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灯火阑珊（4） ...
-
上次来到赣南城下也是在夜半时分，没想到，这次还是半夜三更回了赣南。
不过境遇却已完全不同。
陆迁宇倒是没有为难他，只吩咐了随行的几个大汉看着杨槐别让他跑了，并没有将他绑起来。而孙感灵就没有这个待遇了，不仅手脚被缚住，连眼睛都被蒙上了，就是为了防止他随时暴起伤人。
被这般对待定然是不好受，杨槐本想让陆迁宇松开他，可陆迁宇虽然语气客气，态度却很强硬：“他武艺不俗，不绑起来我不放心。过会就到目的地了，不会绑他太久的，杨大人大可放心。”
四周的灯火将眼前的建筑照的亮如白昼，“太守府”三个大字映入眼帘，杨槐抬头看了一眼这三个字，很轻地叹了口气。
“杨大人可是在担心孙贺州？”陆迁宇很敏锐地捕捉到了杨槐一闪而过的情绪，略带讽刺地笑道：“他也值得你惦念？若真想知道他怎么样了，待会见了就知道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陆迁宇执意让杨槐住在上次的房间，而孙感灵则被他的手下带走了，看那方向，似乎是大牢。
陆迁宇此人一向谨慎，尤其是到了这种要紧关头，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会引起不可控制的变化。他本意是将李逢舒等人抓起来，可是他们剑走偏锋，绕了条远路，导致自己的手下根本没有看到他们的一片衣角。
不过杨槐也会跟出来是他没有想到的，毕竟这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李逢舒下决心游说各州长官是为了在李逸兰手底下争一份功劳，虽然他名义上的父皇并不会想看到这样的结果，而杨槐做出了跟李逢舒一样的选择，就说明了他的立场。
他站在李逢舒这边。
且不说此路异常艰险，就算真的成功了，朝廷也未必会记得他的一点好。相反，若是以后他重返中央，那些人就会将他视作李逢舒的幕僚，再想加入别的阵营，别的人未必有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后颈处又传来尖锐的疼，陆迁宇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他皱着眉去揉捏后颈那块，借以缓解疼痛。不知为何，他最近时常感觉到脖颈疼，像是有什么重物一直压在头上一样。
赣南城里的名医几乎都看过了，可所有人都说不出这到底是为什么，只开了些安神止痛的药方让他先喝着。
虽然已经快习惯这样的疼痛了，陆迁宇还是觉得心情烦躁，后颈的皮肤触手冰凉，却又好像肿起来了。
抬眼的时候正好对上杨槐的目光，他的嘴唇蠕动，似乎是说了什么，但是声音太小，没听清。
“什么？”陆迁宇脑子里飞快地回想他刚刚到底说了什么，最后治理出来一个“切记”。
可杨槐却不愿再答了，语焉不详地回了几句就说要睡了。
莫名其妙。
“既然如此，杨大人就早些歇息吧，我还有要事需得处理，就不送杨大人了。”
深灰色的恶鬼转过了脖子，脸与背保持着一致的方向，她用那双流着泪的双眼望着杨槐，猩红的嘴唇一张一合。
“明晚子时，太守府东北角的厢房，切记。”
虽然陆迁宇没有明说，但杨槐依稀能猜出来，他此时应该扮演的是人质一类的角色。他自以为自己再怎么样也只能算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外放官员，实在是没有那么大的分量去改变谁的决定。
当然这种话自己想想就好，他也没有傻到大肆宣扬自己其实一点也不重要，除非是活腻了想当这个弃子。可是他还有事没有做完，还有人没有见到。
他舍不得就这样离去。
陆迁宇倒是没怎么限制他，太守府上可以自由来去，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身边还跟着陆迁宇安排的眼线。到哪都有人跟着的感觉确实不太美妙，但人为刀俎，杨槐只得接受。
第二天在府上转了转，杨槐还特意问了府上的侍女春结等人的下落。那个侍女低着脑袋想了一会才回答说春结一行人在杨槐走后的第三天就离开了，听书房侍奉的人说似乎是去了江州。
杨槐又问孙贺州的下落。
这回侍女沉默了好一阵，抬眼飞快地看了一下杨槐身边跟着的人，才有些害怕地回答道：“被陆大人关起来了，关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侍女又迟疑地再看一眼，似乎有话要说，可杨槐身边的那个人瞟了她一眼，她连忙低下头：“婢子……婢子还有要事在身，后院也没打扫，婢子先走一步。”
孙贺州被囚倒是在意料之中，可看那侍女的脸色，此事似乎不止囚禁这么简单。杨槐又问了其他人，都只得到了这么一个回答。
看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杨槐还想知道孙感灵的情况，可这些不属于府上侍女所能打听到的事，知道这件事的人又不一定会告诉他，于是只好作罢。
太守府上还有别的“客人”，是山匪首领。陆成和他的妹妹妹婿。
看来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资格住在太守府，那也就意味着府上碰见的，除却下人侍卫之类，都是些重要人物。
不知那山匪头子陆成是何模样，有联合地方官员占领一方的魄力，在乱世之中也能称得上是一位枭雄。
不巧的是那两位今日都不在府中，杨槐只见到了陆成的妹妹路辛，大约二十七八的模样，给人的第一映像不像是匪窝里出来的，更像是普通贵妇，言行举止之间透出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
看起来似乎被自己的哥哥和丈夫保护的很好。
陆辛也看到了杨槐，第一反应竟然是：“这是哪里来的小郎君，生的好生俊俏！你也是陆迁宇大人的客人吗？”
外面几乎乱作一团，难民、山匪、士兵、，还有恐慌的百姓，而在另一方天地里，陆辛没什么心机地问：“你也是来做客的吗？”
杨槐默了一瞬，不知作何感想。
不过很快，陆辛的注意力就被飞过的一只蝴蝶吸引住了，叫喊着让人拿网过来扑蝴蝶，她的脸上总是蔓延着一股近乎天真的神态，看向别人的眼神也总是充满好奇，像是个懵懂的孩童。
待这群人咋咋呼呼地走远之后，杨槐身边的眼线才开口解释道：“夫人的娘亲怀她的时候感染了风寒，等夫人生下来之后身体就不太好，后来虽然好些了，可是心智一直停留在七八岁。”
杨槐看了一眼他，似乎是有些惊讶这人竟然主动开口了。
可是那人说完了这句就一直没有开口的意思，直到打更人的声音响起，杨槐打算休息了，他才转身离开。
古装剧里头的眼线都是会潜伏在被监视者的屋顶上偷听，杨槐不确定跟着他的这人有没有这种职业觉悟。
但是他一不出门二不翻墙三不私下见人，被人看到也没事，大不了就说在自言自语。
时辰还早，杨槐打算先睡会。
子时一到，窗外挂着的月亮都暗了几分，屋内的蜡烛却无火自燃，蓝绿色的烛火跳跃，一股森冷之气从地底下冒了出来，不一会儿，杨槐的房间就弥漫着一股薄薄的雾气，一个人形缓缓地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刘夫人有些呆滞地望着杨槐的方向，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朝着杨槐行了个礼：“刘邓氏见过大人。”
除却脸色白了些身形暗了些，此时她看起来似乎与常人无异，只是仔细看时还是能发现些端倪。
她没有呼吸和心跳。
她以这般模样出现在这里，原因已经很明显了。
陆迁宇并没有将刘家的案子放在心上，甚至说，刘家的惨案是他自己一手促成的。
虽然不知道刘邓氏是如何确认他就是背后主谋的，但看陆迁宇那副样子，应该是被厉鬼找上不短时间了。
刘邓氏的戾气似乎没有原身那么重，化作的厉鬼也没有原身那么神智清醒，不过好在她尚存一丝理智，心中也记得杨槐给的那么一丝好，对杨槐问的问题一一作答。
刘邓氏日日趴在陆迁宇背上，对他的去向和所作所为了解的一清二楚，不过她的反应有些迟钝，往往要反应好一会杨槐问的问题才能答得上话来。
花了一番功夫才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也算是有所收获。
孙感灵被关在赣南大牢里面，跟那些反对陆迁宇的人关在一起，不过每日都有人送去三餐，除去牢房狭窄阴暗了些，倒是没什么大事。
而陆成唐立新之所以白天不在太守府，是因为朝廷派的第一批使者已经来了，双方交涉拉锯了一番，陆成他们想入朝为官，又想手上握着真正的兵权，还想有能说的上话的实权，这无异于跟朝廷狮子大开口；朝廷虽然也是以招安为主，但面对这么异想天开的条件，他们还不够格。
或者说赣南，赣南的所有，包括百姓，包括那些不愿意与陆迁宇同流合污的人，他们的分量抵不上这三个条件。
最后一件事就是孙贺州。
刘邓氏：“他把那个人关在屋子里，什么都不给，逼着那个人给自己下跪，还用一些奇怪的东西……拷打那个人，嘴里还说一些我听不太懂的话，说是要让那个人永远记住他。虽然那个人看起来很虚弱，但是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
难道这人把孙贺州关起来就是为了让那个从小就养尊处优的人活的低声下气，仰人鼻息吗？
不过既然没有性命之忧，那么这件事就可以先放放。
“夫人能帮我一个忙吗？”杨槐犹豫了一下，赶在刘邓氏消失前道，“我想找一个人。”
刘邓氏身体一滞，没过脑子地问：“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他呢？”
杨槐心道我要是现在能找到他我也不想麻烦您啊。
不过好在刘邓氏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毫无怨言地接受了这个请求：“我们鬼……是看八字找人的，大人有那个人的生辰八字吗？”
“生辰八字？”杨槐还真不知道，“好像没有。”
一人一鬼沉默一会。
“那个人的气味也可以。”
“这有块玉佩，应该是他的。您看看？”
“好……”
那日杨槐终于忙完了之后想起刘月说李逢舒要换个厢房住，于是去看看李逢舒说的原先住着的厢房太吵是怎么回事。
可是人走楼空，他只在桌上看到了一块玉佩。
雕的是双鲤衔珠，意喻故人已至。
作者有话说第52章 灯火阑珊（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