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食 QUAD》lchanglemon

2、第 2 章

　　时间回到了八个月以前。

　　“解公子啊……”百里知秋眯起了眼睛，“他伤势颇重，不过已无性命之忧。”
　　“他伤到哪儿了？什么时候会好？”沉镜很是担心。
　　“好？一辈子都不会好。”百里知秋摇了摇头，“解公子全身多处骨头粉碎，虽然我尽力续接，但是，有的地方伤口太过严重，又压在下面太久……”
　　沉镜捂住了嘴，她没想到解宁熙会伤得这么重。
　　骨头都碎了还能好么？

　　“沉姑娘？”百里知秋露出了些担忧的神色。
　　沉镜没有理会他，而是直奔解宁熙的房间。
　　她这时也顾不得什么别的了，她只想知道自己的宁熙哥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只见解宁熙安静地躺在床上，脸上缠着纱布，左眼被包裹着。
　　被子只是薄薄的一层，所以勾勒出了一个有些奇怪的形状。
　　沉镜咬了咬嘴唇，颤抖地掀开了他的被子。

　　“啊！！！！！！！！！！！”尖叫瞬间传遍了整个解府，也吵醒了床上的解宁熙。
　　只可惜，沉镜在惊慌之中不敢再看解宁熙一眼。
　　所以，她也没能看到解宁熙眼里闪过的伤痛。

　　她转身跑向前厅，扑到了姐姐的怀里。

　　后来是怎样回去的，沉镜已经记得不太清楚。
　　因为她脑海里反反复复都只有解宁熙残缺不全的身体——
　　左肩只剩一只袖子，左腰以下一片空荡荡的。
　　右边手腕上缠着纱布，手掌不知去向。而右腿只到膝盖就没有了。

　　她从来没见过如此严重的伤势，更别说这出现在了她最想念的人身上。
　　宁熙哥的手和脚呢？
　　她抱住脑袋，把自己藏进了被子里。

　　解府。
　　解宁熙已经了解到了自己的情况，他的第一反应是想立刻死去。
　　好不容易被父母含泪制止后，沉镜的反应让他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当中。
　　但此时他根本动弹不得，连死也没有机会。
　　他试图绝食，百里知秋却用了一根弯折的玉管，直接插入他的喉咙，将稀粥灌下。

　　伤口一愈合，百里知秋还给他弄来一副用金属制成的支架。
　　他左侧盆腔被切除了大半，身体重心不稳，同时，身上多处骨头碎裂，如今愈合却也无法再支撑身体。
　　整个支架看起来更像是一副盔甲，包裹了整个躯干，然后到颈部后方有一个托起。
　　一些两指宽的长银片连成了基本的骨架，空余部分用丝网填满，在两边腰侧都有搭扣。
　　支架右侧只到胯骨，左侧则是还在腰下空荡的部分搭起了一个小空间，让解宁熙的身体不至于总向左侧歪倒，小空间里被塞了一个大小正好合适的绣团，垫住了悬空的左腰。
　　冰冷而坚硬的支架让解宁熙有些不太舒服，他有点不安地动了动。
　　可是，当百里知秋取下支架，只用宽的绸带将他绑缚在轮椅中时，他又无法容忍自己瘫软扭曲的身体。

　　百里知秋还根据他的残肢状况制作了相应的义肢，不过都只是让身体看起来略微完整的装饰品而已。
　　当把一切穿戴整齐之后，坐在轮椅里的解宁熙看起来还真的没有什么大问题似的。
　　那种虚假的完整让解宁熙打心底里憎恶着，却又像上瘾一样无法拒绝。

　　当取下脸上的纱布的时候，尽管早就做好了准备，解宁熙还是倒吸了口凉气。
　　镜中的那只残缺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眼球，眼皮松松地耸拉着，从露出的缝里往里面看，好像一片漆黑幽深而看不到头。
　　这是自己的眼睛么？

　　百里知秋朝解宁熙理解地笑了笑，然后打开一个盒子，里面竟然躺着两颗眼珠。
　　他拿起左边的一颗，然后塞进了解宁熙的眼眶。
　　原来眼珠是用石头雕刻的，冰凉的感觉从眼部传到脑子里，让解宁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百里知秋又用手似乎是调整了一下瞳孔的位置，然后再次递来镜子。

　　石制的假眼做得栩栩如生，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但只要右眼眨动，就可以发现左边的其实只是一个不会动的赝品。
　　解宁熙苦笑了下，自己好像工坊里制作的娃娃，在一点一点填充的完整。
　　但一个残次品，再怎么装饰，也不会摆在柜台之上的。

　　“怎么了？”百里知秋看着皱眉的解宁熙，停止了欣赏自己的作品。
　　虽然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和诊症大夫，但解宁熙从心底对他有种不好的感觉，于是便不怎么理会他。
　　百里知秋看到解宁熙的样子，眼里划过一丝情绪，然后又装作什么都没有似的去掀开他的衣服下摆。
　　“是需要换尿布了么？”他的声音听起来体贴热心，话语却像利刃刺中了解宁熙的胸口。
　　解宁熙慌张地拦住了他继续的举动。

　　百里知秋看到脸色发白的解宁熙，很是满意，面上却没有体现，而是仿佛体谅似的放下了手。
　　“如果弄湿了一定要及时更换，不然很容易生病。”他像一个称职的大夫一样谆谆叮嘱。
　　可是，解宁熙最不想听到就是关于这些的话题。
　　由于伤到了盆腔，碎骨扎进了尿道，他变得不太能控制自己，总是会在精神稍一放松的时候就遗尿。
　　对于一个成年男子，这种侮辱几乎是无法忍受的。
　　但百里知秋以大夫的身份，却又一遍遍地在光明正大地提醒他——他变得像婴儿一样无法自理。

　　“听说你和沉家二小姐有过婚约？”百里知秋没有放过他，而是假惺惺地转移话题。
　　提到沉镜，解宁熙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了少女温暖的笑靥，但是，一瞬间沉镜的面容又变得狰狞扭曲，她的尖叫像魔音一样在耳边不断回响。
　　“不……”他有些失控地叫了出来。
　　百里知秋此时才心满意足，他拍了拍解宁熙的背，偷偷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