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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山谷回响 ...

  •   谢晖跟彭程从桥下面爬上来的时候,有种地下生物阴暗扭曲爬行终于登陆的感觉,虽然河边隐秘,但是大冬天毕竟阴风嗖嗖的。
      尤其是刚才谢晖还忍辱负重地吃了一个凉的橙子,顺着消化系统一路下去,冰得全身都要冒出来冰碴子了。这会儿就更想赶紧回家,收拾一下躺进被窝里面。
      谢晖问彭程怎么回家,彭程说“我还想溜达一圈,你自己先走吧。”
      “嗻!那老奴就先退下了,少爷,您慢慢逛吧。”谢晖把手往自己肩膀上搭了一下,交叉着双脚半蹲下去,行礼姿势特标准。
      “行吧,我知道了,你看过还珠格格,但是看的不多”,彭程扫视了一下并给出评价,“如果满分十分的话,我要给你八分,扣掉两分是因为你说的话和行的礼简直是太监和宫女的杂交。”
      谢晖觉得这对话不能再进行了,不然冷笑话之王彭程少爷肯定会没完没了,于是谢晖只好抓紧机会转头就走了,留给彭程一个冷酷的背影。
      他走了十几二十步,忽然听见彭程大声在喊,“谢晖!你是不是要买几个橘子去?!”
      谢晖头都没回,“那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了,明天你爸爸我再来看望你。”
      旁边路过几个年轻人,被他俩的梗逗得直笑。
      *
      谢晖到家的时候才晚上八点半,一开门就听见他奶嘟嘟囔地在说什么。
      “才大年初三哪,跑出去了到现在才知道回来。跟你爸妈一样,不喜欢跟我们老头子老婆子待在一块儿……”。
      然后是他爷爷的制止,“行了,行了,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你说那么难听干嘛,弄得孩子心理不舒服。”
      在第一个回合之后,他奶奶陡然提高了音量,跟他爷爷开始了第二轮的争吵。
      他的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于是默默地换上棉拖鞋,给自己接来一杯热水,端着回屋喝去了。
      一回到家里,谢晖总是觉得孤独。
      甭管实在爷爷奶奶家,还是在自己家,他都觉得四四方方的墙面像回音壁,无论多用力去喊,反馈回来的都是自言自语。
      他掏出来手机看了看,彭程给他发了几条消息,是一张图,还有几句语音。
      彭程:你看这个猫,好丑啊,哈哈哈哈哈。
      彭程的笑声很猖獗,谢晖把手机音量键拼命下调,才能避免自己的耳膜被震破。
      彭程:他的毛色,你细品,这中分的造型,啧啧。
      谢晖点开大图,看见一只短毛奶牛猫,头帘是黑的,剩下其他地方的都是白的。
      头帘的形状,很像非主流的那种刘海,看起来很滑稽。
      谢晖打开输入框:你小时候是不是写过一本童话故事?
      彭程很快回复:什么?
      谢晖:《笑猫日记》。
      彭程发来一条十秒语音:你是不是对《笑猫日记》有什么误解啊?那是猫会笑,笑是形容词不是动词,不是人嘲笑猫然后写的日记!
      谢晖:……
      好吧,他承认自己没怎看过这些故事书。
      手机屏暗下去之后,黑屏上面映衬着谢晖的脸,左边的嘴角弯着,谢晖伸出手把嘴角压下去,然后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把自己摔在床上。
      他的被子很软,整个身体陷进去,就特别有安全感。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在脑子里面有的没的想一些东西,好像漂浮在半空似的。
      彭程真热闹啊,他想。
      很少能用热闹来形容一个人,但是彭程就是一个热闹的人,不管什么情况,都善于让自己鲜活起来,从死气沉沉里解放。
      一回到家这种对比就特别明显。甭管是上高中以后为了拉近上下学的路程住在爷爷奶奶家,还是回到自己家,他都觉得孤独,这种孤独跟家里有几个人还有每天发出多少声响没有关系。
      他好像一直在一个山谷里,不论说什么都无人回应,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而彭程用一种很暴力的方式打破了这种情况,那就是一路疯疯癫癫地跑进谢晖的山谷,然后用喋喋不休的烂梗和一些天马行空的东西塞进这个山谷。
      “简单粗暴啊。”谢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
      年假过得很快,正月十五一过马上就要开学了,班级群里面又开始变得嘈杂,基本上都是各种补作业的,还有各种因为开学而产生的发疯文学。
      群消息噼里啪啦多的像过年的炮仗还没放完,真是让人感叹青少年的活力四射。
      在谢晖还算熟悉的几个人里面,王逸显得特别激动。他说自己这个月长高了两厘米,开学之后准备用自己四舍五入一米八的身高大杀四方,目前的状态就连巅峰时期的谢霆锋也要避其锋芒。
      谢晖和彭程纷纷表示要联系一个纹身师傅,帮王逸把身高四舍五入一米八这条重要择偶优势刻在眉中间,让王逸走上人生顶峰。
      王逸在三个人的小群里说:你们这是对我身高的形而上学和刻舟求剑!我肯定还会长个的,要纹也是纹最高纪录,怎么能现在就截止数据。
      谢晖:祝你顺利.jpg
      彭程:祝你顺利.jpg
      王逸:你俩这是什么?同桌的默契?
      彭程:你错了,这是帅哥的默契。
      王逸:我想退群.jpg
      谢晖:慢走不送。
      王逸:我走了你俩好双宿双飞是吗?我已经看穿一切。
      彭程:我俩没有隐形的翅膀,飞不走的,你放心。
      王逸:呵呵,你们最好是。
      谢晖正看着群里的消息,甚至觉得开学也蛮不错的。
      正看着群消息,上面弹出彭程的一条小窗私信,谢晖点进去。
      彭程:咱俩要是私奔,我只能把你捆裤腰带上,一步一个脚印。
      行吧,瞬间又不想开学了。
      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正月十几号的天气还很冷,但是对于骑车上学的高中生来说,已经比上学期期末好了不少。如果说寒冬腊月的风的威力是剔骨刀,那么现在顶多就是打几个嘴巴子。
      谢晖上学一共是三四公里的路,等到学校停车区的时候,脸上的痛感约莫在十五个嘴巴子左右,对此,谢晖表示,痛源中心位于左右颧骨周围,痛感三级。
      他把车锁上,看见王逸和彭程的车停在靠墙的一边,说明他俩已经到了。
      想到这里,谢晖心里不免的有些轻快。
      教室里面暖气还通着,玻璃上面有一些水雾,从走廊上看不清楚具体情况,只能看见人影绰绰,每个门口的声浪都跟海啸一样,而且还此起彼伏。
      谢晖完成进教室这一系列的动作,完全是受到肌肉记忆的支配,包括无意识地从后门进班。
      一进门冲进眼帘的不是王逸长高了的、不可忽视的两厘米,而是王逸那双银光粉的鞋,并且鞋底看起来很厚。
      彭程看见谢晖来了,小声说,“诶,你看王逸多么热爱传统文化啊。”
      “你是不是在嘲讽什么?”谢晖说。
      “我的意思是,他今天踩高跷呢。”彭程狂笑。
      “除了热爱传统文化,其他方面王逸也很优秀啊。”谢晖接了一句。
      “怎么,王逸还有什么光辉的人格啊?”
      “王逸的心理很强大啊,你每天那么损他,他还跟你当哥们儿。”
      “真兄弟之间的幽默,你不懂。”彭程嘟囔了一句。
      李磊来得也挺早,一进班,大家就发现他的发型发生了很大改变。
      第一排的一个女生问,“老师,你……寒假是在少林寺进修了吗?”
      整个教室爆发出一阵笑声,李磊特别坦然,“你们看我都中年人了,脱发难道不正常吗?我就是觉得一点一点秃头会很煎熬,所以直接剃了光头。”
      “那老师你可太有先见之明了,最近人家都说了,检验颜值的标准就是光头,这么一看,您可太帅了!”下面又有一些同学起哄,李磊听了这些话之后更开心了,扬言要录下来发在教职工群里,让同事们看看谁才是数学组最有魅力的男人。
      一中教学的进度很快,高二下学期,最多到高三上学期一两个月左右,就得把新课全部结束。高三的时间必须完全用来全面复习,最后两个月还要进行车轮考。
      谢晖的数学基础不太好,虽然分班之后李磊的教学水平确实改善了他的成绩,但是高一的一些知识点谢晖掌握的依旧不足。听李磊说完这些安排,谢晖不由得有点紧张,一方面新知识的学习对于大家来说都是局促紧张的,另一方面还要抽出时间给以前漏掉的知识打补丁,肯定会变得很忙。
      “诶,想什么呢?”彭程问。
      “没什么,就是想想我的数学成绩呗。”谢晖说。
      “数学靠的是天赋。”彭程给谢晖泼了一盆冷水。
      “顶尖的数学才靠天赋,高中数学而已,努努力还是会进步的。”
      “这么一看,你是不需要我开导了。进步不小啊不高兴同学。”
      彭程这话说完,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原来你给我起的外号叫不高兴啊。”谢晖反应很快。
      “不是外号,我现在给你的备注也还是谢班草,不信晚上放学我开机给你看。我这就是上学期对你的第一印象在苟延残喘。你放心,咱们现在认识也这么久了,我马上就把残留的病毒从我脑子里清除掉。”
      “……”。
      谢晖一上学就觉得累,虽然学校里一天到晚大部分时间只是在板凳上坐着,但是精神状态特别疲乏。
      日复一日的毫无波澜,毫无变化。
      他奶奶在家嚷嚷的时候总是说,现在的孩子什么苦都没吃过,就光搞个学习还能搞不好。
      谢晖对于这种说教并没有太强烈的逆反心理,因为他同样有着这样的疑问。
      他在草稿纸上已经列出了一页的演算过程,但是晚自习已经过去半节课,他对于面前这道数学题一就没有什么头绪。
      求导,然后二次求导,题目看上去仍然是一大堆东西,看不出增减趋势,也很难数形结合。
      他转头看了看彭程,彭程正在写语文,目前写到了课外文言文句子翻译,很显然彭程也处在某种困境里面,于是自欺欺人地翻开了答案,飞快看了一眼,抄在答题纸的横线上。
      从教室后面往前看,谢晖看见无数个自己、无数个彭程,全神贯注写着一道有一道题,在苦海里面造自己的方舟。
      彭程写完了语文,从书本里面抬头,在书包里面摸摸索索找自己的其他科目的练习册。
      谢晖在演草纸上写:你觉得上学累吗?
      然后传给彭程。
      彭程换了一支黑色中性笔,在上面写:累啊。
      谢晖又写:那学习和体力活,什么更累?
      彭程回他:这两种苦是不一样的,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别想这些问题了,除非你想当一个哲学家,比起思考这些没有标准答案的不切实际的问题,我还是建议你在下课之前把英语阅读做了,我有题想问你。
      但是对于谢晖来说,这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比英语阅读更有吸引力,他宁愿花一百个脑细胞去空想为什么。
      他看了看彭程的橙子,今天是空白的,外皮上还没有画任何表情。
      彭程很忙、很投入的时候,确实会忘记画橙子。
      开学第一天啊,节奏真快。
      谢晖在本上画了一个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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