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阳生[种田]》云之路

2、做梦

　　像是没骨头一样靠在城墙上，方桥吃馒头，不远处的小孩站在那看，不停的吞咽口水。

　　“找你打听点事。”方桥招呼他。
　　小孩看了眼他旁边面色不善的梁二顺，眼中满是戒备，退后了两步，抓紧手里的木铲子。

　　二顺显然不满方桥的举动，张嘴，发出一声“嗝”。
　　没管他的抗议，方桥走上前，将手里的馒头递过去，“县城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小孩对这口吃食十分在意，拿到手里后，像是小狼崽子一样提防着四周，三口两口，馒头就没了。
　　吃食进肚子，别人抢不走了，小孩这才开口，“我叫阿桂。”

　　阿桂看上去比二顺年纪小些，应该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头发枯黄，软塌塌的，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南巷口王老三娶了小媳妇，那女人是抵债的，被绑着送上了花轿…上个月，衙门运送东西被抢了，在城里搜查了好几日，有人通贼，被当街打死了……”

　　也不知道方桥要听啥，阿桂就将自己听说的讲了出来。
　　梁二顺一开始假装不爱听，慢慢的，凑到方桥跟前，忍不住插嘴道：“你刚说的山匪悬赏多少银子？”
　　“头领五十两。”阿桂也是个有骨气的，看都没看抢自己东西的人一眼，冲着方桥说，“其他的有三两，五两，告示那贴了好些日子。”

　　梁二顺不清楚五十两到底是多少，他连银子都没见过，只知道很多，若是他有这么多钱，以后就不用再饿肚子了。
　　村里太闭塞了，都是些家长里短，方桥第一次来县城，谁也不认识，不妨碍他听的有滋有味。
　　不过日头快到脑袋顶，再耽搁，天黑之前到不了村子，他不得不让小孩停下来。

　　听说他们要走，阿桂往前送了几步，舔了舔嘴唇，“你要还想知道什么，下次来找我。”
　　方桥答应下来，最后叮嘱道：“下回你俩别打架了，有事多打商量，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阿桂想要辩解，但到底吃人嘴短，“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梁二顺应该是之前占了便宜，没顶嘴。
　　方桥斜眼看他，梁二顺不太情愿的道：“那、那下次让你先铲。”
　　瞪了他一眼，阿桂走了。

　　二顺立刻就有理了，“喂，我在跟你商量呐！”

　　担着粮食，回去的路比来时累不少，方桥和梁二顺俩人轮流挑，待看到村子烟囱冒出的青烟时，俩人扯了扯被汗打湿的衣服，长出了一口气。

　　马山村建在坡上，通向外面的土路连着村里最前一排房子，梁二顺家在靠山的最后面。

　　还没到村口，方桥就看到路边有两个人蹲在地上，其中一个抬头看，惊喜道：“回来了！”
　　俩小子像是旋风一样把他们围起来，梁文江接过担子，在肩上一放，脸上的笑容更甚，“得百十来斤，这一趟顺当不？”

　　来接方桥他们的是梁文江和梁文生，前者是梁长安的大儿子，后者是梁二顺的弟弟，当然，现在也是方桥的幺弟。

　　村里许多人家都收拾收拾睡觉了，梁家的灶台还是冷的。
　　田月华屋里屋外走了两遭，问自家男人，“我估摸着他们也快回来了，要不先把火烧上？”
　　“烧吧。”梁长安头也不抬的说道。
　　“还是再等等。”田月华在灶台那站了一会儿，犹豫道：“要是那东西卖不出，这把柴火可惜了。”
　　“那就再等等。”梁长安抬头向外看了一眼，这个动作，让他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几分。

　　这时，外面传来说话声，几个小子嗓音比平时大的多，田月华喜上眉梢，当即开始蹲下点火。
　　两袋子米放在地上，几个人嘻嘻哈哈的隔着袋子去抓里面的粮食，每年秋天收的比这个多，可除了交税，再卖钱还债，留作吃的真不多。

　　田月华拿着烧火棍出来，“别杵在这，袋子打了几个补丁了，禁不住你们几个祸祸。”
　　被她一驱赶，几个小子一下子散开。

　　土坯房又低又暗，外面尚且有几分清亮，里面黑乎乎一片。
　　方桥站在东墙根，跟梁大叔说今天进城的事情。
　　“煮的那个真能卖钱……”即便看到了粮食和肉，梁大叔还有点不敢相信，他亲眼看到那些都是从茅厕和猪圈这些地方弄出来的，竟然真的能捣鼓出药材来。

　　方桥点头，心里想的是，硝石这东西可不单单能治病救人。
　　说到粮食价格，梁大叔刚舒展的眉头又往回缩了一截，无意识的叹了口气，“今年这雨一直不下，要是种不了地，以后这粮价得飞到天上去。”

　　雍州这边三四月份种地，眼瞅着奔着四月去了，田里一锄头下去都是干的，没办法下种，天上连个云彩都少见，愁的庄稼人一晚一晚的睡不着。

　　方桥眼见着梁大叔头发白了一半，也没有啥好办法，棋盘镇附近的村子都这样。

　　门打开着，肥肉在铁锅上翻了几翻，香味霸道的冲到外面，梁二顺他们眼珠子都绿了，直勾勾的盯着铲子，恨不得那肉直接飞到自己嘴里。
　　田月华嘴上骂的凶，手上动作更快了。

　　终于等到饭菜上桌，这回没人再说话了，一个个把脸埋在碗里，大口大口的吃着。

　　梁文生人小，嘴巴捣鼓的快，他的碗是第一个光的，方桥把自己碗里的肉分给他，“多吃点油水，晚上就不会一直往外跑了。”

　　吃的少，就会便秘，梁文生年纪不大也有这个毛病，拉屎拉不出来，一趟一趟往茅房跑也没啥用。

　　因为这个，方桥特意买的肉，想着添点油星，不过婶子太省了，这顿只用了一小块。
　　田月华四旬左右，常年下地干活，操持家务，受了不少累，又吃的少，牙掉了几颗，就算她的饭最少，也是吃的最慢的。

　　方桥放下筷子也没离开凳子，“明天我回小丘村。”
　　“是该回去一趟。”梁大叔在旁边修草鞋，“你家也不宽裕，背点粮食回去，让大江他们跟你一起。”
　　梁大江大声的应了。

　　天上的月亮如同圆盘一般，三个人走在坑坑洼洼的小道上，梁文生道：“方哥，下回我也想去镇上。”

　　“镇上有土匪。”梁二顺吓唬他，“土匪连官老爷都敢宰，他们到处抢东西。”
　　“我啥也没有。”梁文生也害怕，“没有粮没有钱，他们抢我干啥？”

　　梁二顺也没见过土匪，突然觉得弟弟说的有道理。

　　刚到家门口，就闻到了院子里传出来的臭味，三个人早就已经习惯了，推门而入。

　　梁文生听话，今早交代的事情都做了，院子里棚子支着，屋子里床上的稻草也都换了新晒过太阳的，躺上去比从前软和多了。

　　这一天走了几十里路，方桥的体力到了极限，躺下眼睛就睁不开了。

　　干净明亮的医院里，十几岁的男孩正在接受各种检查，外面，大夫在跟家长沟通，“情况不太好，还是得移植心脏，越早越好……”

　　偌大的阶梯教室里，一众学生正在听讲，门被敲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男孩听到老师的话后走进来。

　　最后排一只长手伸出来摇个不停，教室里有人低低笑出来。

　　男孩走过去，刚坐下，一张好看的脸突然凑过来，“方桥，别担心了，我把心脏给你。”

　　男孩猛的抬头，眼前的人校服都被血浸湿了，眼睛明亮，带着笑。

　　“好疼啊！”

　　猛的，方桥惊醒，摸着狂跳的心脏，久久不能平静。

　　“疼死了，二顺哥，我真的尿不出来了。”外面的传来赖赖唧唧的声音。

　　摸着心脏的位置，方桥坐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梁勖了。

　　上一世，方桥有先天心脏疾病，需要找到合适的心脏移植才能继续活下去，一直拖了十多年，本来已经在等死了，可是希望突然降临了。
　　他得到了新生，也失去了一个朋友。

　　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朋友。

　　“方哥。”梁文江从外面走进来，嗓门洪亮，“你醒了？”

　　梁大江是带着饭过来的，两家一起搭伙做饭，方桥来梁家之前就是这样，现在照旧。

　　方桥食不知味的解决早饭，外面梁二顺逼着村子里的小孩子尿完尿，这才放他们离开。
　　一群小崽子撒腿就跑，就好像后面有狗在撵一般。

　　“昨天是不是累着了？”梁文海心细，看方桥精神不振，忍不住担心问了句。
　　“没事，做了个梦。”方桥使劲搓了把脸。
　　“噩梦啊？”梁文海开解道：“没事，梦都是假的。”
　　方桥正在喝水，闻言一顿，半天才说：“不是噩梦。”

　　梁二顺在外面大呼小号，方桥走出门。
　　跟别人家不一样，他们院子里挖出来的沟沟包包，里面“种”的不是庄稼，而是硝石，在太阳烘烤下，味道更重了几分。

　　地上还是湿的，村子的孩子们刚“施肥”完。

　　“别急，还要等几日。”方桥检查完硝床，叮嘱道：“别逼着他们喝水，喝多了对身体也不好。”

　　梁二顺答应的倒是挺痛快的，“咱们去小丘村吧，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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