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长灯明》人间闲逛

38、第 38 章

　　景寺的名字很奇怪，道家收留的孤女为何取一个“寺”字，已羽化的老菜头哈哈大笑：“谁让我是在破寺庙里捡到她的，若是河边捡的就叫景河了，路边捡的就叫景路了。”
　　所幸她不是在路边河边捡到的，专门弃她于深山无人荒寺，本就绝了她生路，可天可怜她，让她被大庸山合真门的老菜头捡了回去，和砚生微成了师兄妹。
　　到如今，砚生微是名满天下的正道修士，她是背信弃义的无耻宵小。
　　景寺知道她下一步会成一味药，一味能救南行止的药，那日见着的两人，妖便是柳沛，人就是赵棠，她脑子乱的很，此一生她也算尽力，只求天道垂怜，莫让砚生微再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她独住这间院子，倒是清静的很，除了两个丫鬟再不见生人。
　　唯有赵棠来过一次，她看着这地府灯灵，想到他日后下场，免不得有些同病相怜。
　　“我没有亲人。”她说道：“也没有朋友，更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赵棠低下头，又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
　　景寺的心蠢蠢欲动，她眼中一池金乌灼灼：“我想见一人。”
　　“谁？”
　　“砚生微。”
　　“她要见砚生微。”柳沛盘踞在铜鼎上，用鳞片磨着铜面，那上面隐隐染上黑气。
　　“我就说她是修仙的。”他化为人形：“还认识砚生微。”
　　“可她还是不肯说自己叫什么。”
　　要见砚生微也不难，只消告诉南识锦，这人就是召之即来，南识锦为了自己弟弟，也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
　　砚生微以为是为妖丹一事，就快快的来了，只是瞧着这纱帐后又多了一人，见人身形看着矮小是个女子，却带了面具。
　　“不知仙长可找到那五百年的大妖了。”南识锦问他。
　　“虽未找到，但已有眉目。”这天下成气候的妖不过那几个，最近的一个就在皇城中，砚生微不知该如何言明，他拿不准南识锦的心思，也不想和她撕破脸皮。
　　正高位上的另一人直勾勾的看着他，便是隔着万重纱，也让他如坐针毡。
　　他不知堂上还有谁，南识锦也无意为他引见，只是让他再去看看南行止，说是病又重了。
　　南行止在马车上待到半夜又受了惊吓，当夜就起了烧，请太医抓药熬药，一气呵成，不知多少名贵药材才救了他这更金贵的命。
　　他一睁眼就让暗甲将赵棠带过来，还病着的南行止带着森然鬼气，赵棠十分忐忑的走了进来，不知自己何时又惹到他了。
　　“主人病着。”南行止说：“你一个奴才想跑到哪儿去。”
　　赵棠不敢答话，南行止的脾气就是这样，面上似春风和煦明朗是众人眼中大善人，关上门他藏起来的尖牙利齿也是要杀人的。
　　“倒一杯茶来。”南行止等他倒了茶却不喝，由他举着。
　　“你于柳沛同床共枕十分安乐啊。”
　　赵棠一惊抬起头来，挨了一个巴掌。
　　“不过一个奴才。”南行止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你不过一个奴才，一个奴才！”
　　茶盏碎在赵棠头上，他被砸的跌坐在地上，茶水混着血水流了一脸。
　　“殿下既知道我是个奴才，又何必和我一个奴才置气。”赵棠摸了一把血水，站直了身子走了出去。
　　“七殿下越来越疯了。”他叹了口气，捂住伤口回自己屋里包扎，许是他这模样吓人，一路上无人敢拦。
　　等柳沛看见他，自是恨得咬牙切齿，要咬了南行止的脑袋。
　　砚生微收了神识，公主府的神秘人果真是景寺。
　　这人本是他同门，但心术不正，竟做出背叛师门的错事，可她早已堕魔怎会修为全无，苟延残喘于公主府中，他想不明白，但在他心中景寺是恶，留在南识锦身边必会生事。
　　他动了杀心，夜里潜入公主府，以清风为剑溜入房中斩了床上之人的头颅，风刃入户却无动静，连一丝血腥都未闻到。
　　他看见屋内亮光一闪，景寺打开门：“师兄好久不见。”
　　她猜到以砚生微的谨慎，定会来探她的底，只是她没想到砚生微竟连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上来便要她的命，也多亏她颈间墨灵玉替她挡了这一刀。
　　砚生微看着这剩了一半的玉，心道：这叛徒怎有脸带门中信物。
　　“你这叛徒真敢来见我。”砚生微不想和她废话，提剑便要取她性命 。
　　“你要在她府上杀人吗？”景寺瞧着剑上寒光：“已有人去通报了，她马上会来。”
　　“那我也要杀了你。”砚生微是真想杀她，毫不迟疑的一剑刺下。
　　只见她胸前青光大作，竟幻化出一条黑蛇虚影，将他震出几丈开外，这是柳沛留下的护身符，但妖力一现世立刻便有天雷追来，只见白光一闪一道天雷劈的屋顶瓦砾尽飞，但也只是一下，妖气散去追踪无影，头上聚集的云重又散去。
　　可这动静不小，砚生微只能作罢，南识锦来的时候，只看见一地狼藉和失魂落魄的一个景寺。
　　她也无法，只能多派几个人守着院子，又亲自找了砚生微要问清缘由。
　　且不说砚生微会不会自揭门中丑事，就是南识锦亲自问罪，也足以让他谨言慎行。
　　砚生微来的第二日，赵棠和柳沛也来了，柳沛来是为正事，怕她半路没命特意多设了几层结界，赵棠却是来看她的，送她好些瓜果点心珠钗绫罗。
　　景寺看见他头上的伤，想了想说道：“七殿下打的吧。”
　　赵棠多看了她好几眼，口是心非：“不是。”
　　景寺突然笑了，谁说不是，佛前灵灯心思透亮六欲不生凡心不动，却偏偏遇见的都不是好人。
　　“除了他，谁会打你。”景寺戳破他的谎：“柳沛舍不得动你一根指头。”
　　他听景寺如此说，也是十分得意：“柳沛才不敢打我呢。”说的不是不会是不敢，好一个恃宠生娇。
　　“其实我和砚生微是同门。”景寺自知时日无多，便想多和人说说话：“我本出生寒微家中不待见，弃我于深山古寺，幸得师尊捡我回去，我才得了这条命，在大庸山的时光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既为同门，他为何要杀你。”柳沛设好结界，从树上跳了下来：“若不是我灵力护着，你早死了。”
　　“因为我背弃师门入魔了。”
　　“魔？”柳沛嗤笑，上下打量她：“什么魔？这么可怜，会乞讨为生。”
　　“我入了魔干了害人的勾当。”她让柳沛看她手腕上的伤：“迷途知返自废修为，乞讨赎罪。”
　　“你当是唱戏呢。”柳沛揽住赵棠：“走吧，别听她胡说。”
　　可赵棠看出她身上魂魄非比寻常，非要问个明白。
　　“我也不瞒你。”她说：“我不是这天地中人，偶然机会入此世，轮回十几次只有入魔这一条路，能救我心爱之人，我便入魔了。”
　　“你心爱之人是谁？”
　　“砚生微。”她索性说开了：“我早已轮回好多次，他次次入魔身死道消，我用尽办法不得救，我便想若门中定有一人入魔判道，那就我来，让他不复原先的遭遇。”
　　“难怪你的魂魄中没有孟婆汤的味道。”
　　柳沛瞥了她一眼并不在意，左右是不得轮回的孤魂，成不了气候。
　　可赵棠心中有疑：“那你为何不对砚生微说个明白，你是为了他落得如此下场。”
　　“他不会信。”
　　“那你后悔吗？”
　　“无悔。”她笑道：“这是无数结果中最好的结果，他本就该灿灿如骄阳，高高挂在天上，不该落入泥土沾染尘埃。”
　　“可你也不该如此啊。”赵棠看着她：“若你能重来多次，是天道让你放下执念救自己，而不是救他呢。”
　　景寺良久无语，最终说道：“可我没这个悟性自渡无门，只能以身为舟渡他。”
　　柳沛怕她教坏赵棠，不由分说带人离开：“本就不聪明，还听她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