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方糖无糖

5、无视

　　秋瑾有着严格作息规律，每天五点准时起床，跑步半小时，工作一小时，早饭十分钟，七点准时出门。

　　进了写字楼莫名感到不自在，不少人的目光有意无意扫到她身上，由于平时被人看惯了，秋瑾倒也没多想，沉沉肩膀，走进敞开的电梯大门，看着没人跟上，随手按了关闭键。

　　“等一下。”

　　门闭合到只剩一条缝隙时，被伸入的手臂撬开，只听声音，她便认出是Aron，不自在后退一步，挤出不太好看‘领导早上好’的微笑。

　　“早啊，A——”

　　黑桃A刚出口，浅淡笑容徒然僵住，黑眸中映出剑眉星目、清冽冷白的极致脸庞。

　　“秋瑾，这是古德林董。”

　　Aron礼节性介绍，林宴琛却连眼都没抬，随意闲散盖不住那天生的矜贵冷感，生人勿进的气场让秋瑾默默后退一步，站到角落，倒是熟悉的雪松气息落入鼻息，将她拉入一种疏离又熟悉的感觉。

　　电梯中三人都静默着，只能听见排风扇呼呼作响的声音。

　　Aron不动声色的眼神游离在林宴琛和秋瑾之间，带着几分说不清的疑惑，以他对秋瑾社牛属性的了解，面对林宴琛的身份，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地装死，任何对她事业上有帮助的人都能收到其璀璨如星火的笑容。

　　还好电梯够快，在尴尬攀援生长前到达100层，Aron伸直右手为林宴琛挡住电梯，殷勤开道，走过红毯似的长廊，看这架势，该是赛福克有求于他。

　　明明是身材高大的两个男人，却被秋瑾硬生生脑补出一个女人的脸，而且自带抠图功能的将Aron替换，形成俊男靓女挽手前行的画面，同时，余光瞥见流着口水盯视林宴琛的小姑娘们，心头随即一酸。

　　“不用工作？！直接下班好不好？！”

　　冷不丁责问，让几个姑娘一哆嗦。

　　“对不起秋总，我们就是去个洗手间。”

　　几人赶紧推搡着朝卫生间走，视线却流连在Aron办公室门口。

　　——“谁当扒窗怪去看看，最好拍张照片啊。”

　　——“扒窗户管什么用，得制造偶遇，加个微信什么的。”

　　听见嘻嘻索索的窃语，秋瑾不爽地跟过去。

　　——“刚刚那是古德林董吗？我只在网上看过他照片，本人简直A爆了。”

　　——“谁说不是啊，看一眼延年益寿，古德员工好幸福，我要跳槽。”

　　——“你可别瞎跳，林董有女朋友，还是当红女星，挺漂亮的。”

　　——“说到漂亮，我觉得咱秋总监才是仙姿佚貌，活了二十几年，我就没见过比她好看的。”

　　——“哎，她好看是好看，就是没人家那命。”

　　——“是啊，再漂亮也是打工的，你看她每天累得跟狗似的，跟人家就不是一个层次。”

　　哗啦哗啦冲水后，几人推门而出，徒然对上秋瑾隐晦不明的眼神。

　　“秋、秋、秋……”

　　极度恐慌让几人瞬间丧失语言功能。

　　只见秋瑾靠着水台，双臂后撑，身体前倾间挤出一丝诡异笑容。

　　“你们舌头这么不听话，直接割掉好不好？”

　　她语气温柔，笑得极好看，却让眼前人直接炸毛，连连鞠躬道歉。

　　“对不起秋总监，我们、我们狗嘴吐不出象牙，胡说八道，您是大富大贵之人，洪福齐天，与天同寿！”

　　“……”

　　秋瑾收了笑，目光从她们脸上寸寸碾过后，抓起手包离开，嘴里小声嘀咕。

　　“什么洪福齐天、与天同寿，这都招得什么员工，语文在神龙教学得吧。”

　　咣当。

　　“……”

　　离开洗手间，她鬼使神差地朝Aron办公室方向走，满脑子都是几个女生嘴里的‘女朋友’，哪里好看？有没有审美！小眼、塌鼻、大嘴，这要能称得上美，那猪八戒都成香饽饽。

　　秋瑾边腹诽边撇嘴，脚步凌乱缓慢，脑海中想起什么，倏然停住。

　　“我没那命？”

　　“Excuse me?”

　　几个女生的话已然刺痛她的好胜心，脑补出一万种撕逼场景，扇耳光、扯头发、撕衣服……直到Aron办公室大门打开，这场世纪大战才得以停歇。

　　“林董，劳烦您今天跑这一趟，非常希望能跟您达成合作，具体合作方案我会让专人给你送过去。”

　　林宴琛被Aron和几个副董簇拥着走出房间，秋瑾目光随即一聚。

　　“我倒要看看，谁没那命。”

　　她左眉轻挑，抿下碎发，径直朝话题人物走去，笑容似新开的春花，明艳耀目，朱唇白齿轻柔开合间，细语徐徐温吐。

　　“林—董—。”

　　短短两字，声音拿捏得恰到好处，婉转温柔、感心动耳，要是当年秋瑾这么叫他一声，他得沦陷三天，可如今——

　　男人仅是擦眼撇过，脚下步伐没有丝毫停歇，欣长挺拔的身躯似百年红杉，带着十足的压迫感风驰而过，整个气场都在说，

　　——哪里来的小迷妹，哥哥可没时间搭理你。

　　“……”

　　她再一次被无视了。

　　当事人呆愣几秒，血脉似倒涌的钱塘江大潮，翻起难以遏制的愤怒，随即一脚踹在墙上，痛感顺着神经直逼大脑，双眼不受控制紧闭。

　　嘶……

　　她单手撑墙，额角冒汗。

　　“林、宴、琛，你、大、爷。”

　　又痛又气，几个字在咬碎的牙齿间强行挤出，擎着女神皇冠不能掉的僵硬造型熬了几秒，她才勉强睁开眼，可视线却不偏不倚落入刚进电梯的林宴琛眸中。

　　远远望着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上浮现出某种嗤哂，秋瑾心头一荡，颜面碎了一地。

　　“……”

　　水逆了。

　　她顺手抓住身边人。

　　“最近的山在哪？”

　　？？？

　　这女人明天要去拜拜，求菩萨把那只男妖孽收走，或者，她直接跳下去，求个解脱。

　　“……”

　　气还没捋顺，Aron已经带领一行人往回走，经过她身边时招招手，让她一起去会议室。

　　“明年的世界巡展如果能和古德达成合作，将对我们极为有利，大家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Aron抬颌点了下离他最近的张副董。

　　张副董年近五十，整天一张谁也看不上的臭脸，此时大佬一般地靠在椅背上，撇嘴发出悠长气声后，慢镜头似的开口。

　　“林董是出了名的多谋善断、特立独行，这些年古德在他手里上了不少台阶，如今海外市场已经可以和赛福克相媲，而国内市场，我们还远远不如他，若是想与其达成长达一年的世界巡展，一定要有足够吸引他的理由。”

　　“论目前的规模和实力，古德完全可以自行完成巡展，何必跟我们合作。”

　　“是啊，以古德现在的影响力，完全没有需要我们的理由。”

　　几个副董接二连三地发言，让Aron脸色沉重，默了片刻后，缓缓看向正对面的秋瑾。

　　“秋总监，你有什么意见？”

　　被点到名的人还沉浸在刚才脸皮被当鞋垫子的懊恼中，一时没回过神，萌哒哒的啊了声，便没有后话，引得几位副总面露不屑，仿佛在说，问她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用，当个花瓶摆摆算了。

　　男权世界总是对女人有种莫名的歧视，尤其是漂亮女人，仿佛她们的存在只是为了给某个男人的胜利增加点乐趣。

　　秋瑾看着几个男人扯动脸皮的嗤笑，瞬间不想给他们留脸面。

　　“古德当然有理由与我们合作，而且是求之不得。”

　　此话一出，张副董第一个发出不屑的鼻腔音，倚老卖老的模样像看刚出生的娃娃，其他人也似笑非笑地摇头，意思是这个新来的小总监可真是大言不惭，不知天高地厚。

　　秋瑾也不争辩，抿着唇浅淡一笑，说她只需要一周时间。

　　一周？

　　男人们瞳孔放大，蹙眉看她，认为这除了是大话还是笑话，现场陷入无应答沉默，片刻后，

　　“秋瑾，我知道你的能力突出，但你刚回国不久，对于古德的了解还不够充分，冒然许下这么仓促的承诺，似乎——”

　　Aron并不了解秋瑾的过去，虽然知道她聪慧过人，但也觉得她难以办成此事，倒是张副总，不知是出于不想为这件事费脑子，还是单纯想看她笑话的原因，反倒在这时收了刚刚的鄙视，露出一副‘后生可畏’的感慨神色。

　　“我觉得可以让秋总监试试，毕竟是从法国总部回来的，能力自然不一般。”

　　听了这话，其他人似乎也觉醒过来，立刻跟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是个烫手山芋，能扔出去，何乐而不为，经过几个老狐狸你一言我一语的吹捧，这件事最终交由秋瑾负责。

　　“那就辛苦秋总监，各个部门会积极配合。”

　　几人刚起身离开，就见厚重的棕色大门被推开，苏芸踩着高跟鞋咔哒咔哒走进来。

　　“我要求参加这个项目，跟秋总监公平竞争。”

　　苏芸的突然出现，让气氛冷凝静置，秋瑾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按理来说，她是自己下属，如此行为唐突又冒然，不知道的还以为公司是她家开的，又想起昨晚加班的事，气不打一处来。

　　“苏副总监，进屋敲门不懂？中上层会议你没资格参加不懂？还有，古德的事——”

　　她呛人的话刚说出一半，徒然被Aron截断。

　　“我觉得可以。”

　　Aron双臂成三角状支撑桌面，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某种不易察觉的诡异，秋瑾将目光移过去，黑瞳里闪烁着疑惑和询问，她知道内部内部竞争是常态，但面对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Aron不但没制止，反而变相鼓励，这是哪门子企业文化，有这样的领导，赛福克连古德影子都追不上。

　　“这不合规矩，A——”

　　“好了，秋总监和苏总监每人提交一个方案，谁能谈下来与古德的合作，明年的副总经理空缺就由谁填补。”

　　Aron起身摆手，示意大家今天到此为止，没再给秋瑾开口机会，苏芸则在此时走到秋瑾跟前，双指敲击两下桌面，挑眉冷笑。

　　-

　　“我是看起来太善良了吗？”

　　秋瑾回到办公室，猛地坐在办公椅上，轮子顺势滑出去，靠背咣当一声抵到玻璃窗。

　　莫非不知这‘善良’从何说起，一脸懵地去旁边给秋瑾研了杯手冲美式。

　　“总监，您这是怎么了？”

　　莫言是她从法国带回来的，中法混血，名字也是她取的，寓意明显，少说话、多做事。

　　“你现在去古德，约林董时间。”

　　秋瑾接过莫言的咖啡，转动椅子，看向B座同层，巨大的反光玻璃窗像面抹了油的镜子，晃得她眼疼，她知道，若是想要成功拿到合作，就必须直面那个男人，要有不要脸、豁出去、死缠烂打的精神才有可能在被甩男人手里拿到通往明年总经理位置的直通票。

　　莫言离开，她又想起苏芸，脑子转了几百圈，也搜寻不到任何两人共有的过去，转而想到一个地方。

　　——听说了吗？苏总向秋总宣战了！

　　——当然，秋瑾抢了她总监位置，以她那火爆性格，没当面撕逼绝对克制有佳。

　　——庆贺party都开了，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脸都打肿了，谁能不生气啊。

　　果然，有任何疑惑都不要需要百度，只需在洗手间蹲上一会儿，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秋瑾听着外面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脑海里出现一面大玻璃窗后，苏芸与同事举杯庆祝的场景。

　　那是某天晚饭后，秋瑾沿街而行，在经过某家私房菜餐厅时听见欢快又兴奋的欢呼，寻声望去，正好透过落地玻璃窗看见苏芸，那时的她正举着红酒杯，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欢愉，慷慨激昂地说了几句便一饮而尽，因为那天秋瑾也喝了不少酒，所以大脑短暂宕机，若不是听见有人提起，她当真半分都想不起来。

　　外面的人走后，她才从隔间出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镜子冲手。

　　原来苏芸对她火力全开是事出有因，毕竟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她没想到自己下调回国竟然鸠占鹊巢，心里不免生出些歉意。

　　她正琢磨，大门被冷不丁推开，进来的正是苏芸，两人仅对视一眼就各自带着不明意味的神色避开对方，只剩若有若无的尴尬和火药味逐渐升腾。

　　秋瑾犹豫半刻，还是开口叫住她。

　　“苏芸，”她没转身，仅是侧扫，“总监这个职位——”

　　“不一定是你的，”苏芸倏地打断，盯着镜子中的秋瑾，“你过去的事我多少知道些，以你们现在的关系和立场，这份合作你拿不到，其实，女人该懂得见好就收，几千万足够让你生活的无忧无虑，何必还要回来呢？”

　　这话钻进秋瑾耳朵后，镜面徒然震了下。

　　“算了，没什么好说的，那个男人你得不到，这个男人你也一样得不到。”

　　苏芸说着推门进去，秋瑾还落在那几千万里，没在意她说得这个男人或那个男人，刚刚心里的那点内疚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哼。”

　　她看着镜中自己冷笑出声，果真是过于善良了，以至于阿猫阿狗都能踩上头来。

　　她冷脸抽纸的同时目光向四周扫荡，蔓延的寒意缓缓落在角落贴有‘杂物间’的小隔间上。

　　秋瑾回到办公室，莫非还没回来，看看表已经一个多小时，龙潭虎穴也该闯过去了。

　　“莫言，你死哪去了！跟阎王爷约时间去啦？”

　　她最讨厌这种牛车速度的工作效率。

　　“对不起秋总，我还没见到林董，咖啡喝得我都心悸了。”

　　秋瑾听着对面越来越小的声音，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林宴琛这是在给她下马威，这男人心眼可真小，五年前的恩怨耿耿于怀到现在。

　　她放下电话默在窗前，脑海中浮现出忽隐忽现的分手画面，可就在此时，门外传来鸡飞狗跳的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