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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鸿雁 ...

  •   “话说十七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清晨,即位不久的李掌门在睡梦中被冻醒,起身检查炭火,却发现房内的软榻上出现了一个碎花的襁褓。”坐在石墩子上的少年用手比划了一下襁褓大小,转了个方向接着说,“李掌门虽然吃惊,但还是在确认安全以后抱起了这个婴儿。此子长得倒是十分漂亮,只是不哭不笑,被抱起来后一双眼睛直溜溜地盯着李掌门,最后伸出手抓了一把李掌门的头发。”
      “面对来路不明的孩子,李掌门本想送走,可一连问了许多人家都不愿意要个女孩,最后便将她留下了,起名怜山。”
      少年喝了口茶,未多做停顿,接着从石墩子上站了起来向前走去。
      “李怜山此人,那不可不谓是修真界的一大天才,不过十一岁时在玄机门同辈中便已无敌手。听说她修为增长之快并非凡俗之辈可以想象的,似乎两年前便已突破出窍。”
      走到边缘时他慢慢转身,压低了声音轻轻地继续说。
      “天才总是如此,在一方面表现极高的天赋,另一方面便会有些欠缺。传闻李怜山脾气十分暴躁,一个眼神不对便会遭到她的报复,甚至有可能死无全尸。曾经有玄机门的师兄弟曾亲眼撞破她口食生人,经人一喊,转过来时一双眼睛发出红光,手里抓着一只人手,嘴角还挂着血珠子,好不残忍。甚至,有人怀疑她恐怖的天赋的来源就是……吃人!”
      说到最后他甚至做了个向前扑食的动作,人群却渐渐散了,走的时候嘴里还嚷嚷着“说的什么东西”“太玄乎了”。
      似乎是为了向剩下的三两人证明他所言非虚,少年接着列举起李怜山靠吃人涨修为的证据。
      “李怜山破金丹前两日同门外门师兄失踪,此时正值盛夏,半月后被找到在十里外的一片小竹林,被发现时左腿和右手已经被吃得只剩白骨,其余肉身也早已腐败,唯有身上的信物能证明身份。似乎是这次处理得太过粗糙,破元婴前一日,门内洒扫侍女消失,至今下落不明,唯有房门前的两滴血能看出凶多吉少。”
      他继续手舞足蹈地说着,目光却不自觉被不远处一张玉案上的茶盏吸引。茶盏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特别的是拖着茶盏的手指,细细长长,中指和食指的指节处有一层薄薄的茧。
      那是什么法器的使用痕迹?
      他向上看去,另一只手撑着尖尖的下巴。手的主人是一个粉面桃腮的姑娘,脸上还带着一些尚未褪去的稚嫩,一双眼睛半睁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思绪飘远,匆忙结束。
      “这位师兄说得好生精彩!”那姑娘鼓着掌,款款朝少年走来,“汴京城的评书弟子也有幸听过,却不如师兄。”
      “还没请教师兄名号。”
      少年两颊染上些绯红,“弟子宁涿光,道友客气了。”
      “我听宁师兄所言,恍若身临其境,似乎一闭眼便能瞧见李怜山在面前吃人呢……不知师兄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姑娘的神态似乎是害怕中带着些探究,宁涿光不自觉将身体向前靠近了一点,却又故作神秘道:“我观道友也是玄机门的弟子,恐怕师门是为了封锁消息才没让门内弟子知晓。说评书是为涿光一点小的兴趣爱好,自然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来源。不过道友不必忧心,李怜山突破出窍不过两年,一时半会门内弟子的安全定然不会受到她的威胁。“
      “啊?“
      宁涿光不明白为何姑娘会是这种反应,于是抬眼去看她。
      只见她朱唇翕张,有些失望地、慢悠悠地说了十个字。
      “我还以为你被我吃过呢。“
      时至中秋,空气中已然透着丝丝凉意,蚊虫的活跃度都大大降低,空气中静得只有宁涿光的心跳声。他周身一凉,似是有轻风吹过,带动树叶发出“沙沙“声,接着一丈外的千年榕树掉了一片青绿色的叶子,晃晃悠悠地转到了地上。
      风似乎是停了,宁涿光回过神来,李怜山已经不见了。
      茶壶里的茶有些凉了,宁涿光转过身,三步并两步冲到石桌前,猛地抓起杯子,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茶,直到听不到心跳声,他才扶着桌子缓缓坐下。
      天色渐渐有些暗了,宗门一处突然一阵骚乱,没过一会便有人寻至此处。
      “师兄,玄机门的小师妹失踪了。”
      宁涿光随众人找到后山密林时夜幕已完全降临,此起彼伏的呼叫声渐渐散开。黑暗中一个小小的、散发着微弱的光的人偶不紧不慢地领着路,直到眼前出现一个一动不动的、漆黑的人影,才迅速地跳进宁涿光的怀里。
      宁涿光还没看清前方人是在观察什么,便脚下一空,整个人滚了下去。
      躯体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很快惊动了林中的野兽,嘈杂间他听见巨物扇动翅膀的声音,一阵天旋地转后他感觉肩膀被什么东西扎了个洞,疼晕了过去。
      ……
      李凌霜,玄机门三长老的小女儿,今日本一如既往地在会云峰弟子修炼时,躲进最枝繁叶茂的老桑树上打盹。其间,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将整棵树吹得竟有摇摇欲坠之态,她倒没有失去意识,十分清醒地看着一座掠过上空的大鸟用爪子把她抓起来,飞过云雾落在这个巢穴中。
      这是个十分巨大的巢穴,看状态似乎是将将筑成,上面覆盖了很厚的棉絮,坐在上面十分暖和。大鸟看体型似已成精怪,却不通人语,不与她交谈,好似也没什么智慧,只知道守着她卧在此处,甚至寻不到一个偷跑的机会。
      直到天已经完全黑了,大鸟突然飞走,李凌霜趁机爬下鸟巢,还未走两步又被大鸟叼了回来,这回它带回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却又迅速飞走了。
      “醒醒……”
      未有回应。
      “醒醒!”她张开右手朝少年脸上轻轻拍了两下。
      第一次扇人,没掌握好力道,少年呲牙咧嘴地醒了,看状态还有些懵懂。
      李凌霜摇了摇宁涿光,正色道,“师兄,我们快走吧。”
      宁涿光回过神,紧忙掐了个诀。正欲御剑离去,方才飞走的大鸟此刻又冲着他们直直地飞了回来。眼见着就到跟前了,大鸟突然一声哀鸣,摇摇晃晃地将一大一小撞下了剑,二人直直地坠入身下的湖中。
      那是一只不知为何体型格外庞大的鸿雁,修为却不甚深厚,此时左翼深深捱了李怜山一剑,一时吃痛竟连身形都稳不住。
      眼见李凌霜坠入湖中,李怜山无暇顾及,只嘱托了宁涿光一句,便迅速跳过几个树顶,朝鸿雁坠落的地方去了。
      不过眨眼,李怜山追上了左翼受创的鸿雁,它身形巨大,立于林间直踩弯了几排树。见李怜山追来,不时地发出几声嘶吼,大鸟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两颗黑漆漆的眼珠子直直地看着李怜山,身子却不住地往后退。直到李怜山手中的拂尘扬起,它突然闭上眼睛,伸长了脖子,将头朝前一递。
      茂密的树林已被巨物撑开,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它长长的脖颈,靠近头的部分有一块不寻常的突起,有一部分已经突破皮毛,戳出一块好似发黑的银器,在白色的羽毛中格外突兀。
      闻声,众人终于赶到,周遭除了几根掉落的巨型羽毛,只有禽类与血液混合的腥臭味。
      听到动静的李怜山转过身来,皎洁的月光斜斜地照在她的身上。柔和的月光下,少女面无表情的脸都虚化了几分,洁白的拂尘、青白的道袍,好似天上的仙子一般。直到她渐渐走出阴影,另外半边身子零零落落地沾满了干涸的血迹,腰间的软剑随着走动也慢慢地垂下一滴黏稠的红色。
      她在人群中找到裹了件宽大道袍的李凌霜,这才收了拂尘,从宁涿光手中接走熟睡的李凌霜,抱在尚未沾血的半边身子,回头对众人道:“怜山替凌霜、师叔谢过各位师兄、师长。”
      “师傅忧心师妹,怜山便先行一步了。”
      说罢,也不等众人回应,李怜山转身就走。她是走着回去的,好像真是经历了一场大战消耗过多不得已而为之。可虽然是走着,她脚下也极快,宁涿光急急跟了上去,若非身材上占了些优势,只怕也很难追上李怜山。
      宁涿光虽与李怜山同岁,可李怜山自襁褓便拜在李鹤云的门下,实力应当也在他之上。是以跟了一段,他才踟蹰着,轻轻地叫了一声:“怜山师姐……”
      月光照不进的密林中,除了李凌霜小小的呼吸声,只能时不时地听见几声虫鸣,李怜山好似默了一默,才简短地回应了他两个字,“何事?”
      “师姐可有受伤?”宁涿光走到抱着李凌霜的另一面,李怜山身上的血腥味更浓了,怕吵醒李凌霜,他压低声音又凑近了几分。
      大概是看在宁涿光照顾了李凌霜的份上,李怜山并未推开靠近的宁涿光,只是皱着眉说了一个“没有”。
      “……”看着李怜山一身的血,以及染血的右手,宁涿光一下子想到了李怜山吃生人涨修为的传闻,脚步也慢慢跟不上。
      没一会,宁涿光又跟了上来,还是走在了李怜山的右边,不知想到了什么,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没事的,怜山师姐,今日多谢师姐救了我。”
      李怜山撇了他一眼,大概明白了他在想什么,正欲腾跃而起施展轻功,方才置于怀中的银块却突然发烫。这点程度并不足以伤害自己,只是一时分神,被烫得有些意外,她下意识隔着布料摸了一下银块。
      没想到被宁涿光尽收眼底,他看着单手抱着李凌霜的李怜山,一下明白了过来。她这分明是收了重伤,害怕碰到伤口,却又实在担心李凌霜,这才一直单手抱着李凌霜。他两步走到李怜山的右边,“怜山师姐恶战一场,损……体力消耗过多。不如将小师妹交给我来照顾。”
      “不用。”
      影影绰绰地,宁涿光见李怜山的脸又冷了下来。
      “师姐……我方才不是那个意思。”
      李怜山走得很快,比方才更快,怀中的孩子却睡得十分安稳。宁涿光在背后追着她,但不知怎么狡辩,只一双手不知所措地比划着。
      不知李怜山何时停下来的。全身心都在想如何道歉的宁涿光一不留神,脚底一滑,朝前撞去,正好迎上她递外袍的手,突如其来的重量使李怜山小臂一软。没了支撑力,宁涿光直直地朝她肩上倒去,离她身上的血污近在咫尺时,李怜山突然反应过来,一把将几乎罩在她身上的躯干托了起来。
      “宁师兄,我们到了。”
      宁涿光慌乱地站定,接过李怜山递来的外袍,这是方才怕李凌霜受凉自己盖在她身上的。
      “今日多谢兰师兄照顾凌霜了。”
      虽说李怜山道了谢,可今日却是自己帮了倒忙,加之路上自己的胡言乱语,宁涿光正欲道歉,只听李怜山似笑非笑地说,“师兄往后还是多多注意脚下为好。”
      说罢,不等他言语便抱着李凌霜转身离去。
      李怜山一走远,宁涿光脸上本有的愧疚,加之一些不知所措,顷刻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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