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长灯明》人间闲逛

39、第 39 章

　　第二个命定之人在言州，言州是个中原州县，第二个人又恰恰是这中原正中小县秦县的小书生。
　　自科举取士，言州就是科举大州，因人数多每次科举也能多几个人上榜，这朝上做官的便多是这言州中人，一来二去，言州学风正浓，自十八到八十皆有学子在这考场上博功名。
　　此番他们要找的人，也是在这考场上撕杀过几回的，只可惜如今也只是个秀才，无半点功名伴身，平日里教书为生，是个无妻无子的孤家寡人。
　　他们找到秦游的时候，他正点灯夜读，土坯的房子只有一木窗发着微光，糊窗户的纸还都是写字的废纸，推开木门，里面土坯墙上更是贴满了字。
　　按柳沛的脾气，这人找到了，直接带回去就是，可谁曾想这书生身上竟有金光护体，隐隐成神像，他一个妖物自是不敢强取，只好让赵棠算了一卦，赵棠从书上学的卜卦，一向灵验，可这次卜了七次，次次铜钱落地直直竖起，不予卦象。
　　赵棠有些怕了：“天不予卦，这里面的是神仙吗？”
　　“神仙会短命而亡？”
　　“渡劫啊。”赵棠卖弄着自己的一点见识，从那窗户看了一眼：“纵使不是仙人，他身上的气运也不是我们能动的，得智取。”
　　这三个字从赵棠口中说出来，一时间柳沛无奈的摇了摇头：“行，那就听你的，如何智取？”
　　不过一日，秦游就收到州中来信，是青岩书院准他入院读书，他初接信时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全国第一的青岩书院竟会收自己入院，喜的是自己果然文采斐然，让青岩书院慧眼识珠。
　　早在他京中落榜就写了一篇干谒，想入这书院读书，奈何石沉大海了无音讯，他又不愿屈于其他书院，便回了家。
　　没想到，这天大的机缘竟落到自己头上，他想时不我待当立即出发，他已迫不及待入青岩书院了，毕竟在学子眼中入了青岩书院，就好比一只脚踏上皇榜。
　　他将家中碎银贴身装着，又将那最好的几件衣裳压入背篓最底层，带好干粮请了路引便上路了。
　　青岩书院的信他贴身装着，一路不知看了多少回。
　　柳沛本想着在书院等着秦游来，可赵棠偏偏要扮作书生，随着不知何来历的人走一遭，“景寺是修士。”他说的头头是道：“还和砚生微认识，第二人要是再是个大人物，你就别熬什么寿了，直接没命了。”
　　柳沛知他还是玩乐居多，他被困在王府，纵使南行止放纵他，也不过是给一两分以王府为中心的自由，南行止身子单薄，极少出城，赵棠自然也是极少出城，这山川大河他已好久不见。
　　“行。”柳沛答应了：“等我雇好马车，我们就走。”
　　他们的马车在这山中小路行驶了半日，便追上了秦游，他一身破旧的深蓝布衣背着背篓手持竹杖，听见有马车来，便向道旁移了移。
　　柳沛没停下来，只是算着秦游的脚程，在一处先停了安营扎寨等着人来。
　　本来夜宿山林是十分危险的，秦游往年有同乡，一同走此路赴京应试也不觉得有什么，但如今月色渐浓，四周浓绿转墨，往年温温柔柔的月光落在树叶上也成了骇人的斑驳，他不敢往旁边看心中默念了一串菩萨神仙求保佑。
　　转过山脚他看见前面有一星火光，他知是有人，来想是白天的马车，便快走了几步，最后还是谨慎的看见是两个书生，才放心的走了过去。
　　“两位兄台叨扰了，在下秦县秀才秦游。”他这自报家门的话不知说了几百遍，今日却说的格外有底气。
　　“是去青岩书院入学的。”他脸上的笑掩也掩不住：“林中夜色深了，我又没找到落脚处，不知可否再次歇息一夜。”
　　“可以。”
　　他二人自然是愿意的，又说了姓名。
　　“我们是去京城，算是顺路。”赵棠自来熟的很：“不知秦兄可愿和我们结伴而行。”
　　秦游看他二人无匪气举止从容，也想路上多个照应，便答应了。
　　他三人便围着火堆，吃着干粮闲话家长。
　　赵棠看他借着火光翻着一本旧书，泛黄的书页上写了好多字，有几页轻轻一番就露出支离破碎来。
　　“我有一事不明。”赵棠看着那书：“我虽为读书人却实在不懂，为何读书就为了功名吗？”
　　秦游见他年幼穿的也好，心道是个何不食肉糜的富家子，便说道：“世人读书功利一些的目的就是为了功名，毕竟前朝取士多以门第论三六九等，我等庶民是无缘入仕，如今有了这才华取士的机会，自然万分珍惜。“”
　　“那以前不科举，便无人读书了吗？”
　　柳沛饶有兴趣的听他两说，取过赵棠手上烧得半黑的馒头，替他烤。
　　“也是有人读书的。”秦游带上先生的气度，侃侃而谈：“但那时读书是为了知礼明事。”
　　“何为知礼明事。”
　　“知尊卑进退，明善恶是非。”
　　“那你读书是为了什么？”柳沛问道。
　　“一为入仕，二为造福百姓。”
　　“你是觉得自己定是个好官吗？”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古人教诲，不敢忘。”
　　“我希望你能入仕途。”赵棠诚心的说：“也希望你是个好官。”
　　赵棠抬头看星象，太白星隐隐有白光，可他入不了仕，赵棠看着这低头读书的书生，这人以为前途坦荡一片大好，只因他是局中人，当局者迷看不清楚才心存幻想。
　　他们往京城赶得时候，在官道上见远处一群乌烟瘴气，聚如蝇群携儿带女衣衫破烂，每个人都好似一根枯木，在人潮中随波起伏不见一丝生机，再往前一些便是桐县，只是县城外早早支起几口大锅，显然是知道有灾民来。
　　也正因为近了县城，这些灾民一个个饿狼似的盯着他们的马车，攥紧手中锄头棍子却不敢上前，秦游没见过这种阵势，但见他二人神情自若，他也不想失了面子。
　　他抬起头看着前面，可是这些人聚在旁边，由不得他不入眼，他瞧见一些人手中都拿着骨头，上面还残存着一点皮肉。
　　“易子而食，以骨为柴。”书上八个字明明白白跃在眼前，他手心湿了一片，不知是怎么进的城，在回过神来，以拿着路引被人带到了客栈，他们都是要入京的学子，县令自然不会怠慢。
　　秦游被店小二殷勤的带到了二楼，替他开了门放好了行李，又到了一盆温水湿了毛巾给他擦手，好生客气好生有礼貌。
　　秦游打发走小二，推开窗户，他这屋子是临街的，街市上摆摊的小贩琳琅满目，店铺中的商品花枝招展，一个个迎来送往每个人脸上都是轻松的笑，似乎这晴天万里分成了两处，一处在城内一处在城外。
　　秦游不想再看下去，又奔赴城外看见那粥铺子开始放粥了，粥不算稀甚至旁边还有窝头作陪，每人一碗粥一块窝头，吃了就能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