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星野》慕沉酒

22、益州

　　言蹊叹了口气：“我清楚你的功夫，你若下死手，严之镜一行人不是你的对手。严之镜很重要，他不能死。”

　　“那如果我要打死他，你会与我为敌吗？”星野抬起眸，眼神倔强，紧紧盯着言蹊，不放过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你会怎么样？”

　　病中的星野似有些无理取闹，若按照她清醒时的性子，或许会一笑了之，但此时的她，只想知道一个答案。她的问题如同她手中握着的锋利宝剑，劈开了遮掩真相的幕布，残忍，却痛快。

　　言蹊没有回答，他不想说谎，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掩饰那个有些残忍的真相。

　　星野看着他的反应，哪里还需要答案，眼泪在瞬间决堤，一滴一滴砸在被子上，晕染出一个又一个的深点。

　　她知道不该生气，更不应该掉眼泪，言蹊做什么选择，都有他的考量，他们只能算是相伴一程的朋友……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就是控制不住。

　　她想，许是因为有了期待，有了依赖，有了那么一丁点心动吧。

　　星野飞快躺下，面冲墙壁，留给言蹊一个背影，声音的浓重鼻音，却泄漏了她的心情：“言蹊，我们就此别过吧。我就一普通人，当不起你的厚待，也不想被你安排人生……我知道，你会说你没改变结局，你会说这就是我原本要走的路……但这不一样，言蹊，你明白吗，这不一样。我可以怀揣勇气前行，小心谨慎地穿过荆棘，也可以在绝境中劈出一条生路，我以前不惧，未来也不会怕。”

　　“我追寻我所追寻的，经历我该经历的，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坦然接受……但遇见你之后，一切都不同了，有时候我觉得在你面前，我就是一个笑话。或许你知道这一切的终点在哪里，但你既然选择当一个旁观者，就请不要因为你的私心插手任何一件事，为我安排任何一条路。我不需要你为我选择捷径。”

　　星野的身子微微颤抖，无辜又可怜。

　　言蹊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想要给她一些安慰，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

　　星野将脸埋入被褥中，声音有些含糊：“言蹊，我们就此别过吧。明日天亮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说完这一切，她竖起耳朵听身后的声音，一片安静。她有些失望，她也不知道她想听到什么，但总想着，如果言蹊能说一句话，哪怕安慰一下她也好。

　　她是真的把他当朋友，愿意为朋友挡刀，那他呢？是不是也把她当作朋友？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响起脚步声，而后是开门声、关门声、渐行渐远、逐渐消失的脚步声。

　　星野转过身，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些失神。

　　言蹊真的走了。

　　枕边的那包果脯吸引了星野的目光，她坐起身，有一瞬间想要赌气将这包果脯扔到地上，最终还是忍住了。她小心翼翼打开外面的油纸，捻起一块放入嘴中。

　　真甜啊。

　　……

　　星野是在次日清晨离开的。

　　离开前，她看了一眼隔壁的客房，房门紧闭，也不知道言蹊是否就在里面，他此时是否还未起。

　　星野神色黯淡，想要敲门说点什么，最终一言未发。

　　离开客栈后，星野牵着小黑马在街上溜溜达达，看到一家成衣店，想起从北山带出来的衣服已然在地宫中燃尽，便走进去置办了几身衣服，有男装有女装。

　　结账的时候，星野随意问道：“昨日来时天色已晚，只顾着寻地方投宿，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店家今日开张没多久便遇到星野这么一个大客户，心情正好，热心回答：“这里是江陵。客官你从哪儿来？”

　　“古陵。”

　　店家笑道：“江陵在古陵东边，也就一日路程。”

　　“古陵干旱了很久，前几日方才下了雨。江陵呢？这边可还好？”

　　“江陵也很久都没下过雨了，但好在我们离河近，勉强还能生活。”店家将包好的衣服递给星野，继续道，“前几日古陵那场雨，下得确实大，就连江陵也飘了几滴雨。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看到百姓们受苦，便赏了这么一场雨。”

　　付出的心血有了回报，星野心中欣慰，面上却还是平静，不动声色换了话题：“对了，店家可曾听说过‘司天阁’？”

　　“什么？”店家没听清，星野清晰重复了一便，店家摇头，“没听过。江陵乡里乡下的，姑娘不若去东边的益州问问，那儿有可多人了，定能打听到。”

　　“益州怎么走？”

　　“往东行百余里就能看到。现在出发，天黑前能进城。”

　　……

　　益州，位于大琼中部，人口近百万，是最繁华的城镇之一。

　　益州城依山傍水，四季如春，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来此定居。城中有河水蜿蜒流过，暮色下摇橹船檐角挂上了灯笼，灯笼中的烛光随着船只摇摇晃晃。岸边歌舞坊有歌女正在低声吟唱，歌声婉转，正是一副水乡好风光。

　　星野迎着暮色进了益州，入住了城中最大的客栈后，休整一夜，次日上午，换了身男装，竖起头发，扮成少年模样，兴致勃勃去城中闲逛。

　　她生在北山长在北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地方，益州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新鲜得很。

　　星野顺着河边走，路过集市东摸摸西看看，逛累了准备寻个饭馆吃饭时，听到河边渡口有吵闹声传来。

　　有热闹怎么能错过？星野兴致勃勃小跑过去围观，只见河边站着一群人，正在上演一出“欺凌民女”的戏码。

　　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围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眼神上上下下扫视，令人作呕。他们裂开嘴笑时，露出嘴里的黄牙：“芹儿，你一个妇道人家，每日起早贪黑的卖豆腐，多辛苦？你那情郎，早就留在京中尚了公主，断不可能再回来娶你，不若你跟我过，我来养你。”

　　被围住的叶芹儿低着头摆弄着豆腐，神情麻木，竟是习以为常。周边的人更是路过也不停留，似是看腻了这场戏，也不知道过往的日日夜夜，是不是每日都要演上这么一遭。

　　“你跟了我，我保你吃香喝辣，只要你给我生个娃儿，咱们一起过好日子……”那男人边说，边靠近叶芹儿，甚至伸出手臂，试图揽住叶芹儿的肩膀。

　　这戏星野在画本上常看，每次看时，总想着如果遇到，定要把坏人揍得亲爹都不认识。奈何北山女人地位高，让她长到这么大，都没遇上过，颇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遗憾，这回总算碰到了。

　　星野将刚买的零嘴放在一边，撸起袖子准备替天行道时，有两个和星野差不多大的少年冲上前去，推开了那男人的手臂，用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叶芹儿身前。

　　这两人衣着华贵，其中一人生得壮实，怒斥着面前的流氓，丝毫不退让：“哪里来的流氓，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男人瞪着这两个少年，神色间颇为不耐：“你哪只眼看我强抢了？我和芹儿一直是你情我愿！你管得着吗？”

　　少年并不退让：“若真是你情我愿，这位娘子为何一言不发？”

　　那男人见这二人纠缠不休，坏他好事，怒道：“今儿我便替老天爷教训教训你们，让你们记住少管闲事！”说完，伸出手击向二人。

　　这一掌运了十成十的力道，竟起了细微风声。

　　星野眯了眯眼睛，上前两步，姿态闲散，用两根手指捏住那流氓的手腕：“不过问你两句话，你便运了这么大的力，怎么，以为打死他俩，就没人敢拦你了？你是不是混账得太久，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这一只脚都进棺材的人了，还娶媳妇，娶了让人家守活寡吗？”

　　星野的话极为狠戾，周围有围观的人发出嗤笑。

　　“你又是谁？！坏我好事！”那男子勃然大怒，招呼兄弟一起，挥拳直向星野面门，“难不成你也看上芹儿了？毛都没长齐的混小子，也敢和我抢女人？”

　　星野想起前几日在地宫中，打得极为憋屈的那一架，又想起言蹊干的那些混账事，怒火大盛，将所有的愤怒冲着这俩流氓发泄出去。

　　两个流氓在益州作威作福已久，仗着有点功夫，与他人起冲突从未输过，是以根本没把星野两根手指就制住他运了十分力的手腕当回事，却没想到不过三招，其中一人便被星野一脚揣到河里，成了只落汤鸡，另一人则被星野按在地上，一只手制住他的咽喉，另一只手狠狠抽了他一个耳光：“什么玩意，就你这点本事，也就欺负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了。”

　　地上的流氓因为喘不上气，脸色涨红，嘴巴却还是不依不饶：“你敢打我？你知道我舅舅是谁……”

　　“啪”又一个耳光落下，打得那流氓嘴里的牙齿有些松动，脸颊高高肿起，星野看着他的脸，笑道：“这才对，一边一个，好看。”她不想真杀了这个人，按住他喉管的手松了三分，“我管你舅舅是谁，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做此等唵噆事，我教训你那是帮你爹娘教训的，他们见了我还要感谢我。你要是再敢来骚扰这位姑娘，被我知道了，我定阉了你，把你送到宫里刷恭桶。”

　　“你算老几？你现在跪地给爷爷磕三百个响头……”

　　流氓的嘴中被星野塞进了他自己的鞋子，终是安静了下来。星野握着随身的匕首，让匕首锋利的刀刃轻轻划过流氓的脖颈，留下一条血痕：“你要是再满嘴喷粪，这把刀可就划下去了。我这人心狠手辣，想来杀人不眨眼，死在我手下的人怕是比你糟蹋的姑娘还多……”

　　血痕不深，有几颗血珠冒出，看起来不可怕，但疼痛丝毫不减。

　　地上的流氓身下有黄色液体流出，竟是被吓得尿了。

　　星野有些嫌弃，收好刀，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尚还躺在地上的流氓，语气轻蔑：“就这点胆量还敢出来混，德行。你尽管找你的三大姑八大姨告状，我倒看看他们是不是真有这个脸，给你这么混账玩意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