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野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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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知然沉在座椅上，四肢好像攀上寒气，明亮的舞台灯烘托不出热感，只觉得像是坐在那片竹林里。
她同小野一样，被缚在那里，挣脱不了。
庄知然在座椅上换了个姿势，伸手摸了摸手腕，上面什么也没有。不经意间，她捕捉到身旁带着担忧的眼神，可当她视线追过去时，对方一脸平静地直视前方。
“两位对暧昧怎么看？”
面对提问，庄知然撑直了脊背，但对于VCR里小野的状态令她揪心。她不明白，是什么让那样一个充满灵气的女孩子如此痛苦。
不经意间，视线就飘到旁边的温晏晨身上。在视线碰撞的一瞬间，他就偏过了头。
“有没有什么暧昧的经历，可以分享一下的？”
对于不搭茬的两人，历意珊为防空场，补了一句。
“没有。”接下问题的庄知然摇了摇头，“我觉得感情是很美好的东西。它是很自然地就会流露出来的。”
“所以，知然在生活里是比较直接的类型。”
“我是觉得喜欢就要让对方知道。”
“不管会不会给人带来困扰吗？”温晏晨突然横插了一嘴，“暧昧本来就是给两个人一个相互试探的时间，做一个缓冲带的作用。”
“直接的表达才能给对方充分的选择权啊。”
“是吗？”
温晏晨转向庄知然的方向，手肘支在座椅扶手上，和她保持着距离。他的眼睛透着光，直直望着庄知然。
“那表达的人能确保自己是真的喜欢那个人吗？”
“什……”
“不是因为当时的氛围，心情，或者对那个人的预设？”
庄知然鼓起一口气，微微前倾准备和温晏晨杠一轮，对面却转了方向，直接继续补充。
“正是先喜欢才要更加小心，随意表达，玩弄暧昧，伤人害己。”
庄知然半身侧着，双手撑在扶手上，盯着温晏晨认真的侧脸，猛然在他神情里看出来一丝惆怅。没等庄知然细究那是哪来的时候，节目已经继续推进下去了。
画面里，小野依旧坐在那里，安安静静，一举一动像个提线木偶，失了生气。
“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
小野正捏着镊子的手颤了颤，就顿住了，当她开口时，才又继续动作。
“那天，父母要求下，去相亲了。”她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戴上面具般标准笑容，“对面西装革履，彬彬有礼，是父母眼里完美的对象。”
小野收紧手里的镊子，眼睛盯着一处，将涤荡干净的茶杯置回案上，排成一排。
“他滔滔不绝，说着自己的成就，我问他觉得我怎么样。”
她将镊子放在托盘里，视线胶在那些茶杯上。
“他说，他和他的父母都很喜欢我，漂亮、乖巧。然后补了一句，他会对我好的。”
小野再次扶起注满沸水的茶壶，在她的手中，茶水斟满茶杯，不断溅起碧绿的水珠。
“大雨里，小侯就这么闯进店里，浑身湿透，像个水鬼。他抓住我的手腕，就把我拉进了雨里。我们就在雨幕里一直跑，一直跑。小侯喘着气，话语断断续续的，他说我那么特别，不该在那里。”
小野闭上了眼睛，那一排茶杯在茶水的冲刷下，七零八落。
“他拉着我，跑进了酒馆里。在那座世外桃源里，我们笑着闹着，他说，如果我没有去处，可以留在那里。”
再睁开眼时，狐狸眼中闪动着泪花，瞳仁微微颤动。她像个迷了路的孩子，寻求着方向。
“然后，那里就成了第二个家。”
朦胧的泪眼转为深不见底的月牙眼。那是擒着微笑的小侯，他对着镜头点了点头。
“是我对不起她。”
他轻描淡写地抹了过去。
“我没想到，这对她影响那么大，她就突然很粘人，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了。”
小侯娴熟地变化着脸色，歉意攀上脸，浮于表面。
“然后那天，店里一个客人喝醉了，亲了我一口。我没想到她反应会那么大，歇斯底里。”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抿起嘴角，视线同时偏向右下方。
“我也没脚踏两条船，那个客人我不熟，认错人了吧。更何况，我和小野也不是男女朋友。”
说完，小侯双手合十，掩不住勾起的嘴角，下垂的狗狗眼弯成月牙，犹如深渊不见底。
“但毕竟让她受伤了，借这里，真心的，和她道个歉。”
看到这里，庄知然的心不断下沉，沉入深渊里，又迸出了什么，一簇小火苗就燃了起来。
他们就像清茶和烈酒，一杯使人清醒，一杯使人醉。于是，他清醒着编织出庄周梦蝶，换她醉倒在花田里叹往事如烟。
VCR依旧在放映着，是节目组向站在窗边的小野传达了小侯的歉意。
镜头里的小野单手覆在落地窗上，仰头看着天空，光影打在她的脸上，为狐狸眼焕上色彩。
“小野这个名字，是我外公外婆给我取的。”
她没有回应那个歉意，而是怀恋地说起了往事。
“父母工作忙，我是他们带大的。那时候，我天天在外跑，跟小伙伴爬树抓知了，和外公下河摸鱼。每天回到家，都是脏兮兮的。外婆一边给我擦脸，一边说我像个野孩子。”
小野扬起笑脸，原来那双狐狸眼染上笑意时，也是月牙状的。
“每到傍晚，我回家迟了，他们就一遍一遍’小野、小野‘地唤我。有时候，我调皮，就躲在树后面偷笑，他们发现了，就绕着树转，假装生气地责我调皮，作势就要打我。可最后，那巴掌总会拉起我的手，问我晚上想吃什么。”
“打扰了。”
听不出情绪的男声打断了叙述，小野一瞬间从回忆里抽离，恢复成那副人偶模样。
“大小姐，该走了。”
小野垂眼看着地面，颔首示意后，转身离开。
最后的镜头对着那竹影，不断拉近，透过最高的竹叶，窥见了蓝天。
“令人心痛的故事。”历意珊拉过话头，语气里带着惋惜，“让我们祝福小野，祝她早日走出阴霾。”
“她不是受害者。”
在一片掌声中，庄知然感觉有东西扼上喉咙，刺痛着她，迫使她发出声音。
“小野不是受害者，”庄知然颤抖着，像是在无形中挣扎，“她不需要走出阴霾。”
有限的视线里，温晏晨在一旁递出纸巾。庄知然才发觉脸颊上落了泪，不用细想，她又失态了。
“小野没有落进感情的陷阱里，她没有输，她只是想再做一回’野孩子‘。”
庄知然攥紧手里的纸巾，深吸下一口气，氧气涌入肺部，如破茧成蝶般，充满了力气。
“我希望，这一次，小野能自己冲进大雨里。”
话音落了地，整个拍摄间凝固了。所有的视线胶在庄知然身上，她咬着嘴唇，被瓦解了勇气。
掌声先从身侧响起，庄知然瞥过视线，温晏晨勾着笑，双眼一片赤诚坦荡。
“也希望所有’小野‘，都能打破束缚，破茧成蝶。”
他理所当然地吸引走所有视线，带出众人的掌声。
*
录制一结束，温晏晨抬脚就走，庄知然像个跟班，三步并两步地走在他身后。
“等等，我觉得我要和你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温晏晨头都没回一下，只是放缓了脚步。庄知然赶紧凑到他身边，探个头打量起他的表情。
“我没有喜欢你。”
“哈？”
温晏晨瞬间停住脚步，皱起眉头。庄知然赶忙越到他的面前，挺着胸膛，叉着腰。满脸真诚地追着温晏晨的视线。
“更没有要利用你，炒cp，蹭热度。”
“就这事？”
温晏晨双手抱胸，低下头盯着庄知然。庄知然迎着视线，拍了拍胸口，连连点头保证。
“嗯嗯嗯，你要相信我。”
温晏晨叹了口气，松开双手放在半蹲的膝盖上，重心向前倾，和庄知然对视。
“你都这么直接的吗？”
“对啊，万一被误会，就不好了。”
“你有没有想过，随口一句话，可能会改变别人的命运？”
庄知然懵了一下，对着温晏晨澄澈的眼，摇了摇头。
“那改了的命运，可未必是好事。”
“如果，她就只是缺人推一把呢？”
“嗯？”
“谁都不能确定未来的好坏，她本就有心改变，才会认同我的话。她只是缺一点往前走的动力。”
庄知然笑得热烈，转过身，叉着腰，向前迈步。当她已向前迈了两步，温晏晨才回过神。
如同攻守转换般，这一次是温晏晨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发梢随着步伐跃动。
“而且，我还是觉得喜欢就是要表达出来。感情不是引以为耻的东西。”
她不断向前，光芒愈发耀眼。
“我可以为我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天生自然的感情，怎么会骗人。”
庄知然停下脚步，温晏晨也随之驻足。她转过身，依旧叉着腰，仰着头满脸骄傲。
“我想明白了，伤人的从来不是感情。感情本身总是美好的，令人向往的。伤人的是那些自以为是，虚伪狡诈，不真诚对待感情的人。”
庄知然回过头，一把推开门，和阳光融为一体。
“我才不要因为这些人，放弃表达自己。”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