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浴中心》者今思

2、第二章

　　四脚椅的两只脚悬浮在半空，上去，又下来，另外两只脚撑在地面默不作声。

　　祝无羊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被暖阳包裹着，一场雪，换一个明晃晃的大太阳，这一宿冻得很值。

　　窗子外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确定。祝无羊睁开半只眼，又被阳光轻轻拂过，合上。正要继续吸收大自然的光辉，窗口突然响起一阵不明朗的哄笑声，然后彻底安静了。这听起来可不像是做好事的声音。

　　祝无羊起身推门走出房子，就看到几个小鬼提了裤子要跑，房子外墙还留着几道他们的“童子画”，眼疾手快地逮到一个，抓住后脖领拎了起来，“纪哲？”

　　小孩儿六七岁的年纪，又刚做了坏事，有些心虚，还有些害怕，但一起做坏事的小伙伴还在远处看着，只能假装自己做的没错，不害怕，憋着气使劲儿向前拽，向后拉，想要挣脱祝无羊的魔爪，同时，他也对祝无羊寄予了一丝隐晦的希望，或者说是每个小孩都会有的想法：大人肯定是不能和小孩子计较的...起码不能打他！

　　奈何他遇到的是祝无羊这个因材施教的大好人。

　　祝无羊用力扯回纪哲，纪哲被这突然的一扯晃得差点跪下，“我和你说啊...”语气悠悠然，“你要再敢在这儿乱尿，我就用刀...割了你的小鸡鸡。”说着还用手在小孩儿的□□比划了比划，“听见了吗？”

　　纪哲害怕地想再尿一泡，他不敢说话也不敢点头，蓦地又想起了爸爸和哥哥对他说过的祝无羊的事，眼里的小珍珠比尿落得更快。

　　目的达成，祝无羊把纪哲扔到雪地里，看着纪哲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家冲：呵，纪家人真是一脉相承。拍了拍手正准备进屋，一转头就看到个年轻人正在向他摆手。

　　他在和自己打招呼？(⊙o⊙)？祝无羊转头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

　　“我叫祁方聿，昨天晚上谢谢你。”年轻人走近自我介绍。

　　“噢噢...”原来是昨天那一家，还真是一点儿没认出来，“没事没事，我叫祝无羊，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这儿找我。”

　　额，那刚才...

　　“你知道金宝楼在哪吗？”没给祝无羊多想的机会，祁方聿又继续开口。

　　“啊？”

　　“金宝楼。”

　　“噢噢知道，在...”祝无羊挠头，这描述起来就有点费劲了，“你等等哈，我带你去。”转身进屋套衣服。

　　祁方聿看着祝无羊进屋后抿了抿唇，差点儿没憋住笑出声——这是怎么个损脑袋能想出割别人小鸡鸡。

　　金宝楼，镇上唯一一个百货大楼，里面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多少人。摆件儿能在店里摆好多年，衣服也能在店里挂好多年，还有那照相馆，祝无羊7岁那年去拍过几张相片，十多年过去了，照相馆里面的服装还是原来那些，用的人少，所以还像是新的。索性这里租金不贵，过年过节的来上一批人总归是赚的。

　　“你去那儿干啥？”挂了电话，祝无羊转头问祁方聿。

　　“去裁缝铺取改好的衣裳。”

　　“怎么你去取。”

　　“年轻力壮？能者多劳？尊老爱幼？”祁方聿总结了下他母亲大人对家里其他人的一席话，略去了一些推拒的语气和否决的话术，基本是这几个意思。

　　“哦，那你还挺孝顺...”祝无羊语气真诚，像是真在夸祁方聿，“到了，就这儿。”

　　金宝楼三个大字牌紧贴着楼面，可能因为建成的时间太久，少了人维护，金色大字已经变成了土黄，楼面也因为长年累月的洗礼从白色变成了灰色，还掺杂着一些青色。萧条，不过比起巷子里那些土房和砖房，就奢华很多了，符合规划效果，看着也倒般配。

　　掀起门帘进了楼，店铺前的长廊隔很长一段才会开一个白炽灯，垂垂暮年的白炽灯默默地流出一点光，祁方聿觉得自己的眼球像是又多长了一层薄肉，视线模模糊糊。楼梯通道更是连灯都没有了，全靠着每层平台处窗外路过的自然光照明，台阶也很窄，祁方聿觉得自己下一秒很有可能因为半只脚漏在台阶外滚下楼。

　　取好了衣服，祝无羊又带着祁方聿去另一间铺子，是一间箱包铺。两人靠近铺子门口，祁方聿顺着门框看到里面些许光景，铺子不大，粗略看大概两三平米的样子，很多大的箱包放不下都摆到了门外。一个男人坐在铺子角落的小板凳上，看着面前大板凳上放着的计算器和账本——也许是，一动不动。只是眼神迈进门，就已经能感受到缠缚在成年人世界的重量了。到了铺子门口，听到里面有声音。

　　“...老师有什么不好，你爸现在还能帮上你，当了老师，以后都不用愁...你在这儿卖这些有什么出路，你看看那天给你介绍的对象，人家爸爸给当官儿的开车，现在和你爸学校里男老师谈上了，你要是当老师那不早就结婚了...”

　　是栓子哥他妈的声音，认识的人都知道，栓子哥他妈这辈子都干干净净的，见不得他们这些不净眼的人。祝无羊识时务地决定还是下一次来找栓子哥，赶忙拉着祁方聿离开了。

　　两人回到祝无羊家门口，站着没动，看着被撕烂的防寒塑料布和破了个大口子的窗户陷入沉思，这时祝无羊的电话又响了。这是出门后祝无羊接的第三个电话，还挺忙，祁方聿想。

　　“你先回吧，我有事儿要出去趟。”祝无羊挂了电话对祁方聿讲。

　　“你家有新玻璃吗？还是先装上吧，漏风。”

　　“没有，没事，家里有塑料布，先贴上，明天买来得及。你先回...”

　　“我帮你买回来吧，给你放在哪里？”祁方聿觉得按照这个镇子的温度，等到明天，很难说以后还能不能见到祝无羊。

　　“那...也行，那得麻烦你了，巷子对面有一家五金店，买来放这儿就行，”祝无羊指了指窗户里面的桌子，然后又朝着门口走了两步，抬手从门檐儿上取下一把钥匙，“给，我家钥匙，用完再放上面就行，谢啦！”说着就要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折回来，一边说着“忘了忘了！”一边从口袋里掏钱给祁方聿，“谢了啊！真走了真走了。”

　　这回祝无羊是真走了。祁方聿拿着皱皱巴巴的钱，觉得祝无羊和这钱有点像，能花，就是有点潦草。

　　抱着新买的玻璃和腻子，祁方聿开门进了祝无羊的屋子，这还是他第一次进祝无羊家。

　　房子不大，站在门口就可以一览全屋，严格来说这里只有一个空间，这个房子就是这间屋子，不过竖在床和炉子中间的半堵墙让屋子有了些界线感，进门左手边是祁方聿熟悉的窗户和桌子，桌子旁摞了几张塑料板凳，桌子前是个方头方脑的木椅，木椅后侧的墙边立着折叠好的饭桌，再向后侧，就是衣柜和床了，对这个屋子来说，这张床委实是有点太大了，两三个人躺在上面完全没问题，非常显眼。

　　右手边最靠里面的空间放着脸盆水桶之类的用具，最靠近门口的，也是家里看起来最不同的，是个刷着蓝色的漆面铁架子，上面摆了很多...材料和工具，东西都被很妥善地收着，倒是没办法一眼看到具体都有些什么，比较多也比较显眼的，应该就是皮具了，有一些完成品，还有一些插着针绕着线的半成品——还挺好看的，祁方聿心里极其外行地评价到。

　　祝无羊晚上回到家，正打算开门，眼珠子转了转，不对劲。后退了两步，向后小小地折腰，脑袋向左扭了扭，偏了偏...很不对劲。祝无羊靠近窗户，凑近看了看，又离远看了看，从左打量到右，稍稍弓背伸手敲了敲，停下，又敲了敲。

　　嗯，新玻璃果然好，祝无羊无声地咧了咧嘴。

　　推门进屋，炉子里红彤彤的，像是有烧不完的劲。祝无羊很久没觉得晚上这么暖和了，舒坦！

　　翌日清晨。

　　“......玻璃砸得到处都是，稀碎。”

　　“这大过年的不知道谁这么缺德。”

　　“那就不知道了，他们那种人家谁也有可能...”

　　隔着走廊，祁方聿听得不真切，不过听到了‘玻璃’，还是上前询问：“表叔表婶你们刚在说什么玻璃？”

　　二毛婶看到是祁方聿表情慈爱得不行：“聿聿啊，怎么不多睡会儿，还早着呢！是不是吵到你啦？”

　　“没吵到没吵到，不早了，在这儿睡得特别香。我就是刚去接水，听到您说玻璃碎了什么的，来问问...”

　　“噢那个呀，就咱们巷子前面有家人，他家玻璃昨晚上让人砸了个稀巴烂，我和你叔路过，看见他们正站在门口骂人哩。也不知道谁砸的，这大过年的闹这些不愉快...”

　　祁方聿微垂了眸子，似乎有些困惑，又似乎是了然。回了房间，看着窗外因为冷风撕扯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塑料布——应该不冷了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