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秀》青铜树下

16、第 16 章

　　“布商暴卒案已经县衙审结，刘师爷，稍后你将这个案卷信息抄录在文簿上，今岁松江府纻丝征收的赋额壹仟贰佰柒拾匹，苏州府壹仟陆佰叁拾伍匹，督织太监已陆续开始辨验监察，这段时间，赋税为大，机户劳苦，失踪案先放一放，征派赋税中出现的问题，要时刻警惕，每年征税的时候，这些贪官污吏大快朵颐，如饿虎擒羊，不顾民生私自加征，克扣银两，敲诈勒索，中饱私囊，这些都是他们一贯的伎俩。”
　　“是，卑职近日查得民间三家领织机户承接内府织造任务，工价不抵料银，督织内官万公公私昧工银，原本每匹价一两八钱，万公公只命人给五钱，领织机户连工食都不够，更有甚者，万公公还以人手不够需要加派人手为由，向上虚报机户数量，领得的工价银全部入了自己的口袋。”
　　“可恶，欺上瞒下~刘师爷，细细查来，等征解结束，将这些具本提奏。”
　　“是~”
　　秀秀站在一边听着文大人和刘非谈公事，辰时已过，俩人忙了两个时辰还没忙完，秀秀悄悄退出正堂来到内院，文大人的早饭一动没动，已经凉透了，秀秀将早饭端到后厨，吩咐伙夫重新做一份新的，自己则亲自下了碗面，碗底卧了两个鸡蛋，做好后端着一份热腾腾的早饭来到内堂：“文大人，你们还没吃早饭，马上午时了，饿着肚子谈公事怎么行，后厨重新做了一份，我给你们端来，你们趁热吃吧。”说着将那碗面端到文必正面前，文必正笑道：“还是少艾心细，说了这么久，真是又渴又饿。”
　　文必正看了看面前的一碗面，又看看两盘子菜，问秀秀道：“刘师爷的饭呢？”
　　刘非笑道：“文大人，卑职下去吃。”刘非躬身行礼离开，走到秀秀身边不高兴道：“文大人要用饭了，你杵在这里干什么，很闲吗！”
　　秀秀跟着刘非出了正堂，抬起双手不好意思道：“我只有两只手，只能端一个托盘嘛，你的饭也做好啦，在后厨，我去给你端来，哈~”
　　秀秀又来到后厨，看着那份早已凉透的饭，对伙夫说到：“把这份再热热~”
　　刘非用饭的时候又狐假虎威教训了番秀秀，而后叮嘱秀秀暂时不要再去染坊，先把赋税的事搞定再查案，随后又安排她四个任务，跟着文大人和刘非去踏勘田地；跟着刘非去督察赋税征派情况；巡检察院及府县吏役有无诈欺良善；闲暇时去附近乡都考察民风民情。秀秀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这四件事，问道：“那我先做哪一件啊？”刘非笑道：“不知道轻重缓急啊？”秀秀诚恳得重重点头，刘非收住笑容道：“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听我安排。午后，我会协助文大人查户册，你去巡检吏役。”
　　“哦~”
　　“嗳~刘师爷，那个布商暴卒案是怎么回事啊？”
　　“许卖婆私制禁药淫物，走街串巷，来往于门户之间售卖，她的儿媳名义上是在家纺织，实际上，这许卖婆一旦寻到猎物，便编各种理由将其带回家，封三娘负责引诱，等上手后，许卖婆再来个仙人跳，二人以强合威胁猎物，使其甘心情愿割肉奉钱，这布商也是倒霉，许卖婆以家有祖传手艺为由将他骗到家里，谁知这布商是个正派人，抬脚就走，封三娘便用婆婆的药粉将他迷惑，强欲入港，这布商奔波数月那经得起这么刺激，一命呜呼了。”
　　话说的含蓄，秀秀也听懂了个大概，虽然不懂什么强合入港，但她猜也不是什么好话，撇头不自在道：“那两个寡妇怎么处理呢？”
　　“敲诈勒索，过失杀人，不过准以钱赎。双方已立甘结，遵从判决，不再反悔。许家二妇缴状画押，缴付了银钱。哎对了，我昨天说过，从今天开始，要教你律法，现在就教你一条。”
　　刘非和文大人侃侃而谈时，秀秀只能干站在一旁羡慕刘非的文采，她也想和文大人多说两句话，得到他的赞赏关心，如今刘非愿意教她，秀秀自是欢喜不已：“什么啊？”
　　“轻微杖罪案件州县自理，徒流以上案件需要审转府衙复审，不可以擅自动用私刑，知道吗？”
　　“哦~”秀秀觉得刘非好像在暗示她，并不是在教她，判结案件又不归她管，什么审理审转复审，跟她有什么关系，这不就是在敲打她吗，“你的意思就是不能打人呗。”
　　“你现在是文巡按的护院，你打人就代表是文大人授意的，狗仗人势明白吗？”刘非知道他野性难驯，但是好在他听文大人的话，只要抬出文大人，他就乖乖就范。
　　“?~你怎么骂人呢。”
　　“我只是打个比方，如果你不爱听，换个说法，狐假虎威~”
　　秀秀翻白眼道：“你也一样~”
　　午后，刘非和文大人，户吏在正堂审阅账簿，秀秀便在院子里转悠，王捕头跟在秀秀身后等着回话，秀秀作出一副官腔，假模假式道：“把轮值的三班通通给我叫来。”
　　“是~”
　　不多时，院子里站了两排衙役，左右各十人，秀秀在两排衙役中间踱来踱去，不知道该训什么话，想着刘师爷教自己的，便一本正经道：“你们平时当差要洁身自好，不许欺诈乡里，不准擅用私刑，不准···额···不准偷奸耍滑···知道吗？”
　　“是~”
　　“若是让我发现你们违法乱纪，我立刻报告文大人，严惩不贷···”
　　“是~”
　　“说说吧，你们执行公务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难事或者~冤情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怎么回话，秀秀道：“那你们有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百姓们有没有什么隐衷潜虑啊？”
　　“包护院，我们的工食银太少了，连自己都吃不饱，不足以养家糊口。”一个差役大着胆子报道，王捕头听见后，先是瞄了眼秀秀，然后快步跑到讲话的差役面前，“啪”的一声，打在他的脑袋上，差役立刻低下头缩起了脖子，王捕头道：“现在说的是大事，你这屁大点私事儿怎么能拿到这里说。”
　　“等等~等等~王捕头，你怎么能这样说呢，饭都吃不饱，还怎么执行公务呢，为什么他···”
　　“少艾~”刘非打断秀秀讲话，点头招手道：“你进来~”
　　秀秀小跑着进正堂，后面王捕头恶狠狠地压低声音训斥差役。刘非贴着秀秀耳朵说了一通话，秀秀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件不太妥当的事，回到衙役面前，秀秀道：“这个事我知道了，回头我会跟刘师爷商量。”王捕头又恶狠狠瞪了那个差役一眼。随后展开笑颜对秀秀道：“包护院，听说你武艺超强，还有一把软剑，我们这等人见识短浅，从没见过人武软剑，能让我们见识见识吗，嘿嘿~”
　　王捕头知道自己人犯了错，让大人和刘师爷为难了，怕牵扯到自己，便想着借看剑来一顿溜须拍马，把包护院哄高兴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秀秀右手一摸腰间革带上一个细小银柄，抬手一抽，银光一闪，软剑似一条银蛇般出鞘。
　　院东西六房吏员被秀秀这架势吸引，全部跑出来看热闹。
　　秀秀没用过软剑，但她以前耍过鞭子，也舞过硬剑，便综合两者相似之处捉摸着舞起来，软件无法像硬剑那样直刺，却又比鞭子更加灵活，手里就像握了一条银蛇，力道和走势十分难掌握，几次舞着险些伤到自己，练着练着，秀秀领会了其中奥妙，软剑与硬剑不同，要专注于术，精、气、神高度集中，对发力角度要求较高，而不能变换身体和脚步太多动作分散注意力，在刺向对方时，所刺部位不会致命，而真正致命的是回转的剑锋，剑锋却是有生命的，刺出时它向一只勇往直前的毒蛇，而刺出之后，在敌人看不见的身后迅速回转给予致命一击，秀秀用着虽不趁手，但是对于这种不走寻常路的剑术，到十分着迷，借助院子里的荷花大缸，秀秀点踩借力，腾空一跳，剑在空中做了一个圆曲回刺，剑砍木桩，剑锋奔出回转如灵蛇吐信，马上刺到秀秀的脖颈，秀秀甩头抽剑，剑如爬行的蛇，荡出波纹。这段时间的练手，秀秀悟出此剑必要时可以分散敌人注意力，但杀伤力较硬剑弱，好在灵活方便，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防身利器，但若想成为它的主人，恐怕免不了天长日久的训练。
　　刘非站在正堂门下，看着秀秀舞动着软剑，心中念道：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年轻有为啊，这若是一个女子该是何等英气伶俐，可惜是一个儿郎，虽然武功不凡，身手灵巧，可不面有些阴柔，刚性不足。秀秀舞剑吸引了府衙所有人前来观望，王捕头更是带着自己人时不时拍手叫好，把气氛烘托起来，秀秀收剑立整，众人拍手叫好，秀秀抱拳向大家致意。
　　文必正道：“真是有两下子啊，少艾，你还会用什么兵器啊？”
　　秀秀走向正堂：“文大人，我会舞刀弄枪耍剑甩鞭，挽弓，拳脚，还会杂耍~”
　　文必正笑着看向刘非：“刘师爷，想不到我们押的是一个大宝啊。”原来刘非本不同意文必正收留秀秀，文必正看秀秀小小年纪，通身正气，还机灵乖巧，便跟刘非打赌，秀秀将来一定有一番作为，如今两人见他如此功夫，心悦诚服。
　　夜晚秀秀敲响了刘非的门，秀秀进门看到刘非披着衣服坐在书案边疲倦地写誊抄文簿，刘非看到秀秀进来，揉揉眼睛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啊？”
　　“你还在忙哦，那我不打扰你了。”秀秀转身欲离开。
　　“等等~什么事啊？”
　　“就是今天差役工食银的事。”
　　疲累了一天，刘非听到此话，他烦躁地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你怎么老给我找事啊~啊~”
　　秀秀手指尖摩擦着门框，像个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的孩子，沉默了片刻道：“怎么了？”
　　“县衙力差是来这应役的，不是来挣钱的，县衙只能供给工食银，没有薪俸，你不知道啊。”
　　“可是他们辛苦一天，又没有钱，还吃不饱，那家里怎么过日子呢，白嫖嘛这不是。”
　　“嗳~我说你~这些力役是轮值的，每个人轮一段时日而已，力役早已经划分好了，哪年哪月该哪家应役都编入册的，县衙已经供给吃食了，每笔账都是有数的，哪有那么多钱养这么多的差役啊。”
　　“我可是打听过了，有钱有势的可以用银子抵役，没钱的只能不停应役，一家老小等着吃饭，县衙不管他们，那他们只能从老百姓身上搜刮钱财养家，这不是看家狗专咬叫花子，贱欺穷嘛。”
　　刘非被秀秀逗笑了，褪去了刚刚的疲倦，起身倒了一碗茶，喝罢，又给秀秀倒了一碗递给她。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让我叫县衙拨出这一项银子来吧，我可没有那么大权力。”
　　“我有三十五两银子，本想帮帮他们，但是这点钱也不当什么用，救急不救穷，你这么聪明，想想办法嘛，就当济贫扶困了，这也是为民请命啊。”
　　“容我想想吧，请左转直走~”
　　秀秀被请出了门，倒也安了心，耸了一下肩回房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