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阳生[种田]》云之路

1、买粮

　　才三月，天就热了，大半年没见一场雨，汗刚冒出来就被吹干了。

　　方桥从沟底上来，迎面一股风吹来，脸上挂了约莫一两黄土。

　　“呸，呸……”方桥吐了好几口，嘴里依旧一土腥味。

　　他旁边的孩子也没有幸免，不过二顺没管这个，小跑着去前面，小心翼翼的用棍子将地上黑乎乎的一坨驴粪往筐里扒拉。

　　驴粪还挺新鲜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有些拉稀，二顺舍不得浪费，往上面撒了点土，总算连根都弄走了。
　　如果是以前，这种场景方桥是很少看到的，现在他已经非常熟练的向周围走了一圈，检查有没有漏网之鱼。

　　别说，还真让他找到了，还不少，俩人走了半天路的疲惫都去了大半。

　　“嫂子，我就说去县里这路上粪多……”二顺得意洋洋的炫耀，“有钱人家才去。”

　　“你叫我啥？”方桥斜了他一眼，把粪筐接过来，顺便使劲在他脑袋撸了一下。

　　“哥，方哥。”二顺笑了，黑黝黝的脸显的牙很白。

　　没跟小孩一般计较，方桥顺着唯一一条路往前走。
　　巳时一过，终于到了棋盘镇，方桥和二顺俩人腿都快要软了，路远暂且不提，最近几天没吃啥正经饭，肚子里锣鼓喧天，震的人耳鸣。

　　在进城的时候，出了点波折，守兵说挑粪进去要收税钱。
　　二顺昨天睡前就想着进城看看新鲜，一听要钱，登时脑袋就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方哥，我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

　　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这个钱能省必须得省，方桥拉着二顺到避风的墙根处，让他在这里晒太阳等自己。

　　棋盘镇因这附近被水冲刷出来的纵横交错的土沟而得名，但这些沟是经年累月形成的，并不是因为这里的雨水充沛，相反，这里几乎是雍州最干旱的地方，水都是从上游发下来的，但是丝毫没留下来。

　　从前只是下的雨少，最近几年，下雨的次数都可以掰着手指头数清楚。
　　每次方桥鼻子里面痒，他就怀疑是不是干的流鼻血，好再这具身体是土生土长的，适应这里的环境。

　　是的，方桥并非这个世界的人，灵魂来自二十一世纪。
　　为什么会有发生这样奇幻的事情，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来这里前，他只是像往常一样，剪完视频去睡觉，睁眼就换了一番天地，同时也包括身体。

　　一开始还以为是做梦，饿了一天又一天后，方桥就明白，这不是梦，却比噩梦还可怕。
　　在自己的肋骨上摸索着，方桥看左右两边的铺子，灰扑扑的，牌匾老旧，人也不多。

　　小孩一个人在外面，方桥放心不下，没敢多耽搁，找个人问了药铺，连个弯都没拐，往前走两步就到了。

　　到了药铺，方桥拿出一个看不清楚颜色的布袋子，打开，露出里面的白色。
　　“这是你自己熬的硝？”伙计捏了一点，看了看，“以前没看过你，哪个村子的？”
　　“马山村。”
　　“还不近啊。”伙计边说边去招呼师傅。

　　药铺的师傅过来查看了一番，上了秤，道：“不太纯，一两十一文，五斤八两足称，这里是九百六十八文，你数数。”
　　这几串铜板可比药材重多了，方桥认真的数起来。

　　铺子里没什么生意，伙计一直在方桥旁，嘴巴不停，“这些串好的是一百文，我们铺子可不会拿那些铁钱糊弄人……数的这么快，你还识数啊？”
　　方桥点头应和，伙计看了看他的脸，问道：“你是不是去过小丘村。”
　　听到这个，方桥停了下来，“我家就是小丘村的。”

　　“那可真是巧。”伙计惊讶的上下打量他，“你、你，好像还真有点眼熟，你是不是那个羊倌家的？”
　　“是。”方桥把最后一串钱数好，收了起来，真的很沉，心里却很踏实。

　　这伙计应该是同村的人，可是方桥不认识，小丘村是个大村子，主要有三个大姓人家，方家是外来户，跟村里的人不熟。
　　听到这个，伙计眼珠子瞬间锃亮，“你真的跟马山村的人结了亲？”
　　没想到这人比自己还喜欢看热闹，方桥皮笑肉不笑的“嗯”了一声。

　　伙计当着他的面啧啧称奇，真是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

　　出了铺子，方桥走了没几步，就听到后面伙计的说话声，“就是他，上次我跟你们说的，扒了人家坟，被逼着和死人结了阴亲……”

　　方桥回头看了一眼，伙计口若悬河，看他转头还挥了挥手。

　　方桥没觉得伙计有什么恶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在附近差不多传遍了，他自己都不怎么在意了。
　　当然，方桥心态如此平和，也是因为怪不得别人……

　　这事还得从方桥初到这个世界时说起，他从坑里爬出来的时候，尚且不知道身处何地，就看到山上烧成了一片，远处黑乎乎的，下意识的就开始救火。
　　山上只有风和土，一个是助燃的，一个是灭火的，方桥本能的就扒土埋火，等其他人赶过来帮忙时，火势倒是很快灭掉了，但是一脸懵的他就被架到更大的火上开始烤了。

　　被一群人围着破口大骂了半天，方桥知道自己闯祸了，山火将人家祖坟给烧了不说，灭火的时候把坟给扒了，里面的草帘子都露出来了。
　　方桥脑袋里嗡嗡的，他使劲掐自己，想要赶紧醒过来，结果腿都紫了一大片，他被人家扯着衣服领子关了起来。
　　在四处漏风的柴房里头，方桥脑袋不响了，开始插入幻灯片，又冷又饿又无措的他，被迫接受了自己灵魂到了另外世界这个事实。

　　这份突然的记忆太真实了，真实的让方桥以为自己过去二十多年才是梦。
　　冒出这个想法时，方桥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张嘴背诵道：“氢氦锂铍硼，阿嚏，碳氮氧氟氖……”
　　背完，他又用自己冻的像是萝卜一样的手指抓着木棍，在地上写了一遍乘法表。
　　这惊是压下去了，方桥觉得自己的生存危机没有减少一点。

　　这具身体已经很久没有吃饱过了，长期营养不良出现轻微的水肿，再不补充营养，他可能很快就要衰竭而死了。
　　当然，这个问题也没困扰他多久，很快，关他的梁家将这具身体的家人给找来了。

　　在这里，烧人祖坟和扒坟是重罪，要是方桥真被扭送到衙门，可能面临着流放，或者是牢狱之刑。
　　这些对于方桥现在的身体情况而来，都是死路一条。
　　不想刚来就挨律法的铁锤，方桥特别诚恳的赔不是，主动提出愿意做梁大郎的干儿子，重新修坟，一辈子当亲爹一样供奉他，只求他的原谅。

　　梁大郎就是方桥扒的那个坟里埋葬的人。
　　他说的立刻就被拒绝了，因为这个梁大郎只比他大两岁。

　　梁家人并不是想要方桥的命，也没想见官，他们想要方家赔偿一笔钱，毕竟已经揭不开锅了，活着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赶巧的是，方家也穷的叮当响，半口薄皮棺材买不起，只能给梁大郎弄个新草帘子，多填点土。
　　眼看着陷入僵局，仅剩半条命的方桥抢了一把剪子，割发代首，以表谢罪。
　　所有人都震住了，但是这事没有那么容易揭过去。

　　转机出现在第二天，晚上梁家大叔做了个梦，不知道梦里他大侄子说了啥，第二天问了方桥的生辰八字。
　　在道士的口中，方桥和梁大郎简直是天作之合，生生世世的缘分。
　　顺理成章的，方桥跟梁家大朗结了冥婚。

　　这种恶习是万万不对的，方桥心里谴责了许多回，嘴上一个“不”字说不出，毕竟他自己有错在先，这样收场，算是有个交代。

　　之前的鸡飞狗跳总算过去了，看到了粮食铺子前面排的长队，方桥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用问，看这情形，粮食肯定又涨价了。

　　他猜的不错，前面的人已经开始跟店家理论起来了，“上个月一石米八百文，不到十天，涨了八十文，这也太快了。”
　　这样的话伙计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不耐烦的道：“我爷爷说他小时候一石米才二百文，我也恨自己没生到好时候！”

　　这话噎的人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粮食的价格是一天天涨起来的，雍州大旱，很多地方绝收，粮食不够就涨价，手里的钱是有数的，但是粮食的价格却让人看不到尽头。
　　抱怨归抱怨，买还是要买的，一家老少等着米下锅呢。

　　在一片唉声叹气中，方桥也买到了，分了两袋子，用扁担挑着，又去买了几个馒头，一块猪肉，不敢多耽误，赶紧出城。

　　二顺果然没有听方桥说的老实呆着，粪筐满满的，脸上多了一道伤。

　　看不远处同样拎着粪筐的小孩，还有他破烂衣服露出来的青紫，方桥大概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先把肚子填一下。”方桥把还热着的馒头递给他，叮嘱道：“慢点，别噎着。”

　　不过晚说了一会儿，二顺手里的馒头缺了一大块，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又是捶背，又是拍胸，眼泪折腾出了两行，馒头终于咽下去了。

　　怕他不长记性，方桥把馒头抢过来，掰开一块块的。

　　他吃饭，方桥将粪筐里的粪倒在两个粮食袋子上面，回去的路远，不知道遇到啥人，遮掩一番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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