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礼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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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瑾离开这几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人脉关系已经凋落的七七八八，所以在Aron邀请她当自己女伴的时候，她没有拒绝，在下班后去北城最高端的礼服定制店买了身新的礼服，销售员的记忆力让她惊异。
“秋女士好久不见，您真是越来越漂亮。”
与她说话的是一个她好几眼都没认出来的人，修身的黑色工装上衣被锅大的肚子撑着扣子，女人正洋溢着一脸五花肉笑嘻嘻地看着她。
面对眼前人的熟络与热情，秋瑾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您哪位’的表情，笑着点点头穿过人群去挑礼服，直到听到前厅尽力喊了声‘桃子’，她才反应过来，转而回头去看，臃肿肥硕的身体让她难与记忆中的姑娘相对应。
桃子是秋瑾从前来这家店专门接待她的店员，一米七的身高，窈窕俊丽，那时候的腰大概只有一尺八，秋瑾把目光落到她的虎背熊腰上，瞬间小腹一凉，生出一种对女人天生职责的恐惧，而此时桃子已经拿着iPad走到她身边。
“秋小姐，您今天打算挑什么样的礼服？是拍卖穿还是晚宴穿？”
桃子脸上的肉把她的大眼睛挤成一条缝，此时正月牙般地看着她，没等她回答桃子又回了下头。
“您男朋友没跟您一起来吗？你这几年没来，您男朋友也没来，是去结婚了吗？还是移民了？”
桃子的话带着十足的热情，却让秋瑾感受到百分百的尴尬，她的礼服从第一条到最后一条都是林宴琛为她定制的，从前的衣帽间比普通人的房间还要大几倍，挂满他为她在世界各地挥钱如雨购买的奢侈品，服装、首饰、鞋子、腕表、包包，只要是秋瑾看过一眼的都会在她衣帽间出现，用林宴琛的话说——
世界都是你的。
只要她喜欢。
在秋瑾逐渐落寞的同时桃子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说着她曾经哪件礼服是最漂亮的，哪件后来获奖了，哪件是绝版，她绘声绘色地描述许久，把那些样式、颜色说得鲜活、生动，好像是神笔马良的杰作，此时正从墙壁上一跃而下，挥袖成舞，可秋瑾完全记不起，因为那些礼服对她来说就像唾手可得尘埃，随意挥霍。
“您今天想选条什么样的？”
桃子挑出一件满钻渐变鱼尾款式，询问式的侧头望她，“这是今年当家秀款，全北城只有一件，您看怎么样？”
秋瑾心不在焉，仅是轻佻一撇便收了眼神，眉毛下两个黑洞僵直而无神，桃子见她如此反应连忙往里面引。
“您这边请，还有两套是今天上午刚刚从意大利空运过来的。”
她顺着桃子的胳膊转身，被一双双炯炯有神像探照灯般的眼睛怔住片时，原来整间店在她进来后就被清场了，十几个店员正为这个月的业绩虎视眈眈地看着她，清场是林宴琛的习惯，他不喜欢在距离自己一米的地方闻到任何味道，包括香水味、体味、烟味……而销售人员也都乐意至极，因为他一个人就能解决一个门店小半年的业绩。
秋瑾似乎是沉在某种神游中，身子似风中的稻草人，摇晃几下未见移动，桃子看在眼里以为是自己哪句话说错让金主不高兴了，赶忙上前搬凳子，店里的凳子都跟小沙发似的，她挺着个大肚子找了好几个角度都抱不起来，直到秋瑾说话，她才顿住。
“不用忙了，给我拿这件就行。”
销售员们顺着望过去，目光落在一条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一字肩白色连衣裙上，几乎是同时发出疑问的神色——
这件？确定？
这件怎么看也不符合她以往的选择，更主要的是价格跳楼了，店长连忙给桃子使了个眼色。
“秋小姐，这件是去年的款式，我们都准备下架的，您要不要再——”
“不用，就这件。”
秋瑾言语冷漠，不挂丝毫表情的臭脸容不得她们再说半句，店里的温度瞬间下降，由‘财神爷到’转为‘诸事不宜’。
“那您要不要再搭配些配饰？”
秋瑾的首饰不是限量就是孤品，多到被她拿来随便送给朋友，桃子用肥手划过脖子的同时目光落在她一颗一克拉单钻的颈链上，又怕她不看，添油加醋的说了许多销售话术，大概意思就是有几件亮眼的首饰是明星定制的，但如果她喜欢可以先让她挑选。
“不用。”
秋瑾不爽的心情体现在被她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上，因为除了桃子的话，更多钻入她耳朵的是旁边店员的窃窃私语，在讨论她是不是被财主爸爸甩了所以现在富贵不在，而最打脸的不是被人八卦，而是明知八卦的不是事实却无力反驳。
——她不会是被甩了吧？
——不会吧，看着比以前还漂亮，怎么会被甩了？
——男人嘛，都是图新鲜，再漂亮也有看腻的时候。
——真可怜，从前可是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现在……
一屋子人同时看着桃子垫脚去摘那件白色礼服，整齐的比军训还合拍，像追踪导弹似的一直盯到秋瑾付完账，正当大家把嘴撇到腮帮子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秋瑾霎时僵住。
“林总，欢迎光临。”
林总？林宴琛？他、他回来了？
秋瑾背对着大门，听着一男一女鞋子敲击地面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过，大脑被硬生生劈成好几半。
A说：带朋友来的，去打个招呼。
B说：带女朋友来的，赶紧跑。
C说：带未婚妻来的，装死。
D说：带不知身份者来的，按兵不动。
她跟自己较劲的时候，店员已经一窝蜂地围过去，给林总身边的女人介绍刚才推给秋瑾的那件鱼尾礼服，语气更加热烈而急切，并用贴儿的语气说刚才那位女士也想要，但因为价格太贵买不起……
很明显，那位‘女士’指的就是秋瑾，此时她的耳朵已经亮出锋利的细刃，拧眉同时想拧掉说话店员的脑袋，但现在的地位和境遇让她在林宴琛面前硬气不起来，尤其是他身边有女人的时候，心里瞬间像戳漏的气球，无声叹了口气，决定还是走位上策。
“秋小姐，您还有别的需要吗？”
最怕没复习功课被老师提问，秋瑾在希望自己隐形的时刻被人扒光衣服晾在1000瓦的聚光等下。
“秋小姐？”
“秋小姐？”
我他妈知道我姓秋！
秋瑾如芒在背，火辣辣的刺痛感顺着神经直逼大脑，脸颊竟跟着红了几个度，她不知道自己哪里颤抖，只觉快要站不稳，纤细手指以不易察觉的动作轻轻触在台面上。
“没、有——”
她觉得这个时候林宴琛一定在看着她，那种不屑和蔑视的眼光已经触到她脚踝，此时灰溜溜地走掉的话简直不要太难看，她默默抿抿唇，又不动声色地鼓了鼓胸腔，报着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态度转身。
“没有了，谢谢。”
她说话的时候完全不是语言中枢在工作，而是视觉，她希望在转身的第一眼就能锁定林宴琛的位置。
“我不需要——”
话没说完，视觉中枢就停止信息传递，转而卡在语言中枢上，一个身材肥硕带着金灿灿链子的男人倏然拍在眼底，让其心脏一颤。
嗯？
不是林宴琛！
她又扫向旁侧，一个同样身材的女人挽着男人胳膊，金晃晃的金戒指抠进熊掌一样的手指里，而那件细到像腊肠狗似的鱼尾裙就那么直愣愣的竖在女人眼前。
秋瑾被雷劈的恐惧瞬间平坦下去，是啊，‘林总’，他早就不是林总，而是‘林董’，林总是五年前的称呼了，她嘴角不自觉挑下，眉眼也随着心境下合，见她没有下话，店员又都围着那女人推销鱼尾裙，秋瑾看了两眼，觉得现在的销售真是挣钱不要命，睁眼说瞎话这么不入流的推销手段简直就是侮辱客户智商。
——您的气质最适合这种风格的礼服。
——是啊，您看您多富贵。
秋瑾懒得看宰人现场，却还是在转身后补了句，
“可以改码的，这家店不错，加布料不收费的。”
“……”
外面皎月如玉，星夜微沉，霓虹璀璨下，她的身影略显单薄，刚刚那一阵的舒缓此时正随着她的脚步缓缓下坠，仿佛是挂在高杆上的孩童，寸寸往下出溜，而情绪是最不人心控制的，越想开心越悲伤，越想勇敢越懦弱，越想忘记越深刻，此时的秋瑾受到刚才那一阵狂潮的拍打心里碎了满滩焦岩，迫切想看见那张脸，从包里掏出手机又停在那一条线的朋友圈上。
发个信息问候下也不算丢人。
不知怎的，每次涉及到林宴琛她都像高考一样紧张，一条信息的事儿，犹豫了不知道多少天，那天骂人时也没见她这么胆怯。
秋瑾：【林董，您哪天回来，我去接您。】
做了漂亮法式指甲的两根拇指按着屏幕像按着悸动的心，抚摸游离的动作又像程序错乱的机器，一条问候信息被她折磨出诛九族的恐惧，几经盘桓，终于点了发送，瞳孔随之放大几倍，用高考放榜的心情擎着回信儿，这会要是有香，她能不要脸面的原地磕上三个。
叮——
林宴琛：【？】
我靠。
她在心里用骂街的语气画了个斗大的叹号，不但没删，还回信儿了，脑海中想起一阵BGM，原地转了个圈。
人在两种情况下是无法自制的，一是大喜，一是大悲，秋瑾现在的心情比她当时考上大学还高兴，正思考着该用怎样的语气、措辞回信息时，被身后响动吓一哆嗦。
滴！
近身鸣笛短促有力，在她回身同时，一辆黑色轿车缓慢减速。
“秋总监，这么晚才回家？”
秋瑾弯腰侧脸的看去，才发现说话的人是隋唐，下意识去扫车牌，林宴琛的车，那他人？
隋唐顺着秋瑾拐弯的视线落到后座，黑亮玻璃也随之摇下，露出林宴琛冷白俊逸的脸。
“林董，您、回来啦？我还说要去接您呢。”
此时车未停，带速，女人侧身跟着前行，双腿交叉步，颇有几分柔心瘦骨的羸弱，男人没抬头的轻捏鼻梁，看起来疲感十足。
“秋总监打算怎么接我？”
她不会开车。
秋瑾上身微倾，明眸亮齿，贴近一句‘用心接您’，引得男人闻言一顿。
春夜安好，寥寥几声蛙鸣衬得夜愈发空灵，是个人都会在这时邀她上车载她回家，可林宴琛身侧玻璃缓缓升起，一声轰鸣后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话让她风中凌乱。
“你没那玩意儿。”
“……”
作者有话说第8章 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