
　　“那也只是口头约定而已啊！”沉夫人不忍心女儿去吃苦。
　　“……糊涂！你以为抹杀一切只用一句‘空口无凭’就行么？”沉老爷拂袖怒斥。
　　“那怎么办？我可不愿镜儿跟着个废人吃苦。”沉夫人埋怨着。
　　“自然是等他们先提退婚之事。”沉老爷执起茶盅，浅浅地抿了一口，“熙儿也是爱护镜儿的人，他不会忍心让镜儿跟着他的。”
　　“老爷～”沉夫人得知丈夫早有打算，这才松了口气，上前去给他捶捏肩膀。
　　“嗯，咱们只需要以熙儿伤势未愈为借口拖延婚期，他们自然是明白的。”妻子的按摩让沉老爷浑身舒坦，仅有的一点愧疚也烟消云散，“只是，这也算无情无义之举了，可惜了熙儿这孩子！”
　　“那不是不能让镜儿受苦么！”沉夫人嗔道。
　　“但如果她真的犟起来，那么此番倒是又得费些功夫了。”沉老爷叹了口气。

　　“爹爹不用担心，镜儿也许会哭闹，却绝对只是一时之事。”沉璧推门进来，挂着自信的笑容。
　　“哦？”对于聪慧异常的长女，沉老爷一向十分信任。
　　“如果是解宁熙的父母，看到他的样子只会伤心难过，但是镜儿却是尖叫逃离。这就是爱与喜欢的区别。这么多年来，镜儿虽然被他吸引，但由于婚约的存在，使得她始终把彼此的感情只认为是理所当然。像这样的感情，如果没有任何意外，一生恐怕也是幸福而安宁的。”沉璧顿住，继而惋惜地笑了笑，“要怪就怪老天，给他们的第一个考验就是如此严苛。”

　　夜晚，解宁熙因为身体的疼痛，又醒了过来。
　　不知道这是多少次从梦魇中侥幸逃脱了，可是，醒来所要面对的却是比梦境更残忍的现实。这时时刻刻都在承受着来自□□和精神双重折磨的生命，是不是应该一开始就让它结束比较好？
　　解宁熙忍不住叹了口气。

　　“宁熙哥？”沉镜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在这一片漆黑的静谧中清晰却又不太真实。
　　沉镜好不容易等到解宁熙醒来，结果发现自己一出声他又闭上了眼，还以为解宁熙因为上次的事儿在生气，一下子急得伸手推了推他。
　　从左肩伤口传来的尖锐的疼痛让解宁熙意识到，这不是还在梦中，真的是沉镜。

　　看到解宁熙因为自己的动作而不适地皱眉头，沉镜吐了吐舌头，随即又想起自己刚刚碰触的似乎是解宁熙残疾的左肩。沉镜不禁偷偷捻了捻手指，想要回想起那种隔着衣料的略微有些奇怪的触感。
　　解宁熙侧过头来，让沉镜进入自己仅剩的右眼的视线范围。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抖动，又仿佛夹杂了些不明的情愫。
　　沉镜从颈间掏出一根红绳，上面挂着一把铜质的钥匙。

　　熟悉的样式让解宁熙回想起来，这是他临走前沉镜死磨着他才要到手的后院小门钥匙。
　　其实开始的打算是偷偷私会时方便，可不料，第一次的使用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过往的约定早就物是人非，让沉镜连夜赶来，看到的却是一个这样残废的自己。
　　解宁熙忍不住用手腕死死抵住床褥。

　　“派上用场了吧～”沉镜完全没有发现解宁熙的不对头，而是继续得意地晃了晃钥匙。
　　“我问的不是这个。”解宁熙的语气里有种冰冷的严厉，让沉镜缩了缩肩膀，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我……”沉镜想起一开始的目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吞吞吐吐不知从何开口。

　　沉镜纠结犹豫的样子落到解宁熙眼里，他很快就猜到了大概。
　　其实，不用她亲自来说，他自会把当年的约定当作口头的玩笑。
　　一直以来，自己都在竭尽所能地让她开心，最后关头，怎么能亲自绊住她的幸福？

　　“小镜……”最后，解宁熙还是决定先开口，毕竟这种话让沉镜来说，有些为难她了。她也不想作出那种无情的决定吧。
　　沉镜此刻却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急急地打断解宁熙，“我、我是来说退婚之事的！”

　　果然，明明猜到了沉镜的打算，解宁熙却也不想亲自从她嘴里听到。
　　他本来还想在这个时候逞逞英雄的，他很想从容地大方地应对现在的局面。
　　然而，沉镜很快又接着说道：“我爹娘他们想要先拖延住，然后让你们主动退婚。所以……”

　　沉镜还没说完，解宁熙连忙迅速张口接下，“所以你放心……”
　　这时候，他才觉得仿佛放下了什么东西，一阵轻松的同时，内心深处却又浮起一阵阵的不甘。
　　既然决定了要放手，在这种时候，自己没有资格再去要求什么了，“舍不得”这个词太过自私。如果自己真的够爱她的话，就理应亲手把她推走。
　　世上最无力的事情莫过如此。

　　从醒来开始，自己已经不能再去做很多事了。
　　小到穿衣吃饭，大到照顾沉镜。过去那些可以欣然面对的事情如今都纷纷化作高不可攀的山峰。
　　原本以为，沉镜的撒娇可能就会是这辈子最大的幸福的麻烦，可没想到，如今他连她一个简单的笑容都承载不起了。
　　他再不甘心也没有用。
　　以前有什么得不到的都还可以去努力争取，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想法克服。
　　但现在呢？还凭什么去争取，拿什么去克服？
　　靠着这截丑陋的断腕？还是那些可笑的义肢？
　　曾经遥不可及的东西，现在却必须化作身体的一部分，去试图掩盖一些不能见人的怪异。
　　越是掩盖，越是卑微。
　　他的自尊心早就被轮椅碾成了碎片。
　　有的时候甚至希望干脆另外一只眼睛也瞎了好了。
　　一片黑暗也比这缩小了的视野要好很多。
　　他不想再凭借右眼所看到的那些目光，去猜测左边可能更加糟糕的情况了。

　　“宁熙哥！”沉镜看解宁熙话说半头，也不知道他到底让自己放心什么，只好再细细叮嘱了一遍，“那你一定要坚持住，无论我爹娘说什么，都不要理会。”
　　“小镜？”解宁熙的表情有点僵硬，语气里带着一丝询问，他不太想去重复思考沉镜刚刚的话的意思，他怕万一自己又误会了什么。
　　“恩？”沉镜歪头，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很清楚了，“无论如何，宁熙哥你变成怎样都好，我已经决定要嫁你了，你可不能先反悔。”
　　话已至此，沉镜已经说得非常明确了，这让解宁熙安心的有点欣慰，沉镜的情意让他感觉既甜蜜又痛苦。
　　她还是没有那么嫌弃自己，愿意嫁给自己的，可是，最让自己痛苦的也就是这种情况了。
　　他不仅要推开她，还得让她伤一次心。

　　“对不起。”解宁熙印象里，他几乎没有对沉镜说过这句话。因为他从来没让沉镜失望过，小女孩的想法尽管有时候都有些匪夷所思，他却会耐着性子去一件一件达成她的要求。他喜欢看她满足的笑脸，为此付出再多努力也是值得的。
　　也许，自己在她心中曾是无所不能吧？
　　但是，解宁熙的理智又立刻提醒了他，他现在已经是残废无能了。

　　显然，解宁熙这句话也惊到了沉镜，她从没想过，解宁熙有一天会这样拒绝她。
　　尽管现在的解宁熙可能真的不能再实现她那么多的愿望了，但他真的连要都不要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