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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银块 ...

  •   “……,你犯下滔天罪孽,你可知错?”
      天上站着零星几个男子,大抵是什么神仙,高高地,远远地。
      “我何错之有?”
      山间一句女声,不在山顶却也能传到天上,带着些戏谑,甚至能听见一声冷笑。
      李怜山很快意识到这是在梦里,自己的神识附着在了被称为怀虚的女子身上,瞧着也像个神仙,她正欲继续看下去,画面却突然一转。
      “……神娘娘,求娘娘保佑。”
      这次是第三视角,神识游离于所有肉身之外。只见一座不算太大的庙宇供奉着一尊女神像,看不清面容,但镀了一层金衣。隐隐透着金光的神像与周遭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约莫是靠着神仙的法力维系体面。
      而这并不是这座庙宇唯一的古怪之处。
      通常越受人供奉的神佛庙越修缮得金碧辉煌,世人以此来表达对其的爱戴。此庙虽堪堪遮风避雨,却总有信徒前来,点上几支香,接着虔诚的跪在蒲团上祈祷,络绎不绝,哪怕是在夜里。
      李怜山站在这里不多时,却发现此庙只有女子进出,且所求不为姻缘,亦不为子嗣,只求平安顺遂。
      所求只有平安……凡人命数皆由命石天定,哪怕是西王母也无法改变,此乡野之间破落小庙里供奉的是什么神仙?还是只是凡人寻求的心灵慰藉?
      “……,你可知错?”
      背后的声音出现得猝不及防,李怜山一转身,便被人压到了行刑台上,她只是出现在这具肉身里,却控制不了这具身体。
      她能感觉到自己这次没有冷笑,而是冷哼一声,再未言语。
      身边人手执一丈长鞭引来天雷,李怜山不屑一顾。
      一鞭子抽向这具肉身,强烈的电流扎进每一寸肌肤,李怜山的五脏六腑疼得发颤,真实得仿若这不是在做梦。她疼得意图摔在地上,以此来省出些力气分散痛楚,可这具肉身似乎毫无痛感,定定地站在原地,只咬紧了牙关。
      她想逃开,可无论如何施法都逃不出这具肉身,好像被什么死死锁在了这具身体里。
      第二鞭很快落下,有了先前所受的一鞭,身体的主人脚下越来越不稳,向前吐出一口血,堪堪稳住身形,却也摇摇欲坠。李怜山倒是没有这样大的反应,只是不知是神识还是三魂七魄险些被打散了。
      行刑者报数:“三!”
      引雷鞭高高举起,借了足足一鞭的天雷,接着狠狠抽向行刑台。
      “师姐!大师姐!”
      李怜山突然听见有人在唤自己,再一回神已经猛地坐了起来。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她掀开被子正欲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只匆忙披了件外袍去开门。
      敲门的是师傅门内的师妹,见到李怜山先是一惊,“师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不妨事,只是梦魇了。”
      师妹还想多问什么,便被打断了,“你来是为何事?”
      “观云峰……”
      自三日前,便陆陆续续有不同宗门前来玄机门。平日,宗门间也不鲜弟子间相互拜访,只是这次不乏其他宗门中德高望重之辈。今日李怜山本该早早去观云峰陪同师傅,以示东道之仪,只是被困在了梦中的躯壳内,直至外界产生了干扰才将她拉回现实。
      李怜山迅速沐浴梳洗了一番,匆匆赶往观云峰。
      幸而赶上了。
      见李怜山姗姗来迟,玄机门掌门李倾川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徐徐开口:“自盘古开天辟地起,天地间便随之诞生了各司其职的神。其中所生万物的神便是太阳,昭神。”
      “这些各位小友也皆知晓,便不多赘述了……数千年前,天降异象,山川倾倒,海水倒灌,生灵涂炭。如此持续了不知多久,某日一切异象突然消失,正如大乱一般,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此日之后所有太阳神庙连带着庙中的神像一夜之间坍塌,无论如何也无法搭建成功。”
      “异象消失了,但人间始终没有回归从前的平静。直至千年前,上天垂怜,每百年间降世一个身受福庇的婴孩,在世者通常百年而逝。此一百年降生者却在三月前忽然失去意识,昏迷不醒,连同随其降世的福祉也一同消失。时至今日,天下已然大乱。”
      修道之人平日皆远离尘世,只适龄弟子会在年满十七这年一同下山历练三年,而今年尚未到下山历练的时候,听闻此言,满座哗然。
      “诸位不必惊慌,宗门之间已在设法挽回昏迷的圣女。只是你我虽修天地之道,却该心怀天下。如今民不聊生,你我阖该救护苍生。”
      下山的事,若是在平日提出,弟子们自然喜闻乐见,如今却肩负重任,且不知何日是归期,不免耽误了修行。
      李怜山皱了皱眉,远远地站着。此时李倾川却朝她轻轻点头。
      此等机要大事不可广而告之,否则不免人心惶惶,是以只在座了了几人知晓。今日只各个宗门的长辈以及一名门内弟子在此,只怕早已做好了决定——身边的弟子便是此次下山的人选。
      天下修道门派路数不尽其数,时至今日实力最盛、名望最高的五大宗门分别为灵榖阁、鸣凤谷、无影堂、万剑宗,以及李怜山所处的玄机门。
      李怜山平日里除了修炼几乎不问世事,是以如今在座的几个弟子她几乎从未见过,除了……万剑宗的宁涿光。
      昨夜不过是一片密林,何况头顶还有月亮,宁涿光却从斜坡上滚下去不省人事,可见肢体灵活度不够,身体素质也一般,万剑宗却遣了这样一个人,是他别有过人之处,还是……别有用心呢。
      大概是多想了一会,李怜山的视线不免在宁涿光身上停留了些时候,也不知看了多久,宁涿光有所察觉似地转过身来,亮着一双眼睛笑着朝她走来。
      昨日与李怜山的相处实在算不上愉快,再加上传闻中李怜山的确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想到日后还要一同下山,是以宁涿光不免忧心,连身侧师叔的叮嘱都没有听进去,只一路思索该如何解决此事。
      他走在前面,想着想着便不自觉地回头找李怜山的身影,怎料恰好瞧见她看着自己的方向,于是都没有看清李怜山在神游,便咧着个嘴笑着朝李怜山走去。
      “怜山师姐!”
      宁涿光分明记得自己喊出声了,可听到的却是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这时,一只形似狸奴的灵兽突然跳进他的视线,不是太大,却有一头与人一般无二的毛发,茂密得好似一头狻猊,是一只类。它站在正好比宁涿光视线高一级的台阶上,仰着小小的脑袋,尖尖的耳朵挺挺地立着,细长的眼睛中竖起的瞳孔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虽然毛发茂密,但到底体型不大,宁涿光一眨眼,便将注意从这只纯黑的类身上移到它两耳中间的两人身上。
      穿着青衣,身形挺立如一棵竹的李怜山,身边一个穿着十分招摇的少年,不,甚至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少年墨色的长发高高地束起,其中还有一根细细的辫子,上身一件绯红色的云纹短衫,下身一条樱草色同样云纹的长裤,腰间一条宽大的腰带,三三两两地挂着玉石宝器,随着他好不稳重的蹦蹦跳跳,腰间的物什也摇摇晃晃地轻碰在一起。
      宁涿光定定地站在那里,视线随好不稳重的少年左右摆动,直到他们走近,他才提高了些音量,“怜山师姐!”
      李怜山还未言语,围着她转的少年便向前几步,视线正好比宁涿光高一些——与那只类一个高度,仰着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此时李怜山恰走到他们面前,少年,不,半大的孩子突然绽放出一个花也似的笑容,“师兄就是万剑宗的宁涿光师兄吧。”
      通体漆黑的类轻轻地跳到了少年的肩头,四只前后足分别站在两肩,尾巴翘得高高的,转过头来直视着面前的宁涿光,“这是鸣凤谷的太白,我是重明。往后还要请师兄多多关照。”
      见他二人相谈甚欢,李怜山朝方才冲她打招呼的宁涿光点了点头,便径自离开了。
      李怜山一走,太白便伏下身子,闭上了绿色的眼睛。
      太阳从山的那边露出一个金色的光圈,四散着和煦的光。重明背着太阳而立,黑色的眼睛好像深深的潭水,意味不明地凝视着宁涿光。直到一条挂在重明肩上毛茸茸的尾巴轻轻地扫了一下,他才同方才一般,笑得好比身后的太阳,“师傅还在前面等我,我就先走啦。”
      大概是逆着光才出现了错觉,宁涿光看着远去的重明,后者三步并两步地向台阶下跑去,太白黑得发红的尾巴挂在少年身后,也跟着一晃一晃的,渐渐地消失在石板路两旁阴翳的树林中,只耳边还萦绕着他行动时腰间挂件的环佩叮咚声。
      按照师门安排,第二日天将破晓之际,李怜山便提前前往山脚,谁知还有人比她先到。
      “怜山师姐!”
      远远的,宁涿光长长的胳膊伸得高高地朝她招手。
      他太奇怪了,她这样想。
      “宁师兄,来得好早。”
      李怜山挂上浅淡得几乎没有的微笑,状似不经意地打了一声招呼,走到距离宁涿光一尺的距离,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宁涿光。
      不知是感受到李怜山显露出来的一丝客套的善意,还是宁涿光其人就是如此,并没有察觉到李怜山对他的试探。
      大概是下山时掠过了树枝,一颗小小的露珠顺着李怜山的竹簪滑进了发间。
      宁涿光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盯着这颗露珠,“不是的怜山师姐,我有话想跟你说。”
      露珠滑落的瞬间,宁涿光的视线不自觉地便落到李怜山看着他的眼睛里,短暂的接触后又心虚地移开。
      “从前道听途说污了师姐声誉,那日给师姐添了麻烦还……”他越说越小声,无非就是说些什么误会她又把那只大鸟吃了的事,“此非君子所为,涿光悔不当初。这几日恐扰师姐清净,特在此等候相告。”
      天边渐渐翻起白光,山林中一阵鸟扑振翅,宁涿光甚至将要听见花开的声音时,李怜山终于结束了长久凝视中的沉默,甚至轻笑了一声,“无伤大雅的事,宁师兄何必介怀。”
      他才敢抬头,迎上李怜山弯弯的嘴角。
      好像有点太简单了。
      不过好歹李怜山嘴上放过他了,此事大概就此翻篇了吧。
      修道之人本就脚步轻盈,踏在青石阶上更不会发出什么声音,山中却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伴随着骨牙制器的碰撞声。
      不用看宁涿光都知道来者何人,打眼一瞧,被天光照得亮堂堂的石阶上一个身着火红外袍的少年玩也似的越走越近,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身着水色长衫的青年,腰间挂着一个紫玉的小葫芦,慢悠悠地,好不自在。
      “怜山师姐早!”重明的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的朝气。
      “宁师兄也在。”掠过宁涿光的重明回过头,“宁师兄也早。”
      “三位早,在下灵榖阁万南星。”相互问候过后,万南星视线又挪向宁涿光。
      “宁师兄好生眼熟……”他蹙起眉毛盯着宁涿光良久,“我想起来了,那天在奇仪院……”
      宁涿光甚至来不及看李怜山的脸色,一个箭步上前揽住万南星的肩膀,慌忙接过话头,“南星兄记错了吧,丰麦镇时你我一见如故,还一同喝过酒呢。”
      丰麦镇就在玄机门所在的山脚下,宁涿光也不过是信口胡诌,说完这话死死地盯着万南星,复杂的眼神中除了恳切、真诚、一些朋友重逢的喜悦,还带了一丝杀意。
      万南星似乎没有察觉,又蹙起眉毛盯着宁涿光,甚至连嘴角都带了一丝疑惑和探究的意味。
      太白趴在重明的肩膀上,眼睛都没有睁开。然而重明就不一样了,他看看宁涿光,看看万南星,最后又看看李怜山。
      李怜山听到“奇仪院”时脸上便有些饶有兴致的意味,伴随着二人长久的沉默,气氛的确有些微妙,只是宁涿光背对着李怜山,让人看不到他的脸。
      奇仪院就是宁涿光“说评书”的地方。这也是李怜山唯一感兴趣的原因。
      可此时僵持了太久,她已觉无趣,只将视线转向空荡荡的台阶上。
      大概是在看迟迟不来的无影堂人吧。
      重明这样想。
      片刻,万南星一拍脑袋,连连点头,“对对对,我怎么忘了呢,是有这回事。”
      “涿光兄,想不到你我之间缘分匪浅啊!”称呼也从宁师兄变成涿光兄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为什么一直在这待着?”
      太白睁开眼睛斜睨了万南星一眼,重明并未察觉,转过身同李怜山一起看着高高的,渐渐没入山间的石阶路,“在等无影堂的堇曼师姐啊。”
      “瞧我这记性,堇曼有事提前下山了,忙完了再来寻我们。”
      李怜山又将头转回来。长久的等待早就让她失去耐心,不过毕竟是第一次见,她并未多说什么,只对着那个一身红衣的少年招呼了一声,“那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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