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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大过年的 ...

  •   其实谢晖每次过年都特别矛盾,一方面过年确实意味着全国上下的人形成一致的看法,不约而同的暂停忙碌、工作、抱怨,就只是团聚在一起图个热闹,只享受快乐;另一方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过年意味着谢晖要经常待在家里,那些无可避免的鼻毛蒜皮的家务事这个时候就总是逃不开。
      要不然说你奶奶还是你奶奶,谢晖奶奶过年手里就得一边干活儿,嘴里一边各种念叨,跟爷爷的分歧,小到饺子馅是不是太咸了,大到今年家里的小辈来拜年压岁钱得给多少,从厨房从客厅,总是那么高昂的分贝。
      每次谢晖都希望,今年能不能不吵,能不能过一个没有怨怼的年,能不能接受彼此的劳累,包容家人的不足,然而又年年的落空。
      农历腊月二十七八的时候,爸妈来了一趟,送了不少海鲜过来,谢晖往冰箱里收拾,清蒸虾和鱼奶奶倒是会,其余的海产老人家不会处理。
      谢晖说,“先放在冰箱里冷冻吧,过完年之后看看谁会处理,送给人家或者让爸妈拿回去找人做。”
      奶奶就跟没听到似的,“你爸妈,那钱是风刮来的啊,总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这个钱,买什么不好啊,牛羊肉都比这个强……”
      等到年三十儿,谢柔跟着爸妈来爷爷奶奶家过年的时候,年夜饭的饭桌上,奶奶还说,“过年也不是这么过的,一年到头攒点钱不容易,你俩买的好像年过完了日子就不过了一样!”
      谢晖他爸说,“妈,这个钱在我们预算里面,现在单位过年专门有福利的,我俩都四十多了,您就操好跟我爸身体的心就行了。”
      “反正我是吃不惯这些,买来也是放坏了扔到楼下垃圾桶,明年你们就还这样买年货。”说完谢晖他奶奶连最喜欢的春晚小品都不看了,转头进厨房刷碗去了。
      这事儿要说不大,不过大过年的在饭桌上把家里年纪最长的惹不痛快,弄得全家人脸上都有点挂不住的尴尬,谢晖他爸就想老两口晚年享受一下,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谢晖叹了口气进厨房去,“奶奶,你出去看春晚吧,我替你洗碗。”
      “不用,你们都去享受吧,我老太婆就是给你们操心的命,一个一个都好心当成驴肝肺。”
      谢晖手一顿,自己只是为了解决尴尬的局面才来试探的,结果劈头盖脸的又是一顿。
      好歹是火气正旺的高中生,谁还没点脾气了,这下谢晖也不愿意待在厨房了:这年过的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他谢晖是不管这些家长里短了!
      十二点快到的时候,谢晖提前拿鞭炮下楼了,钟声一响协会就点了火,四下里噼里啪啦全市放鞭炮的声音,火红的皮屑炸开,烟雾一阵阵在北风里飘散,没化的雪踩着嘎吱响,到外面来透气,谢晖甚至觉得年味儿比在家里面要浓不少。
      他从口袋里面掏出手机,看到班群里大家已经在刷屏新年快乐,没看到彭程的动静。
      他换成私聊的页面:新年快乐,彭校草同志。
      等了一会儿也没看见彭程的回复,谢晖在想彭程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守岁,说不定是看着看着春晚直接睡着了呢?
      于是裹了一下衣服回楼上睡觉去了。
      *
      第二天谢晖一早打开手机,看到彭程五六点的时候回复了消息,把心往自己肚子里放了放。
      大年初三往后,谢晖家逐渐清闲下来,学校等过完元宵节就要开学,能出来玩的时间也就不到两周了,
      彭程这几天给人的感觉总是特别蔫儿,谢晖又怕自己领会错了,想着当面看看彭程是不是不高兴再说。
      谢晖:过两天来疯狂星期四吗?[期待.jpg]
      彭程:家里大鱼大肉腻了?想吃快餐?
      谢晖:主要是喜欢垃圾食品。
      彭程:……行吧。[流汗.jpg]
      谢晖:后天晚上,时代广场那家,我六点到。
      彭程:好的。
      谢晖放下手机摸了摸下巴,感觉他俩这个精神状态不太正常,过年过得元气大伤,哪像王逸似的每天在朋友圈晒新年新气象。
      周四的时候俩人一见面谢晖就有点愣怔,彭程戴着个黑鸭舌帽,还有口罩,去掉之后脸色真跟霜打的小白菜一样。
      谢晖此时的心理活动特别丰富,要是有弹幕估计字儿都是重叠的:啊啊啊啊啊,谢晖同学虽然知道同桌的心情不好,但是也没预料到有这么不好啊,现在该说什么呢,从同桌坐下已经过去一分钟了,谢晖同学居然连开口都没有,这将大大扣除印象分儿啊……
      尽管酝酿的时间并不算短,谢晖一开口还是只能硬生生憋出一个,“你……”
      彭程用手机点餐,抬头看着谢晖,“先别问,让我吃完再说。”
      谢晖只好说,“哦。”
      彭程咔咔咔对着屏幕一通点,谢晖看了看觉得这都够四个人吃了,索性没往里加东西,单单多点了一杯可乐。
      机器声音叫到取餐的时候,谢晖眼里有活儿地主动去端过来,彭程拿了一张湿巾擦擦手,然后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那个,我能,我能吃个薯条吗?”谢晖问。
      彭程真的吃得很像谢晖在网上看到的那种因为护食被主人送去教育的柴犬,谢晖特别怕他不小心拿走薯条的时候,彭程把他手指要掉一截儿。
      彭程抬头看了一眼,示意要吃赶紧,谢晖颤颤巍巍伸手从包围圈里面拽出一个薯条。
      “可怜不可怜,薯条吃一根儿。”彭程还顺便冷嘲热讽。
      “嘿……”我这暴脾气,谢晖心想,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掀桌了好吗,忍你很久了!
      幸亏彭程把番茄酱推过来示意谢晖沾点,否则谢晖真的要发火。
      彭程吃到最后隐约都有点想吐了,谢晖帮忙解决了一个汉堡两对辣翅,终于把这顿饭结了一个尾。
      饮料管被彭程吸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把胃里仅剩的缝隙都填满了,“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河边上吧,肯定人特少。”
      谢晖有种自己买了票却迟迟听不到故事开讲的抓心挠肝,还是抓起彭程的帽子说,“那就快点走。”
      彭程慢条斯理地戴上口罩跟上去了。
      年假还没结束的河边确实人少,从桥上往下看,河面上的冰凌冻得很结实,桥面上的暖黄色的灯光映照在冰面上,亮堂堂的一片。
      “你的秘密,现在能说了吗?”谢晖问。
      他看见彭程有一脚没一脚地踢着一个小石子儿,忍不住出声说。
      “不要,我要找个隐秘的角落才行。”彭程说,“要从护栏上找个缺口,等下到河边儿我才能说。”
      谢晖跟着他,往护栏上找缺口,“你不会是想,等我知道了就杀人灭口吧?”
      “所以你怕了?”彭程摸到了护栏上面的那个豁口,摸索着钻过去。
      谢晖跟在他后面,铁丝勾住了彭程的毛衣下摆,他伸手帮彭程拽下来,“我倒是不怕,就是觉得冰面旁边太冷了。”
      彭程示意他跟着钻过来,“那你今晚真是舍命陪君子。”
      谢晖心说,你丫还真是掌握了语言的艺术,明里暗里说自己是君子呢吧。
      桥下面这块儿地方,确实更安静,夜色也更浓郁,彭程找了个大石头块坐在上面,谢晖蹲在旁边,把衣服裹了一下,摆出一副资深听众的样子。
      “我是富二代”,彭程冷不丁地说,“这事儿你知道吗?”
      谢晖一时间脑子有点疼,“你这是在炫耀吗?”
      “不,我只是陈述事实。”彭程镇定地又说。
      好在彭程切入正题的速度很快,他紧接着说,“我爸,他是个有本事的男人,不光有本事挣钱,也有本事花天酒地。原本,他挣的钱他自己花,就算是大手大脚的,也都无可厚非,前两年,我妈发现我爸花的钱,很大一部分是包了外面的女人。”
      谢晖想起上次在饭馆儿,那个搂着一个漂亮女人的中年男人。是了,彭程那次匆匆忙忙地走掉,大概率是不想看见自己爹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
      “反正他们俩之间,已经没什么话可说,我妈忙着上班,我爸忙着吃喝玩乐,也就这样凑活着过,结果这回我爸找的这个女人,不是省油的灯。今年大年三十,她拎着一大袋子食材来我家,说是要给自己的男人做年夜饭,我妈一开门就听见这些恶心人的话,气得手都在发抖。我爸虽然让那个女的走了,但是他对于这事儿丝毫没有歉意,我妈质问他的时候,他说,这些事儿你不是本来就知道吗。”
      彭程顿了一下,“他们的事情,我不是没插手过。”
      “从一开始我就希望他们离婚,但我妈最在乎的就是面子,为了表面的和平,她隐忍着。我爸正是拿捏了这一点,所以他一边享受外面的花花世界,一面享受妻贤子孝、家庭美满的假象。所以这次看着他们吵架,我什么也没说,吃了饭,洗了碗就睡了。”
      彭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橙子,上面不只画了一个表情,哭泣的、愤怒的、无奈的都有,“这是我那天画的,没想到还在这个衣服口袋里,你想吃吗?”
      谢晖点了点头,“让这些都见鬼去吧。”然后他把橙子皮剥掉,把橙子吃了。
      橙子的汁在冬天更显得凉,谢晖直打哆嗦。
      “谢晖”,彭程说,“你懂吗,我讨厌大人的虚伪,他们把简单的事情变得好复杂。”
      “……”谢晖嘴里是没咽下去的橙子。
      “唉”,谢晖听见彭程叹了一口气,“原来富二代也会有烦恼。”
      这下谢晖更不想接他的话。
      虽然他能够感受到彭程的难过,但是那种难过的情绪是平稳的,不是激烈的,在这么久的家庭矛盾里面,彭程肯定早就习惯了,只是还没有麻木。
      要说彭程的落寞,只是一种无力决定一切的无助,因为是孩子,所以无权干预父母的决断。
      可是就因为是孩子,也往往承担了父母一切选择的后果。
      谢晖动了一下自己蹲麻了的脚,然后站起来,摸了摸彭程的头,“嗯,豪门恩怨确实麻烦。”
      彭程一把拍掉谢晖的手,“你阅读理解真不错,跑偏的方向都与众不同。”
      “我只是觉得,当一个人伤心的时候,安慰的效果是很微弱的,毕竟什么问题都不是一两句话能解决的。而且,我觉得你告诉我这些,只是想找个人倾诉发泄,其实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不需要我指手画脚。”谢晖说。
      彭程忽然扭过头笑了一下,“没想到,你还真的挺懂我的。”
      其实谢晖并不觉得自己懂彭程,他只是懂自己。因为自己在烦躁的时候会觉得语言的安慰空虚无力,所以将心比心。而且人都是固执的,在面对一件事情的时候,其实心里都有认准的一条路,说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况且彭程在这样的环境里面也不是一天两天,未来做什么打算、怎么排解自己的情绪,这些都不需要他人来教。
      谢晖也没那么喜欢当人生导师。
      彭程从口袋里又摸出一个橙子,“今天的橙子还没画表情,嗯……今天的心情,雨转多云。”他从裤子的屁股口袋里拿出一根记号笔,在橙子皮上面画了一朵云。
      “你不是彭程。”谢晖说,“你其实是哆啦A梦。”
      “你见过哪个哆啦A梦有我这么骨节分明的手?他们从口袋里摸半天,最后也只能伸出圆手!”彭程把手伸出来,对着桥上的路灯摆了一个造型,光从他的手指里面透过,确实衬得他的手细长莹润。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啊!”谢晖这阴阳怪气的感叹,把彭程给逗笑了.
      “你这可说错了,我是豪门恩怨的男一号啊。”彭程对着谢晖一顿挤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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