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长灯明》人间闲逛

37、第 37 章

　　谁能想到金枝玉叶的公主，会和蛇妖混在一处，但人就是如此，位子越高欲望越大，就好比居高楼便会起攀星辰之心。
　　柳沛也有心滋养她的野心，初始只以容貌为引，又夸赞南识锦生的天姿国色，石头见了也会生出心来爱，又说可惜这容颜只能看三四年，容颜老去美人迟暮才是真可怜。
　　南识锦并不上当，但柳沛不着急，只是陪着南识锦，看她为兄弟出谋划策，躲过朝廷后宫的明争暗斗步步小心，时时提着一口气如履薄冰，果然到了双十年华，她就长出了第一根白发。
　　南识锦看着手中这白丝，好似一根麻绳拴着她的心，猛然一提。
　　“殿下日夜操劳。”柳沛捻起那白发，轻飘飘的吹了：“难免生白发。”
　　彼时南识锦只是个未开化的幼凰，有喙有爪虽能伤人，却不甚老练，斗不过修行多年的老妖，更何况南识锦颇以为自己能驾驭这蛇妖为己所用。
　　一人一蛇一拍即合，真真是虚与委蛇。
　　南行止看着手中书信，字迹是皇姐的字迹，印也是公主府的，可皇姐怎会知道赵棠？
　　他看着下站着的柳沛，这人又是谁？皇姐府中几时有这号人物？
　　“寻药？”南行止合起书信：“为何非要赵棠去？”
　　“公主吩咐，小心不敢猜测。”柳沛将这事踢给南识锦：“许是他有什么不同吧，左右不过是个下人，殿下何必舍不得。”
　　这话倒让南行止猜疑，皇姐是否知晓他对赵棠的情意，照理说他是皇子，有几个男宠也没什么，……。
　　南行止不愿违了皇姐的意：“也不是舍不得，只是觉得奇怪，仙长若是要就带他走吧，只是这人得全须全尾的回来。”
　　赵棠待在屋檐下，有一只蚂蚁爬到他的手上，七八只毛茸茸的长脚冲着他挥舞，柳沛的话他听的清楚，南行止的话他也听的明明白白。
　　可他不明白的是柳沛一条蛇，怎么搭上月亮似的长公主，又为何要救南行止。
　　柳沛并不解释，南行止一放行，他带着人就走，今日柳沛穿了一身道袍，架势十足。
　　他早已算好那七个人所在，其中一个人就在城外七十里处，开张大吉先抓了她再说。
　　赵棠也不是娇气的，随着他一通走，见离城门远了，才问柳沛：“你怎么会认得长公主？又怎么会救七殿下？”
　　柳沛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往身后一指：“那小人真上心，派了五六个暗卫跟着。”
　　赵棠回头并不见人，以为他是故意岔开话。
　　“我和南识锦是各取所需。”柳沛说道：“皇家人都心思重，你离他们远点。”
　　柳沛说的是实话，在地府的时候，白棠有人护着，他自己也有本事，谁也不怕，可现在是在人间，不过死门的人心中诸多欲望，欲壑难填。
　　赵棠又问他：“你要怎么救七殿下？”
　　“救不了，死了算了。”
　　“你到底要怎么救？”赵棠不依不饶。
　　“找七个人给他续命。”柳沛说道：“安心了吗？”
　　“你不怕被雷劈吗？”人间的规矩他还是知道的，更何况砚生微容不得柳沛放肆。
　　柳沛想冲着赵棠好好嚷一顿，当着自己的面关心一个短命的小鬼，他这么大条蛇脸面往哪儿搁。
　　“我躲着雷。”柳沛拉长了脸，却还是老老实实的说：“我有国运护着，劈不着我。”这下轮到赵棠咋舌了：“有国运护着，这皇帝是你儿子？于你有血缘关系。”一国之主的血脉才有国运相护，他一条蛇，难不成想和人生出伏羲女娲吗？
　　“我的长生位摆在太庙。”柳沛没办法了：“配享太庙也可得国运。”
　　“那你干啥了，能进太庙。”赵棠挺佩服这蛇的，人间阴间都能混的如鱼得水。
　　柳沛冲他勾了勾手，他乖乖凑了过来，柳沛趁机咬了他一口：“我修长城北拒匈奴封狼居胥了，成吗？”说罢，他哈哈大笑。
　　头一个短命鬼在一处破庙，那破庙破的只剩一根大梁，梁也是歪的砸翻半面墙，以这斜梁为正中，深深浅浅和了好些碎石，庙中正原有的高台上空无一物，本该摆在上面的石像，也不知是被谁搬走了，只留下一个高台，高台上还堆着一捆看不出模样的破布，离得近了看清那是一塌发霉的棉花，正被摆在高台上仰面朝天晒着太阳，高台之后是同样黑漆漆的杂物。
　　有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拿着一根烧红的棍子，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她应该是想跑，却舍不得这一堆家当。
　　赵棠后退了一步，撞的柳沛也后退了一步。
　　“她是你要找的人？”赵棠问，哪怕看不清容貌，从身形也辨的出这是个小姑娘。
　　柳沛看着手中罗盘，又让赵棠也看了：“就是她。”
　　他们的话不避人，只听身后一阵响动，这小丫头要跑，却如何跑得过蛇妖，被柳沛扳住了肩膀，她回头给了柳沛一掌，不痛不痒，却让柳沛看出不对。
　　“你是修士？”他将小丫头捆了，好好打量了一翻，散修也不能混成这副德行。
　　他不由分说擒住小丫头脖颈，就去探她修为，这的确是修士，只是丹田处是支离破碎的一颗金丹，金丹碎便是凡人，只不过金丹未泯之际，残留的灵气让她有还手余地。
　　“你是哪家的？”柳沛没想到一出来就遇到了棘手的。
　　这小丫头不说话，一双眼睛狠狠盯着柳沛：“一个妖物，没资格问我的来历。”
　　柳沛的手紧了紧，她疼的哼了一声，又快快的咽下了。
　　“我不怕你！”她说道。
　　“等会儿。”赵棠凑近了看：“真奇怪，你是人魂却不归轮回管，这算什么？”
　　小丫头扭头看着他：“你又是谁？”
　　“赵棠。”
　　柳沛松开了手，他不想当着赵棠的面杀人。
　　“随我走吧，到公主府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柳沛冲她招了招手，她知道反抗无益，无非是自己走和被打昏带走的区别。
　　“你说的公主可是南识锦？”她突然问道。
　　“你知道的不少。”
　　“那我和你们走。”
　　第一个人来的容易，可柳沛还惦记着她的身份，他想了半天，实在记不起来有哪个修士被人碎了金丹。
　　小乞丐被秘密安置在公主府，洗干净身子换了衣裳出来，见赵棠坐在院里的树上，打量着她。
　　南识锦极为阔气的拨了一间院子给她，院中长着几株梨树，她来时看见了满树绿叶茵茵，洗干净了身子就出来看，却正看见赵棠在枝叶间晃荡。
　　“我记得你是七殿下府上的。”言外之意他不该在此，可赵棠听不出来，反问道：“你不是我们这个天地的？”
　　“你也不是这儿的。”她关上门心跳的厉害。
　　哪怕面对那修为莫测的蛇妖，她也没这么怕过，对面站着的活生生的人，却让她觉着是手持枷锁的地牢阎罗。
　　赵棠不依不饶是拍着门，见里面的人实在不肯开，他才不服气的走了。
　　南行止也正好派人来找他，二人坐着马车回府，路上空荡荡的，只能听到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晃晃悠悠吱吱呀呀催的人生困。
　　南行止见他发困，突然说道：“药找齐了吗？”
　　南行止知道药是什么，只觉得皇姐对自己尽心，百年妖丹岂是好得的，寻七个人倒是容易。
　　“已找到一个了。”赵棠说道。
　　“还有六个。”南行止想到自己的轮椅，那是他厌恶至极却不得不依仗的东西。
　　“你认识柳沛吗？”南行止又问。
　　“认得。”赵棠知道这王爷聪明的很，说假话好比是烈日下一捧雪，一晒就化了。
　　“你自幼入府，几时认得这号人物？”南行至给他递上一块点心，是他喜欢的酸梅糕。
　　赵棠回不上话，便不说话，南行止不会逼着他讲。
　　马车停下了，赵棠掀开帘子正要下车，南行止却极淡的说了一句：“接着走。”
　　马车又动了，摆好的马凳被收了回去，提着灯笼的下人站在府前，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赵棠知道南行止生气了，他生气的时候不吵不闹，却是让人如浸冷水，坐立不安。
　　马车在城中绕了好几圈，赵棠听见打更声，他困得很却不敢说，南行止还是石塑般坐着，只是有月光随着马车晃动，掠过他的脸似真还假。
　　外面的马被惊了一下，整个马车朝前倾。
　　赵棠护住了要摔下来的南行止，马车外一阵嘈杂，有许多人吵吵嚷嚷的围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扶他们出来，赵棠只看见面前的灯晃来晃去，都不知自己是怎么爬出来。
　　拉车的马被咬掉了脑袋，只剩一个断颈犹在流血。
　　府中的侍卫都围了上来，护着南行止进了府，他们也说不出所以然，只是见马车行到此处，黑影一闪竟是吞没了脑袋，至于那黑影是何物，谁也说不出来。
　　但多亏了黑影这么一闹，赵棠能打着哈欠去睡觉了，他刚钻进被窝，柳沛就游了上来。
　　“我做的不错吧。”他贴着赵棠的耳朵，血腥味极重。
　　“那匹马是你咬死的。”赵棠翻了个身，钻进他怀里。
　　“病秧子一圈圈的转。”柳沛说道：“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南行止如此行事，确实不算光明磊落却磨人的很。
　　赵棠听见有人敲门，推门出去南行止又差人送了点心来，这次他生气了，接过点心等人走了尽数倒在水井里，连那盘子都随手放在石桌上，未曾送进门。
　　南行止坐在窗前，屋内仅有一根蜡烛照亮，这一星的光就尤为可怜。
　　暗卫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南行止的手指靠近烛火，指尖的光是一个个弧形的半圆。
　　他突然一把攥住烧着的蜡烛，将它连根拔起掷到地上，瞬时一片黑暗。
　　“下去吧。”南行止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在这诺大的屋子里像一根断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