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 7 章 ...


  •   贺友腾在新地区公安局外站了半晌,鞋底踩落叶,碾碎地还有他的自尊。

      昨深夜一通电话,简短明了地告知他,他的宝贝儿子被抓了,犯事了,涉嫌杀人。期初他只觉荒谬,以为是接到电信诈骗电话,骂了几句,没想到对方竟然准确地报出儿子的信息,并义正言辞地让他赶来公安局,否则就见不到他了。

      对方说要送去看所守羁押,并且不久什么狗屁拘留通知书会邮寄给他。

      贺友腾这辈子没犯过事,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苟活到死就行。对于他儿子贺定平,更是没有过高的期望,毕竟农村长大,没钱没教育也没时间,不求多有成就,对社会无害就行。

      如今这通电话和判死刑有什么区别,他虽然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儿子会杀人,但最近太多事情搅合在一起,他已经失去方向。

      秋风扫地,碎叶四散,贺友腾裹紧外套,脚尖一转,走进了公安局。

      李夏业隔着审讯室的玻璃看了会,那人已经伏在桌面睡着了,双手抱头,典型的防卫姿势。

      熬鹰已经结束,接下来这人就要被送去看守所羁押,等他这边整理收集证据,便是按流程走提审。这时,胡静静敲门进来,探入一个头,朝外示意,等他走出去时,胡静静同他说:“贺定平的父亲来了。”

      到了办公室,李夏业便看见一个穿着单薄休闲外套,体型中等,不胖不瘦的中年男人形单影只地站着。面色和善,眼神也不浑浊,普普通通,看着不难沟通。他问:“贺定平的家属是你吗?”

      贺友腾站了好一会,办公室人来人往,他拘谨地立着,这时听到有人喊他,立马点头道:“是我。”

      也不知是不是他太敏感,总觉着此刻办公室安静几分,好似若有若无地偷看他。他这张黄褐暗沉的老脸霎时尴尬地红了几分,人也变得木讷了。

      李夏业似乎看穿了他,站在门口对他偏头道:“跟我走吧。”

      贺友腾愣了下,见警官拔腿就走,只得跟在屁股后面,不知去路。很快,在走廊绕了一圈进了间会议室,李夏业开门对他说:“家属请进。”

      贺友腾没见过几个警察,第一次碰上李夏业这种个子高他一大截,端正得很有压迫感。他谨小慎微地走了进去,站得离他三四步远。可他好像多心了,对方很有礼貌地让他坐,拿着张纸看了看同他说。

      “您的姓名?”

      “贺友腾。”

      李夏业点点头,问:“就您一个人?贺定平的母亲没来?”

      贺友腾摇摇头:“没来。”

      李夏业说:“为什么没来?没有特殊情况,作为家属最好都来。”

      贺友腾似乎有难言之隐,沉默一会,他说:“我没同他妈讲。”

      李夏业皱眉:“您应该已经知晓他犯的不是小事,到这时候,没必要遮掩。”

      贺友腾捏紧置于双膝的手,绷紧成拳头,羞于齿口说:“我知道是大事。可他妈精神有问题,受不了刺激,我真说不出口。还好那通电话是我接了,要是他妈接了,真的会疯。”

      声音逐渐哽咽,一个老男人绷紧的神经终于绷不住了,糙手摸了把脸,说:“警官,事我先扛吧,等啥时候瞒不住了,再说。”

      李夏业没想到贺定平的父母如此,内心说不酸涩是假的,可他多余的话也说不出口,按事办事,没有仁慈可讲。他道:“您别伤心了。这样我先说下贺定平目前的情况,等下就带您去见他。还有我姓李,叫我李警官就好。”

      贺友腾眼眶通红地点头,一脸枯槁。

      李夏业说:“九月二十二日当晚十二点三十分接到报案人电话,在怡乐家园小区有女子被杀,死者叫林评墨,二十四岁。根据报案人指控,涉嫌杀人的男子叫贺定平,被抓时袖口染有同死者DNA一致的血迹,最新线索是在案发地发现凶器,一把带血的水果刀,上面有贺定平的指纹。”

      他说到这,看了眼贺友腾,对方已经满眼垂泪,不可置信。

      贺友腾泣不成声,他自言自语说:“怎么可能?定平从小就很乖,别说杀人,就是杀鸡杀鸭都不敢。李警官,我是他爸,我最清楚这孩子的为人,这孩子打小就喜欢猫啊狗的,就连他奶奶杀只自己养的鹅都哭得不行,说是他的朋友不能杀来吃。这样的孩子会杀人吗?我是一万个不信!”

      李夏业眼神暗了,说:“没有犯事,法律会还他公道。”

      贺友腾倏地拉住李夏业的手,两泪纵横道:“李警官,您一定要还我们定平清白啊!他还这么年轻!我和他妈还指望着他呢!”

      李夏业拍了拍他的手,说:“这次紧急安排您过来与贺定平见面,也是想您劝劝他多加配合。法律不会错怪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这您肯定很清楚。死者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还是贺定平的合租室友,现在凶器上更有他的指纹。目前证物指向都是贺定平,作为一名警察,我没法同您说贺定平是清白的。不管有罪无罪,都需要他积极配合。希望您能从心理上多劝劝贺定平,推动案情进展。”

      贺友腾心如死灰,他垂手道:“我明白了。”

      李夏业点点头,起身道:“您先去见见贺定平,等会我们再说。”

      会议室门打开,李夏业领着贺友腾去到了审问室,这时胡静静候在外面,看着李夏业说:“李队,林评墨的家属刚才来电话了,说明早五点就会到,他们不认路,让咱们去接。”

      贺友腾听到这个名字被刺了下,他知道这是死者的名字,虽然他信誓旦旦说相信儿子,可此时还是油然而生一股窒息的愧意。李夏业瞟了眼他,回头对胡静静说:“明早让小户开车去接吧。”

      胡静静点了点头,而李夏业没有过多说什么,打开审讯室大门,径直走了进去。他看着还在酣睡的贺定平,敲了敲桌子。而贺定平累极了,被敲醒后一脸惺忪,脸皮压出红痕,他不耐地说:“你又要干什么?”

      李夏业直接上手解了拷板和手铐,就在贺定平云里雾里,电光火石间以为自己无罪释放时,一道让他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了,此刻是他的噩梦。

      贺友腾看着憔悴不堪的贺定平红了眼,他哭道:“儿子。”说着就要上来抱他。

      “爸?”贺定平瞪大眼睛,随后慌不找路地抓住李夏业的衣服,扒着他厉声问:“什么意思?他怎么来了?你告诉我爸妈了?谁允许你们私自叫的!你们犯法知道吗?!我不是杀人犯!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胀红了脖颈,声嘶力竭地质问李夏业,连着把在场的其余三人吓了一跳。

      李夏业眉头一跳,他拔下贺定平的手,强力按住说:“贺定平老实点!可别辜负你爸来看你!再动手动脚,手铐就给你拷上!听见没有!”

      贺定平从来没有这般愤怒过,他不顾在场其余人,死死盯着李夏业的眼睛,奋力挣脱桎梏,一股子扭劲尽显反骨。贺友腾见这场面吓坏了,连忙上前抱着贺定平说:“儿子!我是爸啊!咱别搞事了成么?你怎么会犯下这种错误啊?!”

      李夏业感觉力道一松,退了几步,看着眼前两人抱在一起,他的眉头越拧越紧。嫌疑犯与家属见面,必须有警察在场,他不能出去。而且审讯室有录音摄像,这也是为什么将贺友腾带来审讯室见面的缘由。只是,李夏业按下自己心中突然冒出的疑虑,静静候在一旁观察。

      贺定平一把挣脱贺友腾的怀抱,大声质问道:“什么叫我搞事?是他们诬蔑我杀人!爸,你也不相信我是吗?你也觉得我是个杀人犯是吗?”

      相比与贺定平的失控,贺友腾看起来镇定多了。他不自然地瞥了眼身后的李夏业,转过头抓住贺定平的一只手,哀求道:“定平,我们好好说成吗?爸来这里不是同你吵架的,你心里有事就同爸讲,我......”

      贺定平没有听他把话讲完,直接甩了手说:“我同你没什么好讲的。”

      说完退到就快要到墙角,转了半圈,又是一个防卫姿势。不过,他梗了一会,似乎想到什么,立马转过身急问贺友腾:“我妈呢?”

      贺友腾见他又同自己说话,忙说:“我没同你妈讲。”

      听完之后的贺定平情绪似乎降了些,可仍然是一脸倔强,直挺挺的,像冬雪天的冰棱,看起来坚硬,其实很易碎。

      贺友腾哭着脸,上前走了几步,他小心翼翼地说:“定平,爸怎会不信你呢?是!我是常说你性子乖戾,但是杀人这种事你是绝对做不出来。爸信你,真的!”

      再心硬的人对着父母总是很容易破防。贺定平嘴角一瘪,眼泪刷得止不住流,他似乎有太多苦楚压在心底,这一刻绷不住了,二十多岁的年纪哭成一个小孩。他泣不成声问:“你真的信我?”

      贺友腾连连点头:“爸当然信!”他摸上了贺定平的衣服,抱住对方的头,两个人哭作一团。

      李夏业瞥了眼摄像头,没有说话。他又看了眼手腕的钟表,半个小时,还要十五分钟结束。

      贺友腾那双指腹裹有厚茧的手擦得贺定平脸生疼,可他一个字也没说。这世上如果连最亲的人都不相信他,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好在,他们是信的。贺友腾泪眼波娑地说:“定平,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说你杀人?”

      贺定平平复了些心情,他瞟了眼如隐形人的李夏业,同贺友腾说了和此前如出一辙的证词。贺友腾也问出了所有人都疑惑的一点:“那你怎么不报警?”

      贺定平垂了头,失魂落魄地说:“那个时候我太害怕了,没有人会相信不是我干的,我不能留在那里。”

      贺友腾抱怨说:“你糊涂啊!你跑了不就说明你心虚吗?要是那时候报警哪来这么多事!”

      贺定平又被刺激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同他们说了事情经过,他们又信吗?我报不报警有什么差别?按现在他们说法,是人证物证都有。我被人看见了是我倒霉,我跑至少还有希望,留下来才是真说不清!现在不就已经证明了吗?”

      贺友腾哽咽住,他忽然抓住贺定平两只手的臂膀,四目相对问:“定平,你老实同爸讲,那个女的是不是你室友?”

      贺定平眼皮一颤:“是。”

      贺友腾又问:“你是不是喜欢她?”

      贺定平眉间拧成麻绳,大喊:“爸!”

      贺友腾加重力道:“说啊孩子!”

      贺定平扭头道:“不喜欢!”

      贺友腾喜道:“所以你不是为情杀她对不对?”

      贺定平大力甩开束缚,手猛地捶胸质问道:“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是不是他让你这么问的?是不是?!”

      他恨恨地看了眼李夏业,转头对贺友腾咆哮道:“你压根就不相信我没有杀人是不是?你和他们合起伙来骗我!”

      李夏业面无表情地看对方对自己戳戳点点,目光像是要生吞活剥了他。

      贺友腾这次是再也无法近身,他心慌失措地样子笨拙又可怜。他哭诉道:“定平,你知道爸现在有多难吗?生意很难做,你妈又是那个样子,我们家就指望你了。现在你出事,我们怎么活?你妈知道她肯定......”

      忽然一声怒吼镇住了贺友腾,此刻贺定平情绪变得异常激动,歇斯底里地狂怒起来,彻彻底底变了一个人。他双手挥舞着,控诉着:“别提我妈!你有什么脸提我妈!你现在这幅样子是我造成的吗?没有我,你也依旧过不好日子!因为你就是个烂人!是你毁了我的人生!”

      李夏业见形势不对,立刻将贺友腾挡在身后,他义正言辞地警告贺定平说:“贺定平快给我冷静!有你这么和父亲说话的吗?”

      贺定平仿佛癔症般道:“父亲?什么父亲?他配吗?”

      李夏业眉心跳动不停,他没料到这对父子这般不和睦,看着是贺定平对他爸怨念更多些,此时他已经很后悔让两人见面了。

      贺友腾好似没想到他儿子会这般说他,难以置信地喊道:“贺定平!我是你爸!我不配谁配?”

      他一脸痛心地捂着胸口,指着贺定平恨铁不成钢道:“你现在怎么和你妈一个样子?”

      这句话比烈火浇油还要来得猛烈,砰的一声,所有希冀毁于一旦。

      贺定平怒吼道:“都给我滚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