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火而生》不量三思

52、鲲火之祸（二）

　　列周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看着泛白的天花板，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呼吸困难。
　　“祝熹无……”他呢喃出声，下意识低唤。
　　“你醒了？！”
　　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列周迷迷糊糊歪过头：“吕丘凡。”
　　说着他想要起身，结果被吕丘凡按下。
　　“别别别，你别起来，”吕丘凡着急，“就好好躺着。”
　　列周攥紧被子：“祝熹无呢？”
　　吕丘凡端来一杯热水：“他跟着医生去取药了，对了，我们现在在山脚的一个卫生所里，他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列周先是兴奋，而后又变得瑟缩，他不自觉用被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祝熹无……”
　　“列周醒了，”吕丘凡对着门口的祝熹无开口，而后推开旁边的一扇门，“你们俩聊，我太困了先睡了。”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再不睡他明天就真的起不来了。
　　“祝熹无……”列周睫毛闪动，从被子里伸出来一只手。
　　祝熹无握住他：“嗯，我在。”
　　列周紧紧抓着祝熹无：“你关掉灯，上来陪我好不好？”
　　“好。”
　　“啪——”
　　房间陷入漆黑，这里不是他们的家，没有大大的窗户，即使天气晴朗月色也照不进来，更何况今夜阴雨连绵。
　　祝熹无脱去沾着水汽的衣物，刚刚躺下列周就贴了上来。
　　“冷，”祝熹无微微推开他，“等我捂热了再抱你，好不好？”
　　列周摇头，强硬地把自己塞进祝熹无的怀里：“不好，我不冷，我抱着你，你就会变热了。”
　　“祝熹无……”列周双手紧紧环在祝熹无的腰间，眼睛却不敢看向他。
　　“嗯？”祝熹无回搂住列周，“我在这里。”
　　列周眼神微动：“会一直在吗？”
　　祝熹无吻了吻他的额头：“一直。”
　　列周沉默许久，最后开口道：“祝熹无，我好困。”
　　祝熹无手下收紧，声音哑涩：“只是睡觉，对吗？”
　　他害怕列周不再醒过来。
　　忽地，列周轻笑，他给了祝熹无一个安抚的吻：“笨蛋，当然只是睡觉呀，明天早上我们送吕丘凡去上班，然后就一起回家。”
　　他眼神柔软，含着不易察觉的泪光：“我吓到你了，对不对？”
　　祝熹无不语，沉默中默认。
　　列周伸出一只手和祝熹无十指紧扣：“我只是……太害怕了。”
　　祝熹无手指用力，没有说话。
　　列周阖上眼睛：“你不问我，我在害怕什么吗？”
　　祝熹无看着惨白的墙壁，上面被雨水泅湿，攀爬着扭曲的深色怒兽。
　　他没有回答列周的问题，而是说道：“我以为自己生病了，去见申医生的时候，他建议我可以以纸笔的形式和另一个‘我’交流，我接受了他的建议，留下了两张纸条。一张写着疑问，一张写着请求。”
　　列周肩膀瑟缩，愈发贴近祝熹无。
　　祝熹无紧紧抱住他，继续说道：“当晚，他出来了，他毁掉了那张写有疑问的纸条，而回答了我的请求。”
　　列周抓住眼前的衣衫。
　　祝熹无维持着平静的语调：“我请求他不要再伤害你，……”
　　“祝熹无，”列周声音艰涩，他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正在发冷，“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一时之间，只有风和雨的声音。
　　“好。”
　　阴云连绵，小雨淅沥，院子里的桃树挂着孤零零的叶片。
　　列周站在窗前，整个人透出一股苍白的脆弱。
　　细碎的雨滴被风裹挟着飘到他的脸上，他却似无所觉，还是那样安静地站着。
　　祝熹无抱着他回到客厅，欲到沙发之际列周回抱住他：“这里太空了，去房间里好不好？”
　　高挑的房梁撑起了宽阔的空间，每个角落都隐藏着令人不安的冷寂。
　　他们来到卧室，厚厚的窗帘压去光线，仿佛就是黑夜。
　　被子盖住身体，列周身上的冰凉褪去了一些。
　　沉默流淌，祝熹无开口打破，他继续着昨夜未尽的话题：“我请求他不要伤害你，……”
　　这回列周没有打断，他只是克制住颤抖安静地听着。
　　祝熹无的声音平缓：“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张扬肆意的字体爬满不多的纸面，他问我……”
　　“轰隆——”
　　“你喜欢……”
　　“轰隆——”
　　“罪恶滔天的杀人犯？”
　　“轰隆——”
　　电闪雷鸣之中，列周卸去血色，他一动不动，仿若一块僵硬的冰石。
　　祝熹无握住他的手：“我没有回答他，我更想告诉你……”
　　列周将指甲嵌入肌肤。
　　“不管是什么，我都爱你。”
　　“如果你是罪恶滔天的杀人犯，那我就陪你一起赎罪。”
　　“如果赎不完，那一起消失也很好，对不对？”
　　话未毕，列周已经埋进祝熹无的脖颈里，泣不成声。
　　雨下了又歇，歇了又下，列周拿着柔软的纸巾为祝熹无擦拭已经湿透了的脖子和后背。
　　他有些不好意思：“你去洗个澡吧，把衣服换了。”
　　祝熹无把泅湿的枕头拿开：“你也一起。”
　　列周愣了一下，而后猛地摇头：“不，我、我去我自己的房间洗。”
　　他还有没做好共浴的心理准备。
　　说完列周一骨碌爬下床，结果被祝熹无轻轻一下就捉了回来。
　　温暖的浴室里，列周局促不安，眼睛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祝熹无觉得他可怜，又觉得好笑，他搂过列周的肩膀：“是不喜欢帘子吗？那我就把它撤了？”
　　帘子？什么帘子？列周懵懂地抬起头，然后……
　　“喜欢，我喜欢的！”他一下子高兴起来，亲了一口祝熹无的侧脸，眼睛特别特别亮，“你不要撤，我很喜欢的。”
　　原来是祝熹无在淋浴喷头的中间安装了一道帘子，将浴室一分为二，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一起洗澡，列周也不用担心自己会暴露。
　　很奇怪的设计，但很符合列周的心意。
　　可洗着洗着，列周突然发现这个设计好像也不怎么样了。
　　虽然帘子隔出了两个空间，但是！花洒它就只有一个啊！
　　这就意味着列周必须穿过帘子将花洒递给祝熹无，然后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又穿过帘子拿回来。
　　来来去去的，帘子会掀开一角，祝熹无有没有看见自己列周不知道，但他……看光了祝熹无好几次。
　　不知道是热水还是脑袋里画面的原因，洗完澡以后列周感觉自己要被热晕过去了，要不是走出浴室以后被冷风一吹，他甚至想穿T恤而不是卫衣了。
　　餐桌上，列周挑一块肉片夹住米饭，送进嘴里，嘟嘟囔囔道：“我下次……咕咚……不要和你一起洗澡了。”
　　祝熹无不解：“为什么？”
　　列周：“……就是、就是……不想一起洗了啊。”
　　真正的原因他说不出口。
　　祝熹无停住筷子，发现列周的脸颊和耳朵都染上了薄红以后忽然明了：“你看见了？”
　　列周：“……”
　　他埋头吃饭。
　　祝熹无突然恶劣：“喜欢吗？”
　　列周：“咳咳咳——”
　　这回连脖子也一起红了。
　　平复下来以后，列周幽幽看着祝熹无，故意叛逆道：“不喜欢。”
　　闻言，祝熹无筷子一滞，但他很快就恢复淡定：“没关系，多看几次就喜欢了。”
　　列周：“……”
　　他咬住筷子：“流氓！”
　　祝熹无：“……”
　　他挂着一贯的微笑：“周周，被偷看的人是我，你才是小流氓。”
　　列周脸一红，嘴硬道：“我是不小心看到的，才不是‘偷看’，而且，你、你难道就没有偷看我吗？！”
　　祝熹无自在回道：“没有哦，我每次接送花洒都是闭着眼睛的。”
　　列周：“……”突然更生气了是怎么回事？
　　从这里开始，列周不再和祝熹无说话了，吃完饭就自己去到窗边，看一眼果树后回了房间。
　　听到祝熹无开门的声音，他扯过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盖住。
　　他知道是自己不对，祝熹无只是践行了对他的尊重，是他自己别扭，控制不住地生出一些沮丧。
　　祝熹无看着床上的鼓包，无声地笑了一下，他知道列周在生气什么。
　　他坐到床边：“……上方的红痣，很美。”
　　省略的两个字列周知道是什么，因为羞耻，他一下子抓紧被子。
　　没有更多的话，祝熹无悠闲地靠坐在床头。
　　半晌过后，列周磨磨蹭蹭地从被子里爬出来，他摸着尚有热意的脸颊，小声嘀咕道：“骗子。”
　　祝熹无捏一把他的脸：“是因为谁呢？”
　　列周抓下他的手：“是因为我。”
　　他不自觉地解释：“对不起，我不应该生气的，可是我控制不自己，知道你、你那么守规矩以后，我就有点生气还有点难过。”
　　“为什么呢？”祝熹无轻声询问，“为什么生气又难过？”
　　列周直直看着他，犹豫后开口：“我怕，怕我对你而言，没有吸引力。”
　　某些时候，他是希望祝熹无能够忽视他的羞赧的，他并不是不喜欢、不愿意，他只是需要一点外力来帮助他……进入状态。
　　列周说完以后，祝熹无身子前俯，列周随着他的动作躺平到床上。
　　他们是那么的贴近。
　　祝熹无压抑住声音里的欲望：“周周，你不会知道的，我每天要花费多少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碰你。”
　　列周搂住他的脖子，不解道：“为什么？我不会拒绝你的。”
　　祝熹无笑着啄吻他：“因为我希望，以完整的我，完整地拥有你。”
　　祝熹无对自己的现状是不满意却又无能为力的，他没有祝融的记忆，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灵魂，在这种残缺不全的、稀里糊涂的状态下，他不想占有列周。
　　列周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只是回应着吻而没有说什么。
　　他也想，拥有一个纯粹的祝熹无/祝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