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 6 章 ...


  •   又是熬了一个大通宵,这次气氛不同以往,很凝重。

      李夏业手撑着太阳穴,捏了捏眉间,鼻息呼出一口长气。

      工作桌另一头的谭歌翻着笔录,双眼倦怠,嘴却紧紧抿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胡静静提着早餐外卖,左看一个,右看一个,把早餐一放,双手撑桌笑道:“怎么这次从审讯室出来一个比一个苦大仇深?有问题?”

      李夏业对她眼皮一抬,目光如剑,像是变了一个人,吓得胡静静乖乖站好。

      胡静静严肃道:“李队有事请吩咐!”

      李夏业指骨叩了几下桌面问:“死者林评墨和贺定平的家属都通知了吗?”

      胡静静点头:“都通知了。贺定平的家属已经连夜赶来,估计等会就到。但是......”

      她顿了下,看着李夏业有些艰难道:“但是死者的家属没那么快,今天肯定来不了。这死者手机里压根没有存她父母的手机号码,我这边还是通过联系当地的派出所出人去通知的,给回的消息是得坐大巴来,而且死者家属也没有手机,只有座机,现在处于失联状态,只能等他们自己来咱们这。”

      李夏业揉了揉太阳穴,说:“行吧,能通知到就行。你这边再跟进下贺定平的家属几时到,最好能赶在送去看守所前见一面。”

      胡静静大声道:“是!”

      回答完后她没走,而是扫视着这两人,小声试探问:“这贺定平认罪了吗?”

      胡静静突然觉着她问出这句话后,气氛变得诡异宁静。

      谭歌从笔录里抬起头,望着胡静静眼神复杂:“没有。”

      胡静静撇撇嘴,对于谭歌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这贺定平死倔,能认罪才有鬼。

      不过,这时李夏业漠然地说了一句:“他不仅不认罪,还翻供了。”

      “什么?”胡静静瞪大眼睛问:“翻哪门子供?”

      李夏业和谭歌对视一眼,都没说话。可两人眼里都浮现出令人困惑的疑点,还有贺定平那张一改过往的脸。

      审讯室,大灯照得人一览无余,任何细微的小动作都无处可躲。

      贺定平垂着脖颈,就像一只被吊死的鸵鸟,头埋在沙子里,脖子被套在缰绳里,无论如何藏,都进退两难。

      他刮着手指,垂头丧气,头连点了好几下,似乎认命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审问台后的两人看着眼前男生无力地靠向后背,仰看着大灯,苍白又脆弱。

      李夏业双手交握,冷冷说:“想好再开口。”

      贺定平自嘲道:“还要怎么想好,最坏的结果不就是被当做杀人犯吗?”

      李夏业皱眉。

      谭歌说:“是与不是,取决于法律,你只需要老实交代。法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犯人。贺定平,你作为一个大学生,要有高的思想觉悟。”

      “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贺定平轻晒道:“希望真如此吧。”

      李夏业对谭歌点点头,说:“开始吧。”

      这一声开始,彻底让贺定平卸下心防,全无保留的交代事情经过。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今天的讯问将全程同步录音录像,你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

      “案发当晚你在做什么?”

      “在外面闲逛。”

      “没有在加班?”

      “加了,不过加到八点就走了,这个你可以查我公司监控。”

      谭歌笔尖一顿,对李夏业点了头。贺定平看在眼里,知道他们一定会去查监控核实。

      李夏业继续问:“什么时候回的小区?”

      贺定平顿了一会说:“具体什么时候不知道,反正很晚了吧,那时候回去的路上店铺基本都关了。十一点?大概就这个时间。”

      李夏业盯着他,语气倏地变硬:“你回小区的时间是十一点四十分,将近五个小时你都在闲逛?”

      贺定平不惧他的目光,平淡回答:“是。”

      李夏业紧追着问:“在哪块区域?”

      虽然贺定平看似光明磊落地与自己对视,但他总觉着这时的贺定平眼神放空,心不在焉。随后只听对方说:“随便乱走的,国融中心那块吧。”

      李夏业:“喝酒了?”

      贺定平不适地皱了眉,他觉着对方咬得太紧了,他回:“是。逛到无聊喝点酒没问题吧?”

      李夏业没回他,继续问:“喝了多少?”

      贺定平忽然不耐地捶了桌板,反问道:“你管我喝了多少,和这起案件有关系吗?”

      “回答我!喝了多少?”李夏业进入审问状态就同变了一人似的,正气威严不可侵犯,眼神坚定又无情。

      贺定平闭眼一瞬:“四五罐。”

      李夏业:“白酒还是啤酒?”

      贺定平:“啤酒。”

      李夏业语锋一转,问:“进了小区之后发生了什么?”

      终于问到这了,贺定平心噗噗跳,他不着痕迹地把手收回桌底,右手握着左手的手腕,紧紧抓着。

      他上唇下碰道:“我是走回小区的。喝了酒头很晕,进了小区就想找个地方歇一下。当时就随便找了绿化带边坐了,坐了一会,就闻到一股很浓的味道。说不上来,那时候不知道是血,再加上我喝了酒就很想吐。于是我就想进绿化带吐了,但是...”

      贺定平嘴唇开始发抖,他掐紧手腕说:“但是我......我又吐不出来了,我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胆子突然变大了,就想搞清楚味道是什么。之后我就开了手机灯,想......”

      李夏业正面无表情地听着贺定平的证词,倏地眉头深皱,他看着贺定平身子忽然扭动,似乎很痛楚地动来动去,就像有蚂蚁在他身上爬咬一样。而谭歌写着笔录,却久久没有下文,也蹙眉抬眼看向对方。

      “贺定平你怎么了?”李夏业加重语气问道。

      “我没事!”贺定平摆了摆右手,头埋在左胳膊,深呼吸几口气,闷声道:“我太累了,歇歇就好。”

      李夏业显然不相信,他这副变扭的状态非常不正常,他看向谭歌,而谭歌敛着眼摇摇头。他拿过一张纸,在白纸上写下“毒检”两字,着重地划拉两道黑痕,谭歌了然地重重点头。

      此时贺定平似乎调整好,重新靠在椅背说:“我继续。”

      他一脸痛苦地回忆着说:“当时灯照到了一个人,躺在地上。她当时侧躺着,我以为是谁晕在那里。但是我很快发现不对劲,地上一滩血,然后我就......吓跑了。之后就被你们抓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人真不是我杀的。”

      贺定平说到这,身子向前倾,眼神诚恳,一脸求认同的迫切。可当他看着审问台无动于衷的两人,心里的希冀一点点坠落,果然,他说了真话,也没人相信。

      李夏业本以为他会如实交代犯罪经过,没想到却是这一番言论。他眼神变得很难看,问:“没有了?”

      贺定平点点头。

      李夏业沉住气问:“你袖口的血迹怎么回事?”

      贺定平怔住,他呆呆地低头看向袖口怎么也洗不掉的颜色,由红变粉,再到如今干涸的红褐色。他像是被灼烫到躲开眼神,小声说:“翻她的时候沾上的。”

      “大声点!”

      “翻动死者时沾上的!”

      这一声吼似乎消耗掉他全部力气,胸腔起伏出好几口喘息。

      李夏业:“所以你当时就知道死者是你的室友林评墨对吗?在你所谓的“跑”之前。”

      贺定平闭眼:“是。”

      李夏业:“为什么不报警?”

      贺定平:“害怕。”

      李夏业皱眉:“害怕什么?”

      贺定平:“不...知道。”

      李夏业不虞:“你在搞笑吗?能说出害怕却不知道害怕什么?再给你一次机会,说!”

      这一问令贺定平紧绷神经,呼吸陡然急促,心跳加速地喘不过气来。他眼神恍惚地看着李夏业那双眸子,尖锐地好似要将他钉死在耻辱架上,一声声质问如鞭子鞭挞他的灵魂。

      嗡嗡嘈杂地耳鸣,散如碎片的光斑,每一样都在此时带给他极大的痛苦。

      终于他大声吼道:“是!我知道是她!就算她是我室友,我还是逃跑了!你们满意了吗?我就是一个懦夫!冷漠虚伪自私!我就是一个胆小鬼可以了吗?......可她当时已经......死了,我连害怕逃跑的权利也没有吗?”吼声发泄完带着发颤的微弱哭意,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间蹦出。

      李夏业眼神一暗,压制道:“贺定平你给我冷静!”

      可坐在审讯椅上的人似乎情绪崩溃,他仍自言自语宣泄道:“你们为什么总要一次次提醒我?......你们不就是想扒了我的皮,告诉我这个人是多么拙劣,冷血吗?你们做到了,是!我知道我不应该跑!我应该报警!可当时那个场面换谁谁不怕?她已经死透了,当时就只有我一个人,我要是不跑,任谁都会认为我是杀人犯!你们根本就不懂!我没有选择!......”

      审讯台上的两人看着贺定平越发失控,自倾自述根本没法正常讯问下去。李夏业本来想拍桌子震慑,可看着对方红眼哽咽似是真情流露,终是咽了话,没有打断对方。反而他冷静下来,仔细地观察贺定平的神情和肢体动作。

      在他十年从警生涯里,见识过一类犯罪人群,表演型人格障碍。这类人具有自我戏剧化、舞台化和夸张化的情绪表达,很擅长将自我打造成一个受害者,一个可怜令人同情的孩子。说白了,就是戏精,自我幻想自我满足。所以李夏业出于职业敏感度,他必须要小心甄别贺定平的哭诉是表演还是真实。作为一名警察,绝对不可能被几滴眼泪和卖惨的委屈所欺骗。

      “什么时候冷静了,我们再继续。”李夏业淡淡道。

      这句古井无波的话彻底浇灭了贺定平失控的情绪,一盆冰水,浇成了一只暗暗呜咽的落水狗。很快,他闭嘴了,可他的眼神没有屈服,看着李夏业的目光带着羞耻的恨意。李夏业和他讨厌的那类人太像了,先是言语刺激他,看他破防,再冷冷旁观,如同握着一把诛心不见血的刀。

      李夏业自然不知晓他的嫌疑犯这般想他,即使对方的眼神再执拗,就算裹挟着滔天的恨意,这场讯问还是无可撼动。

      他舌尖抵齿道:“冷静下来了?要不要给你纸巾?”

      贺定平怒瞪双眸,红通通的眼眶还有被泪水浇湿的睫毛,湿漉漉的可怜又可笑。谭歌默默摇摇头,她真担心李队把对方刺激出好歹来,只得无奈小声提醒一声:“李队!别刺激他了。”

      李夏业一脸无辜:“我哪里刺激他了?我这不是好心问他吗?”他还不忘对贺定平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哈,不要就算了,本来也没准备。”

      谭歌扶额,瞪着李夏业让他看看贺定平,眼神都是:“李队闭嘴吧!你没瞧见对方就差开口骂你了吗?”

      李夏业哪管这些,他清了嗓子道:“冷静好了,那就继续。”

      可这下贺定平却不大配合了。他任凭李夏业问了几嗓子也不吭声,垂着头,和死了一样。

      李夏业叩了桌子:“问你呢!”

      谭歌道:“贺定平老实点!”

      良久后,贺定平吐了句:“该说的都说了。”

      李夏业鼻息轻晒,他再次拿出压死对方的稻草,问:“那水果刀上的指纹怎么解释?”

      飞蛾扑灯,贺定平苍白了脸,喃喃道:“我真不知道,人不是我杀的,水果刀我也没见过。”

      真凭实据永远比一张空洞的嘴来的可靠。李夏业冷漠地撕开鲜血淋漓的皮囊,直接将军道:“不知道是吧,那我来说。你喝多了酒,进了小区后偶遇林评墨,在酒精作用下见色起意,将她拖到绿化园内,掏出水果刀强迫对方。而她不肯,抵抗之下你就用这把水果刀割断她的喉咙。这时,你又害怕了,于是你扔掉水果刀,逃跑了。”

      贺定平再也听不下去,他怒视发抖:“你放屁!”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