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苡梦生花》迩边

6、capture6

　　雾气自精致小巧的瓷杯里萦绕而上，沈萧玉斜倚着竹椅，穿着棉麻衬衣，很是自然舒适。
　　另一边的沈苡虽身着家居服，坐姿却很是端正直挺，栗色的卷发披在肩头，没了眼睛和妆容的遮挡，面容越发显得温和。

　　当沈老爷子遛弯回家后，走在后院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

　　自己那一年未见的“不成器闺女”坐没坐像，歪歪扭扭的，吊儿郎当地把玩着自己前一段时间才收回来的一个云龙纹定窑白瓷碟，看得自己那叫一个胆战心惊，生怕她手一滑给自己松手打了。
　　一旁是自己家的“别人家小孩”，自己的孙女。背直肩沉，身线流畅自然，坐得落落大方，如修竹不摧于风，自稳自静于喧嚣凡事。与旁边那个坐没坐相的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老爷子不出一言，自他们身后走过去，眼疾手快地就捏住那小碟子，再顺手抡起拐杖敲了一下沈萧玉翘着的二郎腿。

　　沈萧玉吓了一跳，下意识松了手。还好老爷子提前捏住了，不然摔坏了能给他气的血压都升高点。

　　沈苡倒是没什么反应，笑看自己的姑姑被爷爷揍这么一下。

　　沈老爷子军队出生，沈家的小孩无论男女，从小习武。虽不说如武侠小说中描述的那样神乎其神，但体质、五感总是比常人要更好一些。

　　所以爷爷一靠近，沈苡就察觉到了，没想到姑姑退步那么多，一点没反应到的样子，难得的坏心眼等着看这么一场戏。

　　祖孙三人少有的围坐在一起，闲话家常。
　　主要是爷爷念叨念叨姑姑，姑姑再嘀咕着回怼两句，沈苡安静的在一旁泡泡茶，逗逗爷爷的鹦鹉。

　　神游天外之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抓住了沈苡的心思。

　　她平日里很少与人联系，往往学生、同事之间有什么事也大多是通过邮件联系，所以很少接受到消息通知。
　　桑榆总是动不动一次性给她发一大串消息，不免有时会打扰到她。所以她干脆设置了免打扰，每隔一段时间再专门一条条回复她。

　　所以这会儿，她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小徒弟楚少仪。

　　取出手机，屏幕上弹出陌生的昵称。

　　“生南国的绿豆。”

　　缓了一会，才意识到是刚加上不久的乔时。

　　小姑娘发了个红包，却没做任何解释，惹得沈苡一番好奇。

　　自然而然地，沈苡觉得她是发错对象了。
　　“？”
　　习惯性的消息用语发出片刻后，沈苡突然意识到这样的回应是不是太过于无理和冷漠了一些。慌忙地，操作着撤回了消息。好在两分钟的极限尚未框限住她，允了她一丝缓冲的片刻，沈苡于是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口气。

　　成功撤掉那条好像有些“不友好”的“？”，沈苡却又在一瞬时迷茫了。

　　她并不擅长聊天，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和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聊天。即便是单纯地表达疑惑，面对这个熟知却又未曾相认的故人，也难免生出些许迟疑。
　　要喊称呼吗？句子长点好还是短点好？有没有可能她就是发给自己的？但是为什么呢？……

　　停停顿顿，删删减减，沈苡又花费了三四个两分钟，也未曾找出一个完美的答案来陈述她的疑问。

　　谨慎再谨慎，发出了简单的一句：“发错人了吗？”

　　在一段时间的等待中，沈苡头一次觉得她的耐心似乎有一点不够用。
　　难道是她考虑的时间太久了？

　　少有的丰富情绪在她的胸腔口不断又不断地沸腾，孕育出一个又一个炫彩的泡泡，升腾到她的脑海里，接触到一些新鲜的氧气，“嘭”地一声，轻盈地炸开，释放出它们包含的神奇物质：好奇。

　　莹白的指尖轻点，点开了红色的小方框。

　　142，有零有整的。

　　慌乱间，沈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发呆发着发着就领了这个红包。
　　迟疑着，她这回找不到任何“撤回”键了。

　　无措间，沈苡又忍不住开始思考这个费用是什么意思。
　　还不等她找到个结果，爷爷就在她面前扣了扣桌子。
　　“这丫头，想什么呢，也不知道好好陪陪我这个老头子。”

　　老一辈浑然天成的，责备语气中夹带着不掩饰的宠爱，爱意盈满其中，惹得沈苡有几分不好意思。

　　刚想开口，手中的手机却再次震动。
　　对面的人像是可以等待着她领下这个红包。明明问题发出许久得不到回应，红包一点，消息却来的很快。

　　“没发错，是给您的。”

　　眼里划过一丝疑惑，沈苡想想现在正是休息时间，难怪小姑娘现在有时间发消息。

　　“我们小苡现在是大人了，工作多忙啊，您也得懂点事了，别尽拉着小辈陪你耗。”沈萧玉和自己的父亲倒是一点不客气，打着趣儿。

　　顺着姑姑给的台阶，沈苡干脆起身，说自己去接个电话，一会儿就好。
　　沈老爷子无奈，挥挥手，又和自己的闺女犟嘴去了。

　　沈苡有乔时的电话，微信简介上可以找到。
　　她一向不喜欢留问题，干脆一个电话过去想问问清楚。

　　“喂？”
　　电话接通的很快，对面像是没料到电话的来者，一瞬间没有出声音，如果不是背景嘈杂的声音，沈苡都要怀疑电话是不是其实没拨通了。

　　短暂的沉默后，少女清脆的声音携着慌乱穿过音响。
　　“沈……姐姐，您等会儿，我马上好，我找个耳机！”语无伦次暴露了乔时的慌乱，莫名让沈苡有了一点报复回去的恶劣愉快感，像是发现了某人掩藏乌发之中的红耳朵。
　　陌生的称呼让她觉得趣味万分，可能是沈苡身边还有别人，隐约可以听到少女们聊天的声音。

　　也许是因为担心称呼问题被舍友问到不便解释，所以出此下策。

　　果不其然·，片刻的噪音后，乔时略显慌乱和无助地向她解释，是因为舍友在旁边才这么喊，现在已经到阳台了。而后又故显乖巧和镇定地问沈教授有什么事。

　　年中过后，白日渐渐缩短，北城此时已然有了些霞色，绛紫与丹红过渡，和一些不被顾忌的蓝，远远的构成一种浪漫迷人的气氛，幻化出一种麻痹世人的毒素，软化忙碌的时间，在一分一秒中调色幻化。

　　在这样的暧昧中，少女的解释传入耳朵。逻辑被搅乱，眼前白色的山茶花羞涩又浓郁的盛开着，染上一点暮色的暧昧暖光，好似沾染了爱意的纯洁，少女般洁净的白山茶像是与爱意相遇，才会漫出点暖调。

　　沈苡的思绪飘忽着，那个夏秋之际的山野好像也盛开了无数这样柔美梦幻的山茶，在天光红灿与山茶拥绕之中，她们拥有过一次相遇。

　　但是其实不是的，其实那几天枯燥又寒冷，记忆不断美化中，仿佛星图与山风是回忆的主色彩，但一些伤疤和无法忘却的苦痛提醒着，危急的生命状况和担忧才是那段时光真正的底色。

　　眼眸低垂，回忆一闪而过，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并不曾在那个时候看见过山茶花，沈苡伸手轻触了眼前的花，耳边少女的解释慌乱又仓促的结束，就是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发红包的缘由。

　　真是可爱的小朋友。

　　暮光之下，浅栗色的波浪卷发笼罩着一层绒光，倦怠地披在肩头。女人眉眼含笑，褪去妆容的掩饰，温和的五官大气舒展开来，难得地透露出好心情。

　　“老师上次给的红包太多了，就当那顿饭是老师请的，也不用那么多啦。谢谢老师请客，多的部分就想着退给您了。”
　　乔时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

　　“喔~，这样啊。”沈苡还想说点什么逗逗小孩，想了想还是算了。

　　因着姑姑和祖父还在等，不好多讲拖延时间，便只问候了几句生活和学习上是否还适应云云之类的。
　　虽说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关心，乔时也是一一乖巧地答了。

　　不出所料，约莫十分钟后，远远地就听见姑姑大喇喇地喊她去吃饭。沈萧玉一向风风火火的，嗓门大的不像话，透过听筒传到了乔时那里。

　　乔时安静了一会儿，大概是等沈苡能听清姑姑喊她的话。
　　她听见了沈萧玉喊沈苡，沈苡也知道她听见了。

　　好大声的一句有点撕心裂肺的：“小苡！次饭咯！晓得没得？！安？”

　　沈苡感觉自己头上挂满了黑线……姑姑这次肯定是去四川待了很久……

　　明明电话那头只有风声和噪音，她却好像看见了少女憋笑的样子。
　　烦呢。

　　两秒后，为了打破着恼人的尴尬沉默，沈苡故作震惊地咳了两声：
　　“嗯，就这样，你去忙吧。下次不用这么客气了。”

　　正在说话的时候，话筒那边好像有舍友出来顺口问了句：“打电话呢？”

　　“嗯昂，我姐姐。”少女软软的带点笑意的声音自然地流了出来。
　　“好的，知道了。再见啦，小苡姐姐。”
　　“嘟、嘟、嘟。”

　　沈苡听着那头的挂断声，呆了一会儿，脸颊浮出一丝粉。
　　果然是在憋笑吧，小臭孩。

　　不多时，姑姑和祖父踱着步过来了。一老一小还是在拌着嘴，不知道又谈到了什么。

　　走近了，见沈苡挂了电话，沈萧玉顺势搂了一把她的脖子，“想啥呢，次饭呗。”

　　一向乖巧听话的“小苡”这次幽怨地看了眼自己的“四川姑姑”，走快了两下步伐，惹得沈萧玉一脸懵。
　　转头看向自家老爹：“这孩子咋了这是。”

　　沈家老爷子看的乐呵呵的，故作沉稳严肃地“啧”了一下：
　　“长大了呗，还能一天天地和你一样？没个正调儿的。”

　　说罢，也加快了两下步伐，甩下闺女去找自家的“成器孩子”了。
　　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沈萧玉也抓紧跟了上去。

　　“赵家的那个小子，小小还记得吗？”悠然着，祖父开口问道，“就和你差不多大那个。”
　　想起他沈萧玉就一脸惊恐：“抓贼，你不会还要撮合我和他相亲吧老爸？”

　　“呸！”沈祖父满脸怒气地瞪了她一眼：“你当人家等你那么久呢？人家小赵！条件那么好！他老婆孩子都快生了！”
　　闻言，沈萧玉也愣了一下。她常年在外，本就不太关注这些，猛然听见这个儿时好友一转眼孩子都快有了，恍惚间才觉得自己也已经很老了。

　　无数个日日夜夜在外“流浪”，每一秒时间都流的很缓慢。
　　那是一种与世界的连接，除去每年因周无月忌日回来的日子，她都像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感受宇宙给这个星球留下的千百万亿年的痕迹。
　　对世界来说，哪有什么岁月流逝的感慨。
　　所以对她也是。

　　沉默了片刻，沈老爷子又试探性地开口：
　　“他侄子，他姐姐赵家大小姐的儿子，最近刚从国外回来，听说也是个很优秀的孩子。”
　　“嗯。然后？”
　　“和我们家小苡差不多大呢。”

　　话说到这，老头子的心思不言而喻。
　　“想都别想！”沈萧玉也转头瞪了沈老爷子一眼。“小苡没提出来您就别跟着瞎掺和！”
　　“哎呀就见见看嘛！小苡也差不多到年纪了，见个面怎么了嘛？”急得沈老爷子拄着拐杖就在地上敲来敲去。

　　“爷爷，我最近很忙。”沈苡也是委婉摆明了没有想见面的意思。

　　“哎呀，你两这死孩子！烦人呢怎么！”沈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的，但显然没有效果。

　　虽说他是家里最大的掌权人，但沈苡的事，一向是只有沈萧玉能做得了主。
　　沈苡不愿意的事，再必要沈萧玉也会给她拦下来。
　　就像是当初选专业的事，沈苡铁了心只愿意报汉语言文学，家里怎么劝她学金融她都不听。
　　也是沈萧玉拍案定言：“小苡只要选自己喜欢的就好。”
　　填完志愿就带着沈苡飞了国外，谁的电话都不接。

　　沈老爷子拿这个自己最爱的女儿和孙女很是没办法。

　　沈萧玉见自家老爹放弃，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又打趣到：“您怎么不考虑介绍给我了？我这个作姑姑的都不急，小苡还小，有啥好着急的呢？”

　　“你？！你说什么糊涂话！你你你，人家和小苡一般大，能让你祸害了吗！你看看你像话吗！你我是指望不上了，野去吧你就！”
　　沈老爷子气的又拿拐杖抽了沈萧玉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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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 我来更新噜
还是照常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