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快来看月亮

53、灯火阑珊（5）

　　第二天早上，关于那个人的消息就被写在了纸上，惨白的纸，鲜红的字，像是胭脂又像是干涸的血。
　　怎么看都有股诡异的感觉。
　　不过好在写的是好消息。
　　“那个人现在身在云州太守府，无恙。”
　　杨槐有些出神地看着最后两个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山匪与朝廷的第一次交涉失败，这几天应该不会有新的动作了，因此，这天上午，杨槐见到了陆成和唐立新。
　　“听人说你想见我，正好我也想见见你。”陆成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他的眼角上有一条长长的疤，让他看上去有点凶，“怎样？”
　　而唐立新相貌周正，再普通不过。
　　这两人相貌都不出挑，可站在那就有一股常人难以模仿的气势，神色也要更肆意一些，大约是这赣南城内已经没有能跟他们叫板的人了。
　　杨槐从容地喝了口茶，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回：“不错。”
　　不知道是在说茶还是说对这人的印象。
　　坐在对面的两人齐齐笑了起来，唐立新半开玩笑地说：“陆迁宇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若是别人碰到这种情况，这个时候哪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着我们讲话？”
　　也是，在世人的观念里，山匪就是恶，就是暗，而朝廷官员注定要跟山匪站在对立面的。
　　虽然嘴上不说，但陆成两人还是能在心里感觉得到，赣南城内的那些朝廷命官私底下还是看不起他们的，认为他们不过是一群山野莽夫，现在与他们同流合污实在是奇耻大辱。
　　不是没有讨好他们的人，可是陆成觉得他们都没有杨槐有趣。
　　“先前听说杨大人不远千里送粮，此等心胸我们二人属实佩服。”陆成低着头在笑，眉眼间露出一股熟悉的森冷之色，“想必杨大人也会原谅我们之前的冒犯吧？”
　　原本他还有些不确定，现在听到这番话终于是确认了。
　　“柳家兄弟？”
　　“哈哈，杨大人果然聪明。”
　　可他们现在的样子又跟柳家兄弟不完全一样，想必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暂时改变了样貌。没想到他一个小角色，还值得这两人如此大费周章。
　　三个人随便聊了会，就有人来通报说朝廷那边的人又来了。陆成点点头就带着唐立新走了。
　　刚刚跟他们谈话的时候，杨槐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往陆迁宇身上引，可无一不被陆成打哈哈揭过去了。
　　看来这三个的联盟并不像传的那么牢靠。
　　陆迁宇放他们进来是想要赣南的权，他不愿再屈居与孙贺州之下，但他也明白孙贺州有孙家庇护，又是朝廷钦点的赣南太守，无论怎么样他都争不过。
　　而这次水患，有他暗自搅浑水，孙贺州先是失了民心，孙家又惹怒了天子失了圣心，所以他才会决定在此刻下手。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借了陆成等人的力，彻底掌控了赣南城。
　　那么，陆成他们所求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想用赣南做台阶，一步上青云吗？那他们与陆迁宇所求基本一致，既然如此，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不会太差，那为何刚才陆成不愿谈起陆迁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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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迁宇的后颈痛的比昨天更厉害了，但他还是强打起了精神，跟朝廷派来的人开始了新一轮的谈判。
　　这次来的人比之前那个年纪更大些，谈吐也更成熟稳重，他见到陆迁宇的第一眼并没有开门见山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而是先执起桌上的茶壶，缓缓倒了一杯茶递给了陆迁宇。
　　“陆大人。”那个人两眼微眯，语气还算客气，可细听又好似带着一股淡淡的嘲讽意味，“虽然这里的茶比不上上京，但也有些意思。”
　　这又何尝不是借这茶嘲笑陆迁宇，不是正经出身，却也敢将主意打到朝廷头上。
　　不过陆迁宇此时头疼的有些厉害，无力再去与这些无关紧要的话置气，客气地接过了这杯茶，缓声道：“大人若是喜欢，可以带些回去。”
　　“不必。陆大人客气。”荣古昌有些诧异，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那副神色，短粗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上喝空了的茶杯，问，“怎么不见陆大当家和唐二当家？”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陆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方才正在与杨大人聊天呢，是我们来晚了些。”
　　朝堂中杨姓官员不少，地方官员里头就更多了，但他说到杨大人，荣古昌的脑子里最先浮现出那日金科宴时，在宫门口碰见的那位。
　　虽着陋衣，神色自若，在万众瞩目下作诗一首撇清他人偏见与质疑。
　　当真是狂妄。
　　当真是少年。
　　不过陆成二人也没有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的意思，荣古昌就没有多问，而是随便聊了些江南风俗习惯，他一个土生土长的上京人，竟也对江南风情了解颇多，看来是早有准备。
　　四个人聊天聊的跟打太极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谈天说地，就是不聊各自的筹码与条件，桌上的茶水又换了一壶，聊了快一个时辰也没谈出个什么结果。
　　若放在平时，就是再久陆迁宇也坐的住，可是今天不知怎么的，陆迁宇感觉头越来越痛，几乎半个身子都快麻了，终于，他忍不住说：“荣大人若是来找我们聊天的，那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哎，我跟陆成一见如故，恨不得促膝长谈！”荣古昌紧抓着陆成的手，脸上表情有些夸张。而后者试着将手抽出来，结果对方抓的太紧，一时之间竟抽不出来。
　　拉扯之中有什么东西抵在了手心，陆成的眼珠子往下移，发现那是一张被折的很小的纸。他手指飞快夹住那张纸，将它塞进了袖子里。
　　荣古昌一脸可惜地放开了手，兴致缺缺地道：“既然陆大人不欢迎我，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便带着自己的手下起身往城门方向走去。
　　眼看人终于走了，陆迁宇微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气，敷衍地跟陆成二人道了个别，也转身离开了。
　　陆成挥退了周围侍奉的下人，从袖子中抽出了那张纸。
　　“明日未时，赣南城东北方向五里处，有要事相商。本殿可以满足你的条件，但是，你也要为本殿做几件事情。”
　　荣古昌从小门出了城，走在路上的时候发现原本随处可见的难民已经少了不少。
　　有些投靠了山匪，有些死在了荒野，还有些……被送去了云州。
　　李逢舒确实有几分本事，竟能在一夜之间说服云州太守，让他接纳这些来自赣南和江州的难民，不仅如此，他还派了一队军队护送剩余的难民出发前往。
　　而陆迁宇和陆成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没有派人阻拦，就任凭李逢舒这么干。
　　若能护住这些难民，确实也算得上是功劳一件，所以二皇子才会在这个时候派出自己去跟陆成等人交涉。
　　借刀杀人。
　　朝廷不想给陆成兵权，但是李逸兰可以想办法将陆成安排到军队里，然后借用皇子的权势一步步培养陆成，而前提是陆成必须效忠自己。
　　而陆迁宇……
　　方才荣古昌见他脸色苍白，脚步虚浮，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底子还不如垂暮之年的老者。
　　恐怕不是长命之相。
　　陆迁宇脸色难看地回了囚禁着孙贺州的房间。
　　一股淡淡腥味弥漫在房间里，隐隐透露出一股□□的气息。
　　孙贺州□□地坐在床边，他的双手双脚都被极粗的铁链锁着，另一头连在床脚上。
　　铁链将他的活动范围缩小至房间的一半，他连门都碰不到。再说了，现在这个时候，他就算碰到门了又能怎样，光着身子逃出太守府吗？
　　而且陆迁宇不让别人进来，也不让下人给他送饭，只有在他自己过来的时候才会带来一点水和吃的。
　　像是施舍，又像是惩罚。
　　见陆迁宇进来，多日的屈辱让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细细颤栗起来，明明是六月的天，他却止不住地觉得眼前这个人是冰做的。
　　太过陌生了。
　　陌生到好像以前在他身边陪着他的那个陆迁宇已经被眼前这个长着同一张脸的陆迁宇取代了一样。
　　他身上遍布青紫交错的指印，有的地方还泛着红，那是今早才留下的。
　　“过来。”陆迁宇显然是看见了孙贺州在发抖，兴味索然地“啧”了一声，又想起这人被自己锁住过不来，于是改口道，“起来。”
　　孙贺州虽然做惯了纨绔，可又不是真的一点傲气也没有，况且他年纪已经不小，更放不下自己的面子，于是倔强地坐着，想保住自己最后一丝尊严。
　　不让穿衣服也好，像条狗一样拴在床边也好，被□□强行进入也好，那都是他的报应，他应该为他过去所犯的错的报复。
　　陆迁宇被这份不明不白的倔强激的火大，虽然他这段时间好像真的跟吃了火药一样，总是很容易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被点着。
　　这个时候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上前几步拉住孙贺州的手将他提了起来，厉声质问他：“你以前不是很爱对我玩这些把戏吗，怎么现在用在你自己身上反而就不喜欢了呢？”
　　孙贺州说不出话，一方面是因为实在是饿的没力气，身上被玩的也没力气，一方面又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当年不过是你多看了我一眼，就执意将我囚在了你身边，我所有的东西都在那一刻失去了！”陆迁宇被气的脸色发红，看上去气色竟然好了很多，“这明明不是我的错，可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说我的吗？他们说我是婊子！说我是兔儿爷！可我明明是当年的解元，我的老师也说我前途无量，明明我也可以有机会像杨槐那样打马游街，一日看尽上京花！都是你，都是你毁了我的一切！”
　　陆迁宇一口气说了太多，止不住地喘气，对上孙贺州那张已经怔住的脸，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
　　他一把将孙贺州丢在了床上，面无表情地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小包药倒进了自己带过来的茶里，说：“全喝了。”
　　“不……不喝……”
　　回应他的只有陆迁宇粗暴的动作，一盏茶被尽数灌进了另一个地方。
　　“算了，反正用这里喝也是一样的。”
　　不一会儿，房间里响起了一道惨烈的哭喊声，可是无人敢靠近这里，也无人敢阻拦房间里的两个人。
　　他们相伴十余年。
　　可都是孽缘。

　　一见误终身，远离坏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