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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惊破一瓯春(6) ...

  •   此案凶手下刀砍剁尸体熟练程度,可用杀人如麻来描述。平时杀只鸡都不敢的蔡敦,就算有胆子,也没这等本事。
      为什么被抛出的大人和孩子尸块,都只见四肢和脖子?
      其余尸块抛弃更远处,还是有某种隐情?
      平躺在长椅上的章立命,望住天花板,拧眉思虑,这一方狭窄的长椅卧榻,免去他往常的辗转,只是照旧难眠。
      他开始习惯七楼的黑暗死寂。
      在府衙公务时起居有吏人关照,耳边常有范白卿和游如愚互相拌嘴,薛捕头一惊一乍的破锣嗓子。
      当他回到七楼,取下那块夹在门与门框间的帕子,门开了,他关上门,就等于把自己关进另个世界,完全与御街繁华灯火,车水马龙隔绝。
      他似乎能理解她在七楼平静度过的八年了。
      凶煞哪比得过人心叵测,古往今来无人亲眼见妖煞吃人,可人吃人历朝历代时有发生,碎尸,吃人......他生出大胆的猜想。

      蔡敦的认尸过程要比章立命想象得还短暂,尽管他再三重申尸体遭到严重破坏,希望蔡敦从皮肤细节处辨认,如痣、胎记、指甲形状,无奈掀开盖布一角,蔡敦只看眼便承受不住,眼白直翻,头不停上仰,马上嘴唇开始乌紫,直挺挺地轰然倒地,晕厥过去。
      殓房上下赶忙救治蔡敦,好不惊险。
      好在游如愚懂医术,派上用场。
      “大人,蔡敦恐怕有胸痹病症,此病不能受刺激,他不能继续认尸。杀害李娘子母子的人,果然不是他,他没有这好体力。”游如愚为蔡敦诊治后,失落道。
      她对胸痹了解较深。
      “蔡敦苏醒回神了,他有话要和大人亲自说。”范白卿远在殓房外,眼神逃避,生怕看见不该看的。
      蔡敦面色灰白地坐在椅上,抖如筛糠,妻与子双双惨死,身为丈夫和父亲的蔡敦只要不是凶手,那他必然是世上最痛苦难以承受的人。
      “章大人,请你为我娘子和孩子做主。”蔡敦见章立命走来,孱弱无力的身子,顺着椅子跪下。
      章立命连忙扶起蔡敦坐下。
      “你身体吃得消的话,详明尽和我说,若吃不消,暂缓几日。”章立命于心不忍。
      在游如愚眼里,这是冷面大人罕见的铁血柔情。
      章立命比任何人都体会亲眼见到至亲惨死的煎熬,他知道蔡敦此时强忍的是什么,强装的是什么。
      “大人,我先把我想到的说出来。”蔡敦喘口气,记忆回到二十天前。
      “那天气温刚回暖点,一家人用过午膳,孩子闹着要出门玩耍,他才七岁......”蔡敦说起儿子,抹一把泪长叹。
      “平时我们看管孩儿严,不让他出去玩。可那天店里格外忙,我和娘子一没留神,就让他跑出去了。我们和店里伙计把铺子附近挨家挨户找个遍,没找到。我娘子坐立不安,怕孩子遇上人牙子拐走,只有我心眼小,没往坏事上想,没报官。怪我,都怪我!”蔡敦情绪激动,伸手抽打自己。
      范白卿拦住。
      “我幼年也总逃跑出府,父亲忙于公务,自不当回事。”
      “孩儿丢了半个多月都不急,天下哪有这样父亲。”游如愚无法理解。
      “我也不遮掩,我儿虽非我亲生,却是我和他娘一手拉扯大。孩子失踪,我只想着定是他那生父看孩子聪明伶俐,趁我们不注意把孩子偷抱走了。我当时只顾着恼这桩子事,压根没想谁会害我儿性命啊!”
      “生父是谁,你们去他那找过孩子吗?”章立命问。
      “是我娘子的远房表兄,娘子去找过,说孩子不在那儿,我没信她,还生她的闷气,任由她一个人早出晚归外出寻找孩子,走投无路还去诡樊楼求画,招来杀身之祸,要是我陪她找儿子,她就不会死,她失踪那天晚上,还给我热了晚饭......”蔡敦再也绷不住,悔恨自责哀痛齐涌,捂住脸嚎啕大哭。
      游如愚白了一眼蔡敦。
      “我娘子她脖子左边有两颗黑痣,儿子脚后跟有失踪前蹴鞠时,受的伤,是我给他上的药,结了血痂。”蔡敦哭过后,又说。
      章立命听罢,可以确认。
      这两处特征是他在验尸记录上强调的细节。从蔡敦提供的两位死者失踪时间,结合尸块腐烂情况来看,李娘子母子二人分别都在失踪当日,遭遇不测。
      “李娘子那晚外出,有说要去哪里吗?”
      “她说去城外的马头村找找,好像傍晚偶遇一农夫,说在马头村附近见过和我孩儿外表相仿的孩童。”
      “农夫?”章立命警觉。

      他召薛捕头送蔡敦回金银铺,马不停蹄,动身前去府司西狱。
      女牢内的髑髅娘子对章立命的问讯并不诧异,她镇定自若,低头将裙摆上沾的几根茅草摘掉。
      “如你所料,失踪的母子二人已死,凶手剁尸后抛尸。”
      “我不过画出我所见的亡气。”她双手垂坐,事不关己的冷漠声音。
      “两条人命,外面正盛传你以画杀人,我不管你是所见亡气,还是另有共犯,如实交代罗娘子下落。”
      “画得还不清楚吗?”她冷声反问。
      “是七楼住得太踏实,要来女牢,牢底坐穿吗?”章立命怒视她,明知她知情却无法说服她坦白,他实在愤懑,挥手重力击打在牢房的木栏上,震得狱子们一惊。
      她丝毫不慌。
      “有断案能耐就去查案,在此发泄火气只显得为官无能。”
      章立命指了指她,拂袖而去。
      “大人为带你出七楼,自己每晚睡在那种鬼地方,他为你惹怒京城百姓,你怎如此刻薄寡恩!我倒要看看你的真面目。”游如愚气得冲上前掀掉髑髅娘子的帷帽。
      范白卿拉住。
      “罢了罢了,大人都走了,何必和她置气,你真是京城第一愤世嫉俗的人。”范白卿拽住游如愚往外走,调侃。
      “你是没见那孩童的尸体,小脚掌才一点点大.......她连续两幅画都与失踪案有关,定是包庇凶犯。”
      “她若包庇凶犯,为何要画。”
      “若不知内情,如何能画?”
      游如愚和范白卿你一言我一语争论着往外走,女牢内端坐的髑髅娘子听在耳里,面纱下的她深吸口气,轻瞟脚下的污浊处,静静闭上眼。
      章立命骑青鬃马赶往马头村。
      他一身官袍来不及换下,策马驱驰,御街百姓驻足观望。

      马头村,即是黑狗发现尸块对面的村落,地势略低,农户分散较开,要走进村落里才能看清全貌。
      章立命带衙役亲自挨家搜查,趁夕阳还没下山,在摸排五户人家无异样后,他驻立村北一条蜿蜒小路旁的院落前,门户紧闭,无人应答。
      “大人,这是马头村户长,也是族长。”薛捕头身后引着颇有资历威望的老者,老者一捋白胡,鹤骨霜髯。
      章立命行礼,老者退身回敬。
      “还请族长说明下这户人家情况。”章立命隐约察觉不对劲。
      “大人,这是徐家兄弟祖宅,他们父母早年过世,徐家老大叫徐聪,可他天生痴呆,腿脚带点残疾,他拉扯老二徐劲长大。去年徐劲做了壮丁,这家就剩徐聪一口人了。”族长说。
      章立命心里有了底,他向薛捕头递过眼色。
      薛捕头敲门,连喊徐聪名字。
      院子传来狗吠,没人回应,族长也高喊徐聪,说明是官府例行公事,开门问几句话就好。
      薛捕头没了耐心,敲门力度加大,连捶几下门开了。
      门开后,薛捕头吓得直往后退。
      章立命见门上悬挂一个女子,绳索勒吊脖上,长发乱糟糟半遮着脸,他伸手拂开头发,只见死者双眼闭合,撑开其眼皮观察眼珠,大片眼白,瞳孔缩小如黑色针尖,嘴唇张开,上下两排牙齿外露,齿龈青黑,胸前有涎水滴沫,双脚悬虚,未着鞋,下方无足迹。
      饶是阅尸无数的他,也觉触目惊心。
      “大人,这是罗娘子,衣服首饰对上了!”薛捕头拿出之前画的寻人启事。
      “搜!”范白卿避开尸体,带衙役冲进院内。
      院中两条黄狗狂吠不止。
      章立命脑海浮起那幅吊骨画,同眼前惨烈死状如出一辙。
      他再次进府司西狱,望着面前髑髅娘子,他无法想象面纱之下究竟怎样冷酷心肠。
      “罗娘子果然像你画中死法而死。”
      “哦,是吗?”她清淡敷衍。
      “三条人命,奉劝思量。”章立命警告。
      “她死那晚,我和你在一起。我最好的证人,不就是大人你吗?”她依然静坐似寒山,仿佛呵气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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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惊破一瓯春(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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