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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李夏业让玻璃后的胡静静将贺友腾送去会议室。胡静静虽然面色镇静地领着人走了,但李夏业知道她心里的吃惊不比自己少。

      他把贺定平拽住,重新拷在审讯椅。这时的贺定平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似乎贺友腾走了,他身上的情绪开关都闭合了,人变得消沉麻木。

      李夏业静静俯看着眼前人,头顶的大灯似乎晃晃悠悠,光影浮动地像无处可归的灵魂。

      不得不说,刚才着实有吓到他。熬鹰一样的审讯里这人都咬牙扛住,就像之前他同事说的,贺定平心理素质不高,但自我约束力好,从未出现过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以至于李夏业对贺定平的初次印象是情感冷漠,没有同理心。

      他在大学时辅修过犯罪心理,其中有种心理疾病叫情感冷漠症,症状便是情感淡漠。具体点说对情感反应迟钝,对人对事没有兴趣,即使是同最亲近的家人也很难建立情感连接,不主动联系,也厌恶被动。严重的病态反应表现为反社会人格障碍,极端虐待动物,直至杀人。

      先不说贺友腾讲贺定平爱护动物是真是假,只说刚才爆发的争吵,他能察觉出贺定平对亲情是极度渴求的,以至于在与贺友腾的相处中非常敏感,充满不信任的矛盾。

      这并不符合情感冷漠症的特征,但是,父母对他来说也是很大的症结。

      李夏业盯了会椅子上的人,想了想,看来需要着重调查这人的社会关系,以及人生轨迹。

      会议室内,贺友腾再次回到这地,前一次是忐忑,如今是万分悲痛。

      胡静静给他倒了杯热茶,柔声道:“叔叔,喝点热茶暖暖,不要太伤心。”

      贺友腾是半点也喝不下去,再热的茶也暖不了冰冷的心,他脸上流泪,心里在流血。

      胡静静想安慰几句却无从下口,她宁愿多处理案子也不愿掺和进家务事,于是问道:“叔叔,您今天住哪呀?”

      贺友腾大手捂住脸,摆了摆头:“不住,我要回去。”

      胡静静问:“回去?您不留下吗?”

      贺友腾怼道:“我又不会查案,留下来做什么?”

      这话说得没错,但是你作为嫌疑犯的家属,就看一眼走了?这很难评。胡静静似乎还想说什么,这时会议室门推开,李夏业走了进来。

      李夏业扫了这两人一眼,对胡静静点头,随后她起身离开了。

      会议室又再次只有贺友腾和李夏业两人,而贺友腾似乎对他更为信任,一见,泪水和苦水如倒豆子般,哗啦啦个不停。

      “李警官,定平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啊?我起早贪黑供他读书,我吃了多少苦,换来的竟然是一句我这个做父亲的不配!我不配、谁配?问问他!谁配?”

      贺友腾忘不掉贺定平那句不配,他只觉着每个字都在戳他的脊梁骨。他拍了拍胸脯,委屈道:“你们一打电话我就连夜赶了过来,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要怎样?他压根就没有想过我的辛苦,竟然叫我滚啊!我真是养了个白眼狼,不孝啊!真是不孝啊!”

      偌大的会议室回荡着拍桌子的愤怒,李夏业将搁在桌面的热茶推了下,宽慰道:“先喝茶缓缓。他现在情绪波动大,口不择言很正常,是我安排的有问题。”

      贺友腾摸了把泪,垂着肩膀道:“......我没有想到他对我怨气这么深,这么恨我。”

      李夏业平放在桌面的右手微动,拇指摩挲食指,顺着问:“您和贺定平是有什么心结吗?为什么这么说?”

      这时贺友腾身子一怔,双手撑着膝盖,自嘲道:“做老子的没本事呗。没钱没权势,给不了他想要的生活,他早就看不起我这个做父亲的。李警官不瞒你,我和他妈已经有半年没有见过他了,他也不同我们联系。前段时间我还打电话问他回不回家过中秋,他说不回!以后逢年过节都不回了!这不就是和电视上演的一样,要和我们断绝关系吗?!”

      贺友腾也是一肚子气,说得唾沫横飞,他冲李夏业抱怨道:“没本事的人比我们多了去了,可人家家庭和睦,到我们这就和结仇一样。我何必呢?我活到这份上何必呢?不求他能报答我,但求感恩就行,做父母的不就是这些要求吗?但他倒好,说我不配,叫我滚。李警官你也看到了,他那恨我的眼神是要吃了我,我还不如跳河死了算了!”

      越说越激动,眼眶里布满红血丝,脸肉颤动,一声高过一声。李夏业没有说话,他听了会说:“贺叔叔你别激动,气坏了身体得不偿失。这样,你能同我说下你们现在家庭情况怎么样?”

      贺友腾深呼吸几口气,摆了摆手说:“我和她妈在外开店。”

      李夏业:“什么店?”

      贺友腾:“水果店。”

      李夏业:“生意怎么样?”

      贺友腾叹息:“不好啊!现在生意很难做,平时没有什么零售,全靠给几个老客户送货才赚点钱。就这点钱还不够交房租水电费,更别说吃喝生活。我和他妈辛苦点也无所谓,就盼着他懂事,没想到五十多岁,落个这种下场......”

      李夏业又问:“贺定平和你们关系一直这样吗?”

      贺友腾这次顿了很久才说:“定平以前很乖的,很懂事,学习生活没让我们操心过。等他工作就变了,对我们开始有怨言,聊天软件还删掉我们几次。”

      李夏业指尖一顿,琢磨了下说:“会不会是年轻人工作有压力?”

      贺友腾忽然手一甩,不以为然说:“他工作体面,不累还双休,我和她妈又不要求他每月打钱给我们,他还同我们说存了不少钱,他有什么压力?”

      李夏业:“那就是生活上?”

      贺友腾更是不觉得,他说:“我和他妈从来不对他生活指手画脚,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和他同龄的孩子个个结婚有娃,我们也不催,知道他反感相亲,更是提也不提。”

      李夏业:“您知道他同两个女生合租吗?”

      贺友腾滞了下,摇摇头说:“从来没和我们说过。”

      李夏业又问:“那他从小同女性的关系怎么样?处朋友这块有吗?顺利吗?”

      贺友腾一脸尴尬:“这我咋知道。我从来不过问这些,他不讲,我不问。还从小?那你得问他爷爷奶奶。”

      李夏业:“爷爷奶奶?”

      贺友腾:“对啊!他从小和他爷爷奶奶生活。李警官,这种事你就算问我爸妈那也是不知道,老人家哪管这种事。小时候只抓学习,我们都是同他说过不要早恋。他小时候很乖的,和女生都是同学朋友,很正常的关系!”

      李夏业不置可否,只说:“也就是说您和他母亲在他童年这块是缺失的是吗?”

      这句话说得挺尖锐,贺友腾咋呼道:“李警官你这话什么意思?养他不用钱吗?我们不去打工赚钱,难道喝西北风?”

      李夏业抿着嘴,淡淡道:“贺叔叔误会了。我这是例行询问,不是指责。很多成年人犯罪都是基于童年环境的不健全,小时候的心里阴影极大程度会改变他的人格。”

      贺友腾还是不认同,这简直是在侮辱他父母的付出。他驳斥道:“我爸妈养和我们养有什么区别?难不成我爸妈养就有阴影,会成为杀人犯?那我不是好好的,我杀人了吗?”

      他说着说着又红了眼,语气消沉道:“我这个做儿子的才是不孝!我爸妈一把年纪还要帮我养孩子,如今出了这种事,我真不知怎么向他们老人家开口。”

      “我对不起祖宗啊!”

      秋雨淅淅沥沥,唐琦回到单位房。

      她抖了雨伞,从包里摸出钥匙拧开房门,没想到漆黑黑一片。

      联想到最近的凶杀案,她小步踱进去,把雨伞挡在身前,试探喊:“薄荷?薄荷你在吗?”

      屋子里没有开灯,静悄悄地,她喊出去没有回应,心里瞬间拔凉拔凉地,总觉着有股阴风吹得后脑勺凉飕飕。姚薄荷不是在家吗?人呢?走呢?还是说......?

      就在她天人交战时,黑夜里她的肩膀被拍了拍,吓得她原地尖叫。

      啪得一声,灯亮了,姚薄荷一脸麻木地说:“大姐,别叫了。”

      唐琦刷地放下雨伞,她看清对面人后,怒道:“你在家怎么不开灯?”

      姚薄荷揉了揉头发,卡通睡衣下光着腿,汲拉着一双棉拖鞋,有气无力地说:“开灯睡不着。再说,你进门怎么不摸灯?鬼叫什么?”

      “我......”唐琦拍了拍胸脯,松口气说:“不说了,吓死我了。”

      姚薄荷揉发动作一停,一脸黑线问:“你不会又在脑补什么乱七八糟的情节吧?”

      唐琦转身把雨伞往伞架一搁,踹了高跟鞋,背着身往沙发走去,边走边脱了剪裁得体的西装外套,沙发一躺,痛苦道:“你知道我控制不住我的脑子,最近因着你室友的案子,我老是会想到一些很恐怖的画面。走在路上,看谁都不顺眼,总觉着背后有人跟着我。”

      唐琦是老牌国有图书发行企业的员工,姚薄荷之所以能和她结识,全靠一次自媒体征文活动。那时候姚薄荷身无分文,本来靠着当服务员端盘子洗盘子勉强度日,可是实体餐饮不景气,很快就倒闭了。她又回到摇摇欲坠的漂泊日子,发传单、在马路上当吉祥物、迎宾小姐等等有这顿没下顿。

      那时候她穷穿地心,想送外卖没有电瓶车,想去夜市摆摊没有本金,总之在没饿死前她已经想过百种自杀方式。她也不知怎么想的,捏着最后十几块钱没有买安眠药,而是去了网吧打游戏。恰好在她杀红眼时,一个征文活动的弹窗跳了出来。她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也不管角色被打爆,随着“You have been slained”的冰冷语音,她快速地注册了账户,红着眼洋洋洒洒怒写一万字。

      没想到老天开眼了,她被身为编辑的唐琦联系,文章被顶到第一名,最终拿了八百块奖金。

      那个征文话题她可以记一辈子。

      “如果给你一次人生重来的机会,你是否会选择改变人生轨迹?”

      姚薄荷看着唐琦在沙发上像条鱼一样扑腾,顿了会说:“要不我明天走吧。对不起,影响到你了。”

      唐琦卡住,立刻鲤鱼打滚坐好,急着说:“薄荷你别误会!我不是赶你走!咱好姐妹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就是因为脑子天马行空才干上这行,我想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姚薄荷还是一脸歉意:“可是要不是收留我,你也不会这么害怕。”

      唐琦大大咧咧,她走过去,把姚薄荷按坐在沙发,勾着她肩膀说:“难道你要回那个出租房?多瘆得慌。我劝你啊别回去了,赶紧同房东说退租。”

      姚薄荷道:“我想想吧,当时整租定金给得很高,现在退会拿不回来。”

      唐琦不以为然道:“不会吧,出了命案,这种事情属于不可抗力,本身你是受害者,他要是扣你押金那就是无耻!”

      姚薄荷嗤笑道:“你以为这世上好人很多吗?你信不信,我现在提退租,那老头绝对和我撕破脸。”

      唐琦也不争了,改伸手在茶几上拿过捶背锤,哐哐几下砸得梆响说:“行吧,那你自己决定。”顿了下,眼珠子转了转说:“不过,我真佩服你!你怎么这么快就不怕了?”

      她还记得接姚薄荷留宿的第一晚开了整宿的灯,不敢独自去洗手间,恍恍惚惚像得了失魂症。唐琦还准备带她去看心理医生,毕竟做她这行,经常看到有人写角色经受过灾难后会出现创伤性回忆,心里一直想着那件事,没有安全感。如果没有得到及时心理危机干预,会导致不可逆转地后果。

      就在唐琦坠坠一晚后,第二日的姚薄荷睡得和头猪一样,睡醒了竟然七七八八恢复了不少,不怕黑了,去洗手间也不用人陪,像个没事人一样。

      姚薄荷叹了口气:“还是害怕,只是没那么怕了。”

      唐琦竖了大拇指:“难怪你是密室坦克,心理素质比我强多了。”

      姚薄荷轻声说:“难道这还是好事?”

      唐琦:“怎么不是!很牛诶!”

      姚薄荷自嘲:“只有没心的人遇上这种事心理素质才强。没准我是个变态。”

      这时唐琦才后知后觉她情绪不太对,口气似乎很消极。她道:“什么变态?有你这么可爱的变态吗?姐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她把捶背锤往旁边一扔,拽起姚薄荷的胳膊,拍拍胸脯爽朗地说:“走!和姐一起去吃烧烤,再喝点酒,什么烦事都没了。”

      见沙发上的人还是半死不活,她唉哟几声,旱地拔大葱地拉起她,边走边说:“最看不了你这副样子,你不是拽姐吗?给我好好振作!别瞎几把乱想!”

      房门砰的一声响,又是如墨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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