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


  •   祝无羊坐在床上盯着窗户发懵,他刚刚醒来。

      他似乎看到,昨晚自己贴在旧塑料布烂掉的口子周边的,那一块新塑料布晃了晃,微不可察,昨晚确实贴得潦草了点,他移了移目光,小问题。

      嗡!惊!祝无羊一窒,刚睡醒的鸡窝头也被惊得又蓬松了许多,半张人脸突然闪现在窗户右下角的位置!稳了稳心神,仔细看了看:...祁方聿?

      ......他昨天贴好的那块新塑料布也被祁方聿掀起了一个角,祝无羊忍住了爆粗口的想法,顶着再创新高的鸡窝头去开门。

      “出门吗?”祁方聿开朗提问。

      “去哪?”

      “惠平粮油。”

      “你这一天天还挺忙?”

      “还行吧,都是些母慈子孝的小事。”

      祝无羊蹙眉:“你等等。”十分钟后,穿戴整齐的祝无羊和祁方聿一起出发了。

      “又去干啥?”

      祁方聿将手指上勾着的空塑料壶向前晃了晃:“表婶说那里的豆油好吃,要再打一些,”沉吟了下,又接着说:“还有她小孙女想吃零食,说就在那旁边有卖。”

      富平商店,祝无羊知道,小孩儿都喜欢跑去那儿买吃的,东西全,种类多,除了贵没别的毛病。惠平和富平兄弟俩,靠父母掏钱开了店,虽然为人很吝啬,不过店里人气都还挺旺。

      路上祝无羊又接了个电话,好好嗯嗯的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祝无羊看着眼前的卷帘门,按理说这个点应该已经开张了,倒是稀奇。又往前走了走,富平商店也是大门紧闭。抬眼看了看铺子的门面,没走错,“巧了,这一家子今天都不在...”祝无羊侧身向祁方聿,“要不先回?”说着又往远处张望了张望,还没等祁方聿回应,喃喃道:“那儿怎么围了那么多人?”

      远处丁字路口前方的墙前围了半圈人,“去看看?”现在正临近过年,可能是有人在卖什么新鲜的玩意儿。

      新鲜的玩意儿是没有的,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大片暗红色。像是有什么东西死死贴着惨白的墙面炸开了,暗红色的浓浆和汁水迅速喷射开,像是在墙面铺满了一幅淌着血的暗红色礼花图。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信息杂乱无章,带着人性的惶恐和兴奋,但有一点很确定,留下这幅遗作的,是惠平。

      难怪。

      祝无羊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祁方聿隐约听到,死人...栋栋...不要走。

      惠平死后几天的日子里,不管走到镇子的哪个地方,都是小声讨论这件事的声音。据说,是因为惠平半夜和金虎手下一群人,也就是镇子东区的混混头子,喝酒上了头,偏要骑摩托——金虎最近最喜欢的一辆,大家拗不过他,让他快快骑完放回去,没想到,惠平竟然一去不复返。一起喝酒的人当时还以为这货是骑上了头,而且大家确实也都喝大了,就没在意。谁能想到这小子竟然开着最大马力在雪地里狂飙,直接翻车撞死在了墙上。

      有人感慨惋惜,也有人置若罔闻,比如此时刚走进早餐店的祝无羊。

      “六六叔,一荤一素,再来碗奶茶加两勺炒米。钱放桌上啦。”祝无羊隔着柜台对着后厨喊,放下钱走到餐桌边坐下。

      “来啦来啦!”六六叔端着祝无羊的一荤一素和奶茶,面带慈祥的笑容款款而来。“羊羊来啦!”语气满是喜欢,“天冷吧,快喝两口暖一暖。”

      祝无羊接过奶茶喝了两口,暖到打颤,舒服!肉包子也香!“文元哥呢?”祝无羊吃着也不忘抬头和六六叔闲扯两句。

      “他?他一天天的,就是个赖汰子,还能去哪,估计又是一晚上网吧。我早上走的时候反正是没看见他回家。”文元是六六叔的儿子,高中没念完就辍学了,六六叔怒其不争。“就知道玩儿,也不来帮忙,眼睛迟早玩儿瞎。”

      “文元哥打游戏厉害,能挣钱...六六叔有啥要帮忙的吗?我来干吧。”文元打游戏厉不厉害祝无羊不知道,他只知道,文元哥打人是厉害的。说起这个...

      虽然爷爷走的时候给他留下一笔钱,但祝无羊对挣钱的迫切感还是很强烈。为了多挣钱,祝无羊尝试做过很多活,迪厅服务生就是其中一种,当时还是学生,迪厅的活儿和上学时间不冲突,给的钱也不少,祝无羊想都没想就去了,到了只说自己18,老板看他上道儿,长得又相当不错,满意地让他留下了。没成想第一天晚上上工就遇上了喜欢他这张脸的男人,带了几个人,对他左拦右堵,还要上手摸。祝无羊还在想怎么才能解决麻烦的同时继续留在迪厅工作,文元就突然出现一脚把人送出去老远。

      那人应该还是有点小背景,不过看到文元身后跟着西区老大白晛的时候,身上的戾气像是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也是那个时候,祝无羊才知道文元在白晛手底下做打手。

      祝无羊想起白晛临走前瞥他那一眼,还有文元哥跟着白晛离开前凑近对他说“管好自己。”时的狠劲儿,还是冷得打颤,自那以后他再也没进过迪厅,麻烦他是惹不起,只能躲远点。

      “不用不用,吃你的。”六六叔顿时就又慈祥了起来,“诶呀今年三十儿来叔家过不?”

      “谢谢叔,先不去啦,今年还是去江姨家过。”

      六六叔又哎呀哎呀的一阵可惜,“那你初一可记得来叔家里拜年啊,给你准备了大红包。”

      “好嘞,谢谢叔!”

      当晚,祝无羊又替另一个司机师傅跑了车,回到镇上又到了后半夜,等红灯时看着镇子上某个巷口出来进去的混子们,祝无羊觉得自己好像和他们也没什么区别。

      与此同时,镇子的另一条巷子。

      纪聪,纪哲的亲哥哥,刚从迪厅买醉出来,嘴里哼着自己也听不懂的曲儿,脑子里幻想着自己成功的千百种模样,摇摇晃晃地走着。

      “救命...”微弱的声音从巷子深处发出。

      嗯?纪聪觉得自己好像听到点声音,他抬起手伸直小拇指胡乱地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有人吗...”

      没听错。酒精已经完全使纪聪丧失了理智,他迈着成功人士的步伐歪歪扭扭地走上前查看,他倒要看看是个什么玩意儿。

      走近一瞧,地上好像横着个什么东西,他正准备蹲下身仔细看看,突然那东西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裤管,他被惊得“卧槽”大叫,还摔了个屁蹲。他摇了摇脑袋,掰开了那人的手,感觉手上黏乎乎的,真恶心,他从口袋里随手掏了点东西擦了擦手,丢在了地上,就要离开。

      走了两步,他突然有点生气——自己的‘成功’竟然被人轻易打断了,他停步回身,走到那人身侧,轻轻用脚试探了下死活,看那人没什么反应,他放下心来重重踢了那人两脚:“妈的,垃圾。”摇摇晃晃扬长而去。

      日子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本应该是这样的。直到第二天下午,有人敲响了祝无羊的门。

      “你好,我们是A镇派出所的。”

      “......你好...”祝无羊有点摸不着头脑。

      警察同志进到屋内坐下:“你别怕,我们就是询问一些基本情况。”警察同志也许是感受到祝无羊的紧张,也或许只是职业习惯,不论因为什么,这句话确实有安慰到祝无羊。

      “是这样的,昨晚镇上发生了斗殴事件,你清楚吗?”

      祝无羊摇头:“不清楚。”

      “纪聪,你认识吗?”

      祝无羊点头:“认识。”

      “你们关系怎么样?”

      祝无羊迟疑:“一般。”

      “一般指的是?”

      “不太好。”

      “不太好的原因是?”

      祝无羊斟酌片刻,“小时候他骂我,我打了他,他爸又来打我。”还踢断了他的锁骨。

      警察停笔抬眼看了看祝无羊,和询问的警察彼此换了个眼神:“有报警吗?”

      祝无羊:“没...私了了。”江姨半夜拿着刀和棍,带着家里和店里的汉子,就去打了纪明一顿,听说纪聪就在旁边看着,边哭边尿裤子,祝无羊住院没看到一直觉得很可惜。

      “哦,那前几天你屋子的玻璃被人砸坏了对吗?”

      “是。”

      “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祝无羊撒谎了,他知道,这种不入流的事肯定是纪聪,估计是想给自己弟弟找场子。

      “确定不知道吗?”

      “确定。”

      “你有想过报复回来吗?”

      “...有一点吧,”祝无羊突然意识到这么回答像是自己知道是谁砸的一样,连忙补充:“不过我也不知道是谁,想也没用。”

      “在你家窗户被砸的第二天,纪聪家的窗户就被砸坏了,这事你知道吗?”

      祝无羊有点惊讶,但很快就被庆幸的情绪替代了,他原本确实是打算半夜去砸纪家窗户的,他还计划好了什么时间去、砸完怎么跑比较稳妥,但是那天回家很累,准确地说每一天回家都很累,但那天家里的火很旺,玻璃也装好了,房子里太舒服,他一觉睡到天亮中途没有醒来:“我不知道,真的。”他真的不知道。

      “那天晚上你去了哪里?”

      “我每天晚上会去江姨那里...哦就是巷子出去最近的那家洗浴中心,我会去那里帮忙,一般每天10点前能结束回家,那天到家我就睡了,一觉睡到天亮。”

      巷子里基本没有监控,镇上各个巷子里的大路口会假模假式地装一个,不过大家都知道那就是摆设,要么是质量不好很早就坏了,要么就是根本没开过。即便祝无羊真做了什么,警察也不一定有证据能证明是祝无羊做的。

      “好,是这样的,我们在斗殴现场发现了一副手套,指纹鉴定显示是纪聪的,但他说他没有参加斗殴,询问后他说是他用来砸你家窗户时搬石头用的,用完就扔了,他说你知道他砸你窗户这件事。”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祝无羊沉吟了片刻,“这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吗?会不会影响你们啊?”有影响也是纪聪活该。

      也许是看祝无羊态度好,也没有嫌疑,警察松了松肩膀:“不会影响我们,放心。斗殴有人受重伤,他手套上染着人家的血,有没有影响要看他做了什么。”

      “好。”祝无羊再次庆幸自己没掺和到这事里。

      但他庆幸得还是早了些。

      受了重伤的人,是富平,他瘫痪了,到现在还没醒。听说是一群人喝醉,发生了口角,继而发生了斗殴。打群架,就是一旦有个领头开始发狠打人的,立马就会有好战的人附和,最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伤及无辜也是很正常的事。到底是谁,到底是哪一拳哪一脚,让富平瘫痪了,谁又能知道呢。

      没有人会不聪明地承认是自己打瘫了人,他们只会拉更多地人下水。

      尽管后来纪聪又改了口供,招认了自己看到过富平的事情,说自己当时只觉得手上黏黏的,随手从裤兜里掏出手套擦了,就丢了手套。巷子太黑,他根本不知道他擦的是什么。第二天清醒了又怕招惹上什么不好的事,就没有说实话。可参与斗殴的人还是指认纪聪也参与了这次的斗殴。他们可都是认识纪聪的,毕竟都是经常混在迪厅的人,偶尔也会一起快活,同甘了当然也要共苦。

      与此同时,赶着祁方聿来送二毛叔家给的好吃食,祝无羊正打算带祁方聿吃一吃镇上的好馆子,就接到了栓子哥——金宝楼箱包店小老板——打来的电话。栓子要走了,他准备离开镇子了,他给祝无羊留了从上货的厂子拿到的皮料,让祝无羊过几天去取。祝无羊本想现在去见见栓子,栓子让他别来,他妈最近看他很严。

      “栓子哥,你不打算告诉叔叔阿姨啊?”

      “不告诉,告诉了就走不了了。”

      “那...留他两个在这儿能行吗?”祝无羊斟酌了下,还是想问问栓子哥的想法。毕竟,他们天生就是这儿的人,他们的父母也是。长大了不留在亲人边儿上孝敬,总会显得薄情寡义背良心。

      “无羊,他们朝着当官儿的路子培养了我二十多年,就算我不想,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弃继续朝这个路子培养我,只会更坚持,谁傻了才会承认自己浪费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所以我走了才好,他们不用继续为了证明一些莫须有的东西培养我,不用承认自己浪费了时间,我也可以专心干我想干的事儿。”栓子深吸了一口气,“这镇子可不能让人专心,反正我是不行。”

      挂了电话,祝无羊觉得自己还是没能彻底接受这个消息,想着栓子的话,他觉得好像有理,又好像哪里不对。他觉得栓子哥也许只是缺了一双善解人意的父母。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