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阳生[种田]》云之路

3、回家

　　梁家兄弟个子都不矮，虽然瘦，看着也比方桥壮实，有他们六个在，东西也落不到方桥的肩上。
　　小丘村和马山村挨着，在西南的方向，走几里地就到了。

　　云彩少，就显得天特别高，瓦蓝一片，地上则是一片黄色，路边零星有些长出来的小草，树是看不到的。

　　这两年冬日越来越冷，田里收的那点秸秆根本不够烧的，本来就没几棵树早就被人偷着砍没了，方圆几十里光秃秃的。

　　虽然没见下雨，田里也有不少人在挖溠子，一铁锨下去，将溠子挖出来，在镐头或者木柄上使劲砸几下，干燥的土簌簌落下，剩下发白的根须，平日用来引火最好不过。

　　风一吹，黄土到处飞，一个不小心就会迷眼。
　　这时，路对面过来一行人，前头的人牵着一头毛驴，骑着毛驴的是个年轻的妇人。

　　毛驴在农家是稀罕物，梁文江他们停在路边盯着看。
　　走到近前，方桥看到毛驴上的女人脸上有两道浅浅的褐色，好像是眼泪流下来，挂了土。

　　这些人很快过去了，旁边田里干活的人拄着铁锨说话，“方才过去的是老张家的儿媳不？”
　　“好像是。”另外一块地里的人停下来，趁机喘口气，“听说收了县里有钱人家的银子，去给人家生娃了……”

　　这种事情农家很少见，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不时有人惊呼，“生一个儿子五两银子？”

　　方桥加快了脚步，梁二顺他们跟在后面，还在说那头毛驴能拉多少东西。
　　小丘村是十里八乡里最大的村子，前后有好几趟街，方家是外来的，在最外面。

　　跟梁家一样，方家也是低矮的茅草土舍，两间半，院子不大，羊圈占了一半。
　　林红云正在打扫鸡圈，听到门口有人喊“娘”，抬头就看到好几个小伙子站在院子里，个头最矮的可不就是她的儿子。

　　手都顾不上擦，林红云走过来，“你咋回来了？”
　　说完，又觉不妥，连忙招呼道：“先进屋。”
　　门框不高，梁文江他们低头进去，将背上的袋子放下。

　　林红云一边往柜子里收东西，一边道：“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做啥。”
　　这个时候方桥也才看到里面的肉和黄面，他只带了高粱米，这两样应该是田婶子让梁文江他们带上的。

　　“昨日去县里买了粮食，想着一直没回家……”方桥帮着他娘把柜子收拾了一下，顺便往里看了一眼，盆里的莜面果然没有多少了。

　　正愁家里吃食没有着落，这些能对付不短的时日，林红云心里一松，“咱家人少，你、你、梁家那边人多，又都是半大小子，你们够吃吗？”
　　梁文海他们天天半夜饿醒，此时一个个张口就来，“够吃，够吃。”

　　屋子本来不大，方家很少来这么多人，林红云忙着给他们倒水，梁文江他们连忙说不用。
　　看林红云一副不知道如何招待这些亲戚的模样，方桥道：“他们不爱被拘着。”
　　然后对着几个人道：“想去哪儿就去哪，别惹祸。”

　　几个人眼睛大亮，抬腿就往外走，年纪最大的梁文江跟林红云客气两句。
　　方桥追出去两步，“看着他们，中午之前回来吃饭。”

　　“知道了，哥！”几个人嘴上说着，头也不回，如同脱缰的野马。

　　站在门口，看着方桥跟梁家几个孩子说话的样子，林红云心里颇复杂。

　　等方桥回身，林红云低下头，“你在他们家过的咋样？”

　　“跟在家里没啥不一样。”方桥没察觉到母亲的心情，“就是人多，太能闹了，一时看不住，指不定闯出啥祸来。”

　　提到这个，林红云忍不住叹气，“他们家男丁多……”

　　这话倒是没错，梁家只有兄弟两个人，生了七个儿子，不算方桥的“亡夫”，还有六个。

　　相比之下，方桥的爹是独子，方桥只有一个妹妹，方桥的爷爷倒是还有一个兄弟，可是跟仇人一样，多少年前动手打架，后来不再来往。

　　“他们家之前说过的还算不算数？”
　　“啥？”方桥没听懂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就是以后放你回来成亲。”林红云有些急了，“二顺他大叔亲口说过的。”

　　是有这么回事，当初梁长安收到侄子的托梦后，先想的是找未婚夭折的女子，可能是打听聘礼不能少，家里没钱，才想到了方桥。

　　方桥到了梁家后，用剪下来的头发换了莜面给梁二顺他们吃，看他对俩孩子好，梁大叔两口子觉得让方家的传宗接代的儿子给他侄子守一辈子，心里不安，就跟方家人说，等梁二顺他们大几岁，就不拦着方桥成亲生子，但是方家和梁家的亲事不能断。

　　“算数，还算数的。”方桥连声应着，“娘，这事你也别太在意，就当多门亲戚了。”

　　不管是配了冥婚，亦或者是对象是男人，方桥都没啥太多感觉，这年头能活着就不错了，细枝末节的东西没必要计较太多。

　　林红云闲不住，跟儿子说话的时候，还在干针线活，时不时撩起耳边的碎发，露出侧脸的伤疤。

　　方桥取出两个油纸包，“娘，最近又头痛了吗？”
　　“这是胡大夫给开的药？”林红云接过来，打开一看，惊讶道：“这药可贵，我现在好多了，不用再吃。”
　　方桥告诉她这药要按副吃，若是不根治，以后反复起来，吃的药更多。
　　林红云脸上的疤就是头疾发作，晕倒时磕在石头上留下的，离眼睛很近，只能说那次运气好。
　　说完，方桥又道：“别舍不得。”

　　农家人都有这痛那痛的毛病，林红云并不太上心，只是害怕以后花更多的钱，所以才在意。
　　除了药，方桥还拿出一串大钱，“我听说村里要挖井了，肯定得摊派钱，这些你们先用着，不够就说。”

　　提到这个，林红玉就跟他抱怨起来，“上回收了钱，打了两个月没看到一滴水，这回又要每家交六十文。”
　　“这么多？”方桥楞了一下，他记得上次是三十文，才过了一年就翻了一倍。

　　“村里有些人家走了，大户也要去投奔亲戚，人少了，钱摊下来就多了。”

　　那些走的都是家里没有地或是欠了债的，举家逃荒去了，小丘村村子大，人多，有些人家的地少的可怜，好年头尚且食不果腹，赶上灾年，不想饿死就得出去要饭。

　　“你爹也快没活计了。”林红云叹气道：“范家准备把羊都卖了。”

　　范家就是雇方老爹放羊的人家，是上面村子的富户，他们家老人爱吃羊羔肉，特意买了羊来养，嫌羊拉屎撒尿脏，羊圈就放在了方家。

　　每次母羊怀了崽，方桥他爹就会告诉主家，小羊羔好几个月才能下生，这东西错不了。

　　方桥的爷爷当了大半辈子的佃农，拼了一条命开了一亩多荒地，累垮了身体，早早的就没了。

　　一亩多地也没法养活一家人，方桥的爹年轻时候做过木匠，瓦匠，盖过房子，偶然的机会捡到范家人的东西送还回去，意外讨了这个活计才不用再奔波，冷不丁的不能再放羊，一时不知道以后该咋办。

　　“不放就不放，也没有多少工钱。”方桥尽量安抚母亲，“我现在能赚钱，养活你们。”

　　这话绝对发自肺腑，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这幅身体的，方桥不能告诉方家人真相，这份责任他肯定会担起来。

　　听到这个，林红云脸上的愁容慢慢消散，突然往外看了一眼，“小宁回来了。”

　　方宁是方桥的妹妹，哥俩一样瘦瘦小小的，不同的是方桥随爹，双眼皮，方宁随母亲，单眼皮。

　　“哥。”方宁声音不大，手里的篮子里装着几棵野菜。
　　方桥弹了弹她头上草叶子，“在山上看到二顺他们了吗？”
　　“没有，我们去的南山。”

　　看了看外头的日头，林红云准备做饭，方桥帮着她干活，被娘亲硬是推回了屋子。
　　方桥脚站在门槛里面，脑袋伸去，“娘，多放点米…野菜过一遍热水，切一块肉，熬点油，我特意割的肥肉……”

　　林红云听的眉毛直跳，方宁咽了咽口水，仰头，“哥，你在梁家天天这么吃吗？”

　　“现在还不行。”方桥笑着道：“以后肯定能，到时候你吃啥，我给你做。”

　　方宁小脑袋点了点。

　　快中午的时候，几个小子回来了，都背着干柴，放在地上，垒了高高一堆，方宁吃惊，“这么多？”

　　二顺得意道：“北山那边窝子里面都满了，不知道从哪儿吹过来的。”
　　“那边可不好走，你们没崴着脚吧？”方桥盛饭，按个打量他们几个。

　　“没事。”几个人被方桥逼着洗手，然后坐在了桌边。
　　方桥他爹放羊中午不回来，人全了，就开始吃饭。

　　方家平时没有这么多人，碗不够，盘子和瓦罐都拿上来了，林红云之前想去村子里借，方桥没让她去。

　　村子里排挤外来人家，方家跟邻居们也不亲近，再加上方桥结亲的事情，村里很多人家说的话不好听，没必要为这点小事欠人情。

　　二顺他们更不在意，只要能吃饱，用什么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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