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对我念念不忘》不知春加涓豆腐

18、辞岸（3）

　　江面水光再度变得模糊起来，渐渐洇成一片空蒙的光影，辞岸回忆中的场景再次切换。

　　人群熙来攘往的集市中，小幻妖坐在集市不起眼的角落里，面前还放了个写着墨笔字的破纸牌。李韶音定睛去瞅牌子上歪歪扭扭的字，“驱邪看事，积德行善，不收银两”。

　　沈子凌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没想到这幻妖竟然真的来岸上了，难不成他真的想修成仙？”

　　“嗯，”李韶音边回应着，边看着辞岸回忆中几个路人在摊位前停下，“不但想修仙，最后他还真的修成了。”

　　“啊？”沈子凌惊奇的声音传来。

　　“临水镇中我们所见的，是如今的辞岸，虽为幻妖，他的身上却没有魔物之气，唯有成仙的魔物方得如此。”

　　辞岸摊位上所写的“不收银两”四个字确实足够吸引人，只是，他看着面生，又年纪不大的样子，路人俱是将信将疑，怕遇到江湖骗子，虽有驻足，最终却都是看看就转身离开了。

　　“唉，”回忆中的辞岸轻轻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抻着脖子向街头望去，目光驻留在旁边馄饨摊正叫卖着的摊主身上。

　　那摊主正大着嗓门卖力吆喝着，“馄饨喂——开锅！热腾腾的馄饨！”

　　街上行人听到摊主吆喝，竟也真有几位走上前来。

　　辞岸盯着那馄饨摊主看了一会儿，似是也想学着对方的模样吆喝几声，深吸了一口气，“驱邪！看…看事...积...”

　　唯有前两个字还算喊了出来，接下来，他越喊声音越低，到了后面几乎连听都听不见了。在人声鼎沸的集市中，他的声音彻底被淹没。街上亦无人驻足。

　　沈子凌看着也笑起来，“路人没看他，他自己反倒先不好意思起来了。”
　　“不过，幻妖还能驱邪看事吗？”

　　“幻妖生来具有灵智，在魔物中也算是较为强盛聪慧的种族，”李韶音回答道，“而且，你想啊，驱邪本质上就是通过把其他魔物打跑来实现嘛，而看事，他本就是魔物，如有其他魔物作祟，他自然能察觉到。”

　　他话音刚落，辞岸动作却变得慌张起来，眼神不住往街上飘。

　　李韶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见是两个身着墨绿色衣袍的慈安宗弟子，那二人正从街上越走越近。辞岸匆忙遮住了地上摆着的招牌，状似若无其事地坐在那，殊不知微微颤抖的手已然出卖了他的紧张。

　　然而，那两个慈安宗弟子并没注意到他的存在，只是停在了馄饨摊前，“老板，来两碗馄饨。”

　　“好嘞！”馄饨铺老板也认出他们是慈安宗弟子，忙带着笑盛了满满两碗馄饨递过去，引着他们到摊位一侧的板凳上坐下。

　　刚刚松了口气的辞岸，后背重新紧绷起来，原因无他，老板引着这两个慈安宗弟子坐下的地方，正是离他的摊位最近的地方。

　　所幸，那两个弟子看起来是饿坏了，坐下便开始扒拉着碗里的馄饨，并没有分心来看他。

　　其中一人含混不清地开口，“今年乾泽津各处洪水泛滥，又是帮忙遏制洪灾，又得帮忙除去趁着洪灾作乱的妖邪，实在累死了。”

　　另一个人回答道，“就是说呢！快些吃吧，吃完咱们还得赶去洪村呢……”

　　“洪村？”最初说话的那个弟子闻言不满道，“怎么又把这没人愿意去的破地方分给了咱们俩！”

　　辞岸深深把头低下，耳朵却一字不漏地听着那二人的对话。

　　“这洪村每年供奉，甚至比不上其他地方一个月所供之多，你就算去了那里，做事再尽心尽力，宗门上也不会有人关注的……”那弟子还不满地发着牢骚，“更别提慈安上神了，上神每日祈愿无数，根本没空注意到这地方吧，那洪村根本就是一片千年没有神降临的被遗忘之地！”

　　“偏偏去洪村的路还偏僻难走，又把这种得力不讨好的事情分给我们，就因为我们是外门弟子吗？”

　　对面的弟子也跟着附和起来，二人说着说着，其中一人忽然压低了声音，辞岸也跟着竖起了耳朵，“你说既然洪村这地方的事，无论好坏都传不到宗门中那些大人物那里，那是不是意味着，就算我们放着不管，其实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你的意思是……”另一个弟子抬起眼睛看他。

　　“我的意思是，”对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但魔物听力本就比凡人更为灵敏，辞岸还是听见了那弟子的后半句话，
　　“我们干脆也别管了。”

　　另一个弟子闻言还是表现出了几分犹豫，眼神瞟向腰间挂着的布袋，“可救人的乾坤舟，还有丹药都在我们身上，我们若不去，只怕...”

　　辞岸曾经在水中见过修道人使用乾坤舟，那是用木头雕刻而成，施加了法术的小舟，平日里只有巴掌大小，丢入水中后却可变成能载人的船舟。听说正是慈安上神所造，也是慈安宗的法宝，全宗门上下也不过十只。

　　“你可真是死脑筋，这洪村年年都要经历一次洪水，村里的人不是也没死绝吗，他们一定有自己的求生办法，我们不去，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经过对方一番低声劝说后，那原先还有几分犹豫的弟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二人对视，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那两个弟子吃完馄饨，丢下几个铜板，便在老板的堆笑中拂袖而去了。

　　“他们俩个竟真的就这样对洪村的事情甩手不管了吗？”沈子凌望着那两个弟子离去的背影，心情复杂。

　　他是太阴宗掌门之子，从小接受的都是修道之人自当心怀大义，为民除害的教育，便只当所有修道之人俱是怀有此等信念，却不知这信念由上至下，层层传导下来，在执行的过程中，因着实际存在的困难、个人的私心，总是轻易变了味道。

　　回忆中，辞岸却坐在那张小小的板凳上，低声重复起那二人方才念过的地名，“洪村。”

　　“这幻妖该不会是想自己去洪村吧？”沈子凌讶异道。

　　集市上，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方才还对那两个慈安宗弟子避之不及的辞岸，却状似漫不经心地撞到了他们身上。

　　“哎，你这人走路怎么不看着点！”其中一个弟子斥责道。

　　“抱歉抱歉，”辞岸嘴里忙不迭地说着。

　　待到那两个弟子走远了，他打开紧握的手，掌心里躺着的，赫然便是那原本挂在慈安宗弟子腰间的布袋。

　　打开布袋，里面是乾坤舟，和一个装着几丸丹药的小瓶。

　　“他竟然就这样把乾坤舟偷走了。”沈子凌震惊道。

　　李韶音尚未来得及回答，回忆的场景便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待到眼前画面重新凝聚之时，脚下是一片狼藉的泥泞，洪水肆虐过的村庄中，目所能及之处皆是一派残破不堪景象，房梁倾倒，砖飞瓦散。有几个村民坐在门前乱石上，神情灰败，眼神暗淡，偶尔还有啼哭声响起。

　　只一眼，辞岸便可看到他们最恐惧的回忆。

　　席卷而来的洪水中，人们是如何努力攀住浮木以求一线生机，如何拼劲全力伸出手，还是没能抓到被洪水卷走的家人的一片衣角，被洪水冲走的人，纵是连尸体也难以寻到。

　　辞岸握紧了手中的乾坤舟，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李韶音跟随辞岸的视角低着头，看到对方化成人形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一开始这小幻妖只是被凡间戏剧话本中的英雄故事吸引，只是想修成仙从而在自己的同族中脱颖而出，但是或许直到此刻，他的情绪才真真正正受到了牵动。

　　辞岸化形而成的正是慈安宗弟子的模样，一身墨绿色衣袍格外显眼，有眼尖的村民看到他，率先喊了起来，“修道仙人来了！！！”

　　村民们三三两两都围了上来，口中念叨着说求求仙人多谢仙人让他救救洪村，辞岸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整只妖表现得局促不安。

　　就在这时，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冲到他面前，竟直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女子怀中抱着的是个从洪水中被救上来的小女孩，自获救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唯有胸口处微弱的起伏显示出其一息尚存。

　　辞岸盯着那女孩，往前走了一步，李韶音和沈子凌跟随他的视角一同看过去。

　　“她是！”看清女孩脸的一刻，沈子凌喊出了声。

　　李韶音的视线也停驻在女孩的脸上，尽管此刻女孩双眼紧闭，整张脸上血色全无，他还是认出来了，

　　无归山中那靠近他们求助的，临水镇中那把他们引到医馆前的，正是这个女孩。

　　只是彼时的她，已成了被割去舌头的亡魂。

　　洪水过后，洪村上空的天仍是阴沉沉的。

　　辞岸已从自慈安宗弟子那偷来的口袋中取出救命的丹药，送进了女孩的口中。片刻后，女孩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眼睛重新缓缓睁开。

　　在村民的惊叹和感激声中，辞岸的回忆再次变得模糊。

　　临水镇中所见与眼下幻妖的回忆，终于开始渐渐勾连起来，串联成一条完整的线索，李韶音心知真相已渐渐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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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老攻断线重连中，估摸着下章就连上了，大家莫急
感谢看文的朋友们~
在线问有没有什么能穿越回五月一号的方法，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