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张三大学》苍枝君

3、墓园

　　第二天一大早，诗婷就在医生不赞同和艾普洛超羡慕的眼神里坐上塞拉菲娜的小红车潇洒而去，挥一挥拐，不带走一片云彩。
　　分外显眼的小车夹在黑白灰的车流里挤出拥堵的主干道，然后拐上一条小路，往郊外墓园的方向驶去。
　　诗婷把车窗降下来看窗外的风景，兴奋得像一只出来放风的狗子。
　　今天的天气很好，哥谭难得的晴朗日子。久违的灿烂阳光点染在高楼的玻璃上，好像是一片片发光的鳞片。身边塞拉菲娜帮忙买的洁白花束散发着淡淡的植物香气，没有人说话。
　　这让诗婷在最开始的激动之后感到一种令人安心的宁静。
　　她盯着远处移动的树丛，脑袋里有关爷爷奶奶的记忆像在放默片一样一帧帧划过。
　　她不是原主，所以其实这些记忆对她来说总像是隔着一层薄雾，影影绰绰没那么真实。但这不妨碍她感谢这对老夫妇，毕竟在这样一座罪恶之城里像他们一样善良的人不多。
　　只可惜好人总也不长命，祸害却能活千年。
　　对说的就是你们，阿卡姆里的那帮玩意儿。
　　还有你们，黑门监狱里那帮玩意儿。
　　“好了别发愣了，把你外套穿上该下车了。”塞拉菲娜一边停车，一边腾出一只手戳了戳诗婷幸存的左胳膊。
　　“爷爷奶奶的墓碑是哪个？”
　　诗婷站在墓园门口停下转了两圈，谢绝了好友的帮助，独自捧着花沿右边的小路往墓园深处走去，来到一方小小的黑色石碑前。
　　墓碑被打扫得很干净，爷爷奶奶的名字被银白色的线条勾勒，紧紧依偎在一起。
　　诗婷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把花放在墓碑上，然后坐下来注视着那行闪闪发亮的小字发呆。
　　在那些模糊的记忆里，这对老夫妻像是一盏温暖柔和的昏黄灯光，把阴暗哥谭的一个微小角落也照得闪闪发亮。奶奶会给小诗婷手作漂亮的裙子，在暴风雨肆虐的夜晚点亮那盏漂亮的夜灯然后给她讲神话故事，灯架上的枝蔓花纹随着老人低柔的声音在女孩的梦境里生长缠绕，开出繁花；爷爷总是带着一副玳瑁框的眼镜坐在一张摇椅上读书，在周六日的上午教宋诗婷一句句背李白或者苏轼的诗词——那是他们与家乡为数不多的牵绊。诗婷还记得他们说，从街上捡到自己的那天，她被大雨淋得像一只可怜的小猫。但她从来没说过，其实她那天是故意跑出来的，从……
　　等一下儿，她是从哪跑出来的？
　　一幢白楼房，枯败的爬山虎缠在墙皮剥落的墙体上，像是裸露的血管，那是孤儿院吗？记忆里闪过有一张中年女人惊怒交加的脸，她是谁？为什么生气？是她做了什么？她是因为什么跑出来的？她好像是打架了，有一个尖嘴猴腮的小男孩，像一只苍白的耗子缩在角落里，他又是谁？他的眼睛为什么那样看着她……
　　阴暗哥谭里唯一闪闪发亮的角落裂了一道缝隙，宋诗婷该死的好奇心驱使着她扒着这条细缝向里张望，于是窥见了被封印在墙壁里的魔鬼——
　　隐藏在黑雾里那些被刻意掩盖的记忆碎片喷涌而出，在宋诗婷的脑子里旋转扭曲，让她头痛欲裂，忍不住发抖。她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清晰地感到血管在疯狂跳动。她拿犬牙抵住舌尖，试图用另一种尖利的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好整理这些杂乱无序的想法，但是她的脑海仿佛刮起了一阵暴动的飓风，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她站在风暴之中面对纷杂的思绪无能为力——破碎的花瓶，秃毛老鼠，一扇挂着铁链的大门，“密码错误”一个冰冷的女声，是什么密码？一个女孩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冰蓝色的瞳孔里映出尖头闪着冷光的针管，这又是什么？越来越的人脸铺天盖地地向她涌来，男人的，女人的，更多的是小孩子的，它们面容模糊，却轻易能看出愤怒、冷漠、惊恐或者厌恶。大大小小的嘴巴张张合合，明明在尖叫却听不清声音，像一群虫子发出尖锐的嗡鸣，她试图捂住耳朵却毫无用处，那些人脸和尖叫充斥着她的脑海，挤占所有的空间——
　　“魔鬼！魔鬼！”“让她滚出去！”“她被诅咒了！”
　　“她是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
　　她终于听清了。“放屁，你们才是怪物呢！闭嘴！”她烦躁地闭上眼。
　　那些脸又开始旋转、扭曲，好像是哪个烂透了的厨子把她的脑子当成了一口煮锅，拿着一个巨大的勺子奋力搅拌着里面这些七零八碎的乱炖大杂烩，唯一清晰的就是那些嗡嗡作响的尖叫：“怪物怪物怪物……”
　　她模模糊糊地看见爷爷奶奶的脸也夹在其中，两张担忧的脸挣扎着说些什么，宋诗婷努力分辨，那好像是“不要”，不要？不要什么？
　　“不要说……”
　　说什么？
　　“不要说……”
　　到底说什么！她试图抓住零碎的字句。
　　“怪物怪物怪物……”
　　可是爷爷奶奶的脸很快就淹没于在碎片与人脸的漩涡中。
　　“怪物怪物怪物……”
　　宋诗婷的最后一点耐心被消耗殆尽，怒吼出声：“都TM闭嘴！”
　　世界终于安静了一秒钟。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一股铁锈味在她嘴里弥漫。
　　“啊……露娜？”
　　嗯？
　　宋诗婷身体一僵。她知道自己听到过这个声音，但是超负荷的脑子一时间没法正常运作让她做出回应。
　　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落在她肩膀上，掌心的温度帮她从混沌的思绪风暴中抽离出来。她僵着一张脸抬起头来。
　　年轻的姑娘被宋诗婷鬼一样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马尾辫狠狠抖了两下。她咽了一下口水，强装镇定再次开口：“真的很抱歉……我我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但是你看起来……或许需要一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