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张三大学》苍枝君

4、莉达

　　一直到被好心的莉达带出了墓园，并且交给塞拉菲娜进行了一顿的妈式说教后，诗婷才想起了这个第一眼就让她觉得面善的姑娘到底是谁——两年前，就是这个女孩拨通了她的电话，告诉她爷爷奶奶去世的消息。
　　那时的莉达只是一个小小的实习警员，诗婷一听就知道她一定是刚来哥谭不久——没有任何一个待在哥谭超过一年的警察会像她一样，为了一对陌生老人的死去哽咽失声，然后对受害者家属满怀愧疚地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的。”当时的诗婷举着手机沉默地听着女孩的呜咽，轻轻地说。她远离熙攘的人群，靠在背阴的墙面上。寒气从背后紧贴的墙面和手机里轻微的电子杂音传来，让诗婷轻轻打了个寒颤。
　　明明是夏天的。她分神去想，又觉得有些荒谬：作为受害人家属的她却在安慰一个告知她噩耗的实习警察。不过，
　　“这是哥谭啊。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我已经习惯了。你也会习惯的。”她对莉达说。
　　诗婷挂掉电话，抬头看到夏日泼辣的阳光穿过头顶交错的消防楼梯像利剑一样扎下来，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
　　好刺眼啊，但是一点都不暖和。
　　不久后诗婷回到了哥谭，去GCPD的太平间认领了爷爷奶奶的尸体。莉达陪着她办完了所有手续，举行了葬礼。诗婷本来想拒绝莉达的帮助，可是每当她看到那双明媚的眼睛被雨水淋湿的样子，她就觉得格外委屈、格外心酸、格外难过，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想趴在这姑娘的怀里大哭一场。她想或许哥谭的阴暗蘑菇人也需要一点阳光的陪伴。
　　是的，阳光。
　　莉达就像阳光一样。诗婷总能从她眼里轻易看出那簇与哥谭格格不入的火焰——炽烈的、永远生机勃勃的热情和勇气以及年轻人对于正义浪漫而幼稚的坚持。诗婷有些时候会想，可能家乡真的会给一个人留下印记，莉达就像哥谭污浊的空气永远也吞噬不了的光源体，有着大都会独有的灿烂明媚。
　　或许是出于愧疚，莉达总对诗婷格外关照。她会在诗婷下晚课后开警车远远地送她回家，会时不时给爷爷奶奶的墓前换上新的花束，有特殊消息也会及时通知诗婷。她好像总觉得诗婷脆弱地像个内壁布满裂痕的鸡蛋壳，看起来完好的很，实际轻轻一碰就会碎掉，所以需要好好呵护，即使诗婷实际比她想象的坚强。尽管诗婷从未承认过她们彼此是朋友，但是莉达似乎并不在意，她自顾自地把诗婷纳入自己的生活，同时也成为了诗婷生活中的一部分。
　　时光飞逝，莉达从小小的实习警员转正成为了一个小小的巡警——工作依旧没什么起色，只是她已经不再会为了陌生人哭泣，不知道在别的地方如何，反正在哥谭这倒是件好事。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与警局那帮老油子同流合污，相反，她成了一个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异类：她会去孤儿院做义工，喂养后巷里的流浪猫狗，除了生活费之外剩余不多的工资也被定期捐赠——她的善心就像多到用不完。尽管总有人说她是傻子，但是没有人会真的痛恨一个纯洁的灵魂。
　　诗婷的意思是，除了某些“人才”之外，谁能永远对一位天使说不呢？尤其是当你还被天使偏爱的时候？
　　这就是为什么她在某天晚上邀请莉达进家喝杯热茶。
　　“你真的不用这样，我说过这不是你的错，这可是哥谭啊。”诗婷吹着茶杯上袅袅的热气，再次试图劝说莉达。
　　莉达沉默着。
　　“我已经放下了，你为什么还放不下呢？”
　　“你真的放下了吗？”莉达盯着手上的茶杯，轻轻问诗婷。
　　“如果真的放下了，宋小姐，为什么还要回到哥谭呢？为什么不离开呢？”
　　诗婷无法回答。
　　“谢谢你的宽慰，但是宋小姐，我是有私心的。”莉达好像是冲诗婷笑笑，她的表情在升腾的热气后面有点看不清。
　　“哥谭，”她顿了顿，抱歉地看了诗婷一眼，“对不起，但是太乱了。真的很糟糕。每天都有人在犯罪，每天都有人离开他们的爱人和朋友，回归上帝的怀抱。”
　　“在这样的城市里，生命的逝去变得轻易又麻木，人们很难敬畏死亡和痛苦。这太令人痛心了。”
　　“没有人应该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孩子们应该轻松地上学，和小伙伴结伴讲着笑话回家；老人应该钓鱼或者打理花园，而不是在家里等待子女报平安的电话；上班的地铁票，也不应该是单程的。”莉达说到这些，眼睛闪闪发光，像暗夜星辰。
　　“我很幸运能在这样幸福安全的环境里长大。可是现在我知道了，还有太多的人，连这种微小的幸福都无法拥有，对他们来说活着都是幸运的奖励。这让我痛苦。我的幸福不应该是一种享有而不自知的特权。每个人，”她强调，“每个人都应该这样生活。”
　　“作为警察，保护市民是我的责任。作为上帝的孩子，爱人是我的天职。唯有完成它，我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和道德。”
　　“哥谭真的很差劲，但是我想努努力的话，一切应该都会变好的。至少，我可以从爱身边的人开始。”
　　莉达放下茶杯，端正坐好，清澈的双眼坦诚明亮，马尾辫在她身后轻轻摇晃：“但是宋小姐，很抱歉我的所作所为并非完全出于无私，而是由于我天真的愿望和一厢情愿的准则。我为我自私的行为给你带来的不便而愧疚。我请求您的原谅，如果您不愿意，我不会再打扰您。”
　　她盯着诗婷，想要装出坦然的样子，但是微微蜷起的手掌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
　　她安静地等待着对面人的“判决”。
　　“原来是这样啊，”诗婷轻轻笑了起来，“那警官小姐，接下来的一学期我都会有晚课，我的回家安全就拜托你了。谢谢你。”
　　这些记忆不知为何格外鲜明，就像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一样。
　　诗婷想。
　　她从后视镜里看向后座上的莉达，那姑娘又一脸紧张愧疚地偷偷看她，好像在为她过分苍白的脸而感到担忧。
　　诗婷的目光变得格外柔和——这个女孩子让她想起她前世的祖国，那些可敬可爱的人在每一个团圆夜默默守护，在每一个危急关头挺身而出，脆弱的凡人躯壳里有着闪耀的灵魂。这些真正的奉献者只要站在那里，就让诗婷觉得安全又可靠，可以在晚上沉沉安睡。
　　“莉达，谢谢你。”她突然侧过头对莉达笑。
　　莉达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跳了一下，然后也对诗婷阳光明媚地笑起来：“啊啊不用谢不用谢，”然后又担心地看看诗婷：“露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痛吗？”
　　“没关系的，已经好很多了。我猜是一点儿车祸的后遗症，你不用担心。”诗婷揉揉脑袋回答道，然后狠狠翻了个白眼儿：“都怪那群傻X劫匪！”
　　看到莉达变得更加难过和愧疚的眼神，她想起来对方的警察身份，赶紧找补：“不不不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莉达！这又不是你们的错！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坏蛋要搞事儿，这也不是你们警察说拦就能拦得住的，只要能抓住他们关起来就很好了！”
　　小姑娘的表情更愧疚了。诗婷心头一梗，突然想起来被抓进去的劫匪是黑面具的手下，然后黑面具第二天就交了保证金又跑出来为非作歹了。
　　开着车的塞拉菲娜叹了一口气趁着红灯弹了诗婷一个脑崩儿，在她的痛呼中扭头说到：“闭嘴吧你！莉达你别理她，这女的脑子摔了现在不太好使，我送完你就给她扔回医院去！”
　　接下来的路途在诗婷的吵吵闹闹和塞拉菲娜的无情镇压下变得很短，小红车在林立的高楼之间转来拐去，很快就到了莉达租住的公寓楼下。
　　“谢谢你，芙罗拉小姐。”莉达起身下车。
　　“叫什么芙罗拉小姐，生疏。叫我塞拉菲娜。”塞拉菲娜潇洒地挥挥手，然后一把按住试图跟着溜下去的诗婷，“有时间带你出去兜风啊小美女！”
　　“莉达！莉达你快带我走！我不想回医院！你不是早说带我看看你家吗！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就今天吧！”副驾驶的诗婷假模假样地鬼哭狼嚎。
　　莉达好脾气地看着她闹腾，笑得眉眼弯弯：“不行呀露娜，比起我家来说身体更重要哦！下次吧，下次你出院，我去接你好不好？”
　　“一言为定！拉钩！”车窗里伸出诗婷的翘起的小拇指。
　　“好～”莉达勾住了她的手，不经意地感慨，“你变了好多啊，露娜。”
　　诗婷的手抖了一下。她压下慌乱，“啊？有吗？”
　　“嗯，”莉达毫无所觉地点点头，“但是这样真好啊，感觉你比之前鲜活了好多。”
　　“哈哈，可能是因为这次是真的差点死掉吧，突然还是想好好地用力生活。”诗婷打着哈哈。
　　“那真的很好啊！或许这是上帝补偿给你的灵光呢？而且还遇到了好久不见的朋友，露娜以后一定会很幸福的。”莉达笑眯眯地回应着，挥手和她们告别。
　　小红车再一次融入车流，车里的空气有点凝滞。
　　塞拉菲娜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好像很喜欢莉达？？”
　　“嗯。”诗婷支着头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远处的地平线被夕阳染成一道亮眼的橘红，像是海面上燃起的火光。
　　“她是爷爷奶奶去世后通知诗婷的警察，当时还只是个实习的。后来两年，都是她在关照诗婷。这段记忆很清晰，我能感受到那种感情。我可能是在和这具身体相融合，那些就好像是我真实经历过的一样。”诗婷莫名微笑起来。
　　“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不属于哥谭。”
　　“而且，你不觉得她很像我们来的那个地方的某些人吗？像小太阳似的，多好啊。”
　　“温馨提示：不要轻易给自己找移情对象，尤其是这种想念。想也没用。毕竟你我都知道，我们回不去了。”塞拉菲娜耸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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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婷学着她的样子耸耸肩：“我知道，但是我忍不住嘛。再说谁会不喜欢这么美好的小天使啊！她甚至还在给我爷爷奶奶送花！两年了！”
　　塞拉菲娜：“那不如你给她颁个感动哥谭人物奖吧？”
　　“啧，拉倒，说的好像哥谭真的能被感动一样，真能的话还能拉成这样儿？”
　　“诶禁止城身攻击啊……”
　　她们默契地转移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