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苡梦生花》迩边

5、capture5

　　四人一路边走边聊。

　　大多是桑榆一个接一个地变话题，两个小朋友应答，气氛很是温和。

　　两拨人在宿舍楼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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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喋喋不休的桑榆同志，在与小朋友们分开后总算是感觉到有些疲惫了，默不作声地，和沈苡吹着净月湖边送来的微风，漫步向停车场走去。

　　“乔时是你的学生，那她是外语系的？”
　　意外的，这次是一向不爱说话的沈苡先开口询问。

　　不出所料，桑榆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当然啦，他们公修课的结果都还没出呢，我能喊她做我的课代表，当然是我本系的学生。”

　　“嗯。”沈苡淡淡的应了一声。
　　怎么了？”桑榆不明所以。
　　“没事。是小楚的朋友，我关注一下罢了。”
　　“噢噢，那你还挺关心这个小徒弟的嘛。”桑榆不疑有他。

　　对话就此告一段落，沈苡脑海中的回忆还在继续放映。

　　她很惊讶会在京华遇见这个本以为再不会有交集的小孩，更没想到她会选择就读外语系。
　　还记得那时候乔时谈起化学的时候，闪闪发光的眼睛，倒映出的不仅有那晚闪烁的星河，更有对化学系的向往。

　　彼时乔时不过处于高一升高二的二八年华，但谈论起背着爸妈坚定选了理科的时候，那股子狡黠叛逆劲，少年揽星河的志气已然可窥。

　　虽说两年时间能改变很多，但她总觉得……
　　沈苡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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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训进程过半，京华大学传统，这天晚上放革命电影给学生看。

　　看完电影也比学生们正常训练解散的时间早很多。三三两两的学生们各有各的安排。小情侣去谈天说爱，爱热闹的凑在一起在操场上唱歌表演才艺，精力过剩的还能在球场上活跃一番。

　　乔时和楚少仪并肩在操场上绕着外圈慢悠悠地散步，指尖绕着微风，话题没边乱跑的闲聊。

　　一个话题结束，片刻的安静后，楚少仪突然开口了
　　“乔乔，你要做桑老师的课代表的话，大二是不打算转专业了吗？”

　　乔时一愣，她知道楚少仪什么意思，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楚少仪还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芮芮，我没说过我要转专业啊。”
　　她平静地，想装作不理解，打算就此揭过这个问题。

　　楚少仪却不觉得好友是真的没意识到自己问的是什么，安静了一会儿后，少见地开始刨根问底：
　　“化学专业，不打算学了吗？”

　　乔时对化学的热爱，源自外公。她很小的时候，爸妈的房子很小，也没空照看一个每日都在家的小孩，所以只有哥哥跟着爸妈住在城市里，她则被放养在乡下外公外婆家。

　　乔时的外公年轻时是化学老师，退休后回了老家，小村庄里只有幼儿园和小学，最近的初中都要到镇子上去。小村子里，没人在乎化学。外公的化学和教育能力便无了用武之地，所以小乔时自然而然成了外公最忠诚的听众。

　　从两岁待到八岁，本以为留不下什么印象的化学，却在小乔时心中留下了一个种子，生根，发芽，在一年年的孕育中，生成了她小小的梦想。
　　她对化学的热爱是从不掩饰的，在别的小朋友还在学三元一次方程的时候，她已经对基本的化学方程式配平都一清二楚了。

　　楚少仪还记得每年过完寒暑假返校的时候，乔时会和她讲起在外公那里做了什么什么实验，难掩饰的期待与兴奋。
　　她小时候每年生日都会许的愿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化学实验室。

　　乔父乔母口头上也一直是支持的。

　　楚少仪想不明白，为什么在高中的时候都还有勇气背着父母选择理科，到了大学却轻而易举的放下了。

　　如果说是因为觉得太难了，那简直是荒谬。乔时对于化学的天赋、基础和热爱，像是上天赠与她的一份只属于她的礼物。
　　就算是在不曾见面通信的那几年，楚少仪也会偶尔听家人谈起，说乔时好像凭借自己的努力去了什么化学夏令营，又参加什么化学竞赛拿了奖。这些比赛的总决赛大多在北城举办，所以回到北城念书的楚少仪也能听到这些消息。
　　尽管因为时间差，她得知消息时乔时已经回乌市了，不能相见，也还是会为朋友坚持梦想而感到开心。

　　高中时期，乔时被北城某大学的化学专业的一个教授看中，凑巧这个教授与楚家老爷子认识，聊天时提了一嘴，才从教授那儿又获得了乔时的联系方式。

　　人为什么会在短短一年多内迅速转变自己坚持了十几年的理想呢？
　　楚少仪想不明白，所以她追问了。

　　乔时静默了一会儿，轻轻地笑了，而后以很温柔的语气解释：
　　“就是不想学了呗，不好找工作什么的，综合因素啦。”

　　楚少仪还想再问些什么，但乔时已经迅速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有些急切的，泄露了她想揭过这个话题的心思。

　　楚楚抿了抿嘴，在昏暗的夜色里，瞥见了好友看似毫无波澜的脸。她知道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只是朋友已经不愿再提起了。
　　虽然自己比她年纪大，但乔时才是更像姐姐的那个，时时刻刻都照顾她，却鲜少提起自己的心事。

　　疑惑的种子埋在心中，被夜风吹过，孕育出无限未知。
　　楚少仪却再不知怎么开口了。

　　六年的分别，要怎么才能算毫无嫌隙？
　　就像过去她一直喊的“楚楚”，所谓她们之间独特的称呼，在六年后重逢时也被替换成了“芮芮”。看似是更亲密的小名，却是不明觉厉的一步退缩。

　　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微妙的变化，楚少仪垂了垂眼睑。

　　她没有怨怪乔时的意思。
　　她只是觉得很难过。为这个朋友感到难过。

　　“在这些无缘相见的岁月，我的伙伴，你大概背着沉重的行囊，走过了许多我并不知晓的无光岁月。”

　　当晚，楚少仪在熄灯后，久久难以入眠。
　　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在不吵醒室友的情况下，按亮了自己的台灯，写写停停，任思绪蔓延地记了一些琐事，让书写引领自己思索。
　　最后，换了只钢笔，一笔一划，顿力，以这段话作了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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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十点，北城沈宅。
　　女人不过及肩的栗发在脑后扎了个揪揪，白色的棉麻衬衫袖子卷在小麦色的手臂上，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住胶片，缓慢的转换着角度，在暗红色的灯光下透过窄窄的镜框仔细观察着。
　　一片又一片，被她满意地收纳起来，温柔的注视着那些被摄入的景色。

　　“咚咚咚”。
　　轻而和缓的敲门声。

　　沈萧玉一听这敲门频率便知是谁，像她妈妈一样，总是温淡如水。

　　她也没应，敲门声只礼貌克制的两三声便停了。
　　不急不慢的，她收好所有成功制成的底片收起来，小心地侧身出了房间，把门关好。

　　站定，久久的看了看，然后给了眼前人一个温暖的拥抱。
　　“小苡，好久不见。”

　　沈苡回拥住一年为见的姑姑，难得的，以一种撒娇的态度蹭了蹭姑姑的肩头。
　　妈妈去世后，姑姑是与她最亲近的人。姑姑很喜欢她，甚至为了她和自己的哥哥大吵一架，质问他为什么要再娶再生。
　　沈苡的弟弟沈君雪出生后，也是沈萧玉去找了沈温玉，大吵一架后，坚定地说要把沈苡带到自己身边养育。

　　沈温玉难得地和她吵得很凶，在主厅里大声吼，问她为什么连他的孩子都要抢走。当时沈苡不过12岁多一点儿，年纪不大却也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

　　她听了会儿爸爸和姑姑的争吵，拿了一个自己的小玩偶，去看了看刚生产过的周一星和沈君雪。
　　小孩子经过两个月的发育，已经可爱很多了。

　　她把那个玩偶塞在了婴儿床里，看着周一星，她的后妈，也是她的表小姨，她妈妈的表妹。沈苡想说点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又哑了声。

　　周一星看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就明白她这是有了自己的选择了。
　　她没说什么，只是把她拉至床边，温柔地抱了抱她，摸了摸她的头发。
　　“没事的。是小姨没照顾好你。”

　　周一星从来不让沈苡喊她妈妈，她坚持让沈苡喊她小姨。
　　就像她妈妈在的时候，沈苡就是这么唤她的。

　　沈苡闷不吭声，在她的肩窝摇了摇头。
　　周一星顿了顿，憋住了自己的哭腔：“要记住你妈妈，她是个很好的人。”

　　她嫁过来的第一天，也对沈苡说了这句话：
　　“沈苡，喊我小姨。你只有一个妈妈，你妈妈叫周无月，她是个特别好的人。”

　　沈苡又点点头，等怀着自己的劲松了松，她就走出去了。
　　然后，目不斜视的，走下楼，绕过隔开正厅的玻璃装饰柜，站定在爸爸和姑姑面前。

　　两个大人一下子就没法吵下去了。

　　爸爸的眼睛气的很红，他最近也一直在为了两家公司的事奔波，又努力挤出来时间陪沈苡和周一星母子。
　　他很疲惫。
　　这是沈苡当时的第一个想法。

　　姑姑也很狼狈，连吵带哭，一头酷酷的短发，刘海被汗水打湿黏在前额。

　　沈温玉一瞬间很慌乱，想喊人把自己的女儿带走，不要让她看见如此混乱的场面。
　　谁知一抬手，却有些气血翻涌，难以平息，一晃神步子都虚浮了两步。
　　吓得沈萧玉都上前一步想要搀扶。

　　沈温玉抬手制止了，站在原地闭目定了定神。
　　剑拔弩张的氛围被沈苡打破了，一瞬间凝滞下来，带着不知所措的为难。

　　沈苡走上前，拉着爸爸，按他坐到了沙发里，又俯身抱了抱爸爸。
　　12岁的沈苡已经长得蛮高了，沈温玉试图环住她的肩，却发现已经到了一个要向上够的动作。
　　原来这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真是和她的母亲长得很像。

　　沈温玉这般想了一下，从沈苡抱他的这个动作里得到了些安慰。
　　“小苡，你自己和姑姑说，是不是还是想……”
　　“爸爸。”
　　沈苡打断了他的话。

　　沈温玉一时间迷茫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吵架吵的血氧不足，他这会儿一时间甚至想不清沈苡打断他的原因。

　　沈苡停顿了一下，又用力抱了抱她，然后艰难开口：
　　“爸爸，一星小姨刚生完弟弟，你要多花时间陪陪她。”
　　沈温玉楞然地，手垂了下来。

　　沈苡顺势抽离了自己，转身向姑姑走去，拉着沈萧玉的手，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沈温玉看着眼前牵着手的，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和从小宠爱的妹妹。
　　两个他看着出生，又守护着一路成长的女子，此刻齐齐牵着手想背叛他？

　　沈温玉想问问她们，自己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

　　几番张口，质问的话却又咽回唇齿。
　　沈温玉把头埋在手里，抹了几把自己的脸，恢复冷静。
　　青筋外露的手颤着拨开西装，取出一根烟抵在舌尖。刚想点燃，悲凉的目光移到沈苡那。孩子没哭，脸上是对他这个父亲的不忍和心疼。

　　沈温玉嗤笑了自己一声，靠进沙发里，想着自己这辈子真失败，要一个半大的孩子来心疼。

　　他闭着眼睛，咬着烟却不点燃，冲着沈苡和沈萧玉挥了挥手。
　　家里有孩子，沈温玉从不在家里抽烟的。沈苡知道。

　　沈萧玉还没在这场争夺战中缓过神来，沈苡就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
　　她这才反应过来，匆忙地摸了摸眼泪，抓紧了沈苡。撂下一句
　　“哥，我带着小苡先走了。”
　　便匆匆离开。

　　走出门厅前，沈苡回头望了一眼靠在沙发里闭目的父亲，又看了一眼站在楼梯拐角望着这一切的周一星。
　　周一星半红着眼眶，看着她笑笑摇摇头。

　　她在告诉她，别回头，放心去。
　　沈苡知道她会照顾好沈温玉，于是点点头，跟着姑姑离开了。

　　她要用的东西沈宅都是备的很齐的，所以这次离开，她连行李都不用收拾。
　　这也同样意味着，尽管沈宅和这个家的距离并不远，她也很少再会回来了。

　　她去了沈宅后，姑姑一直对她很好，相当于充当了母亲这个角色。无论是初潮，还是大大小小的女孩子家的私事，在沈萧玉的陪伴下，沈苡从来都没惊慌过。
　　祖父当然也很爱她，但是确实不如姑姑细致。

　　很奇怪，沈萧玉自己平时像个假小子一样，风风火火的，在教养沈苡这件事上，却是无微不至。
　　一直到沈苡跳级考上大学，又过了两三年成年了，直言不再需要她的陪伴，三十六岁的沈萧玉才终于舍得让她自己去闯荡。

　　离开沈苡后，沈萧玉就去各地旅游了。从国内，到国外，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越有三百天都在外面。
　　玩得高兴了，有时候过年都不回来。

　　只有一个月，一定能看见沈萧玉。
　　十月。
　　周无月的忌日在这个月。

　　沈萧玉会带着旅途中拍的照片，景色，风土人情…都有。
　　她会把所有底片都洗出来，厚厚的，好大一叠。分好号，从十月一号开始，到十月三十号，一份一份，
　　带去周无月的墓前，一天一份慢慢地烧。
　　一边烧，一边絮絮叨叨地讲。

　　烧一张，讲一张，一张讲完，再烧一张。

　　至于父亲沈温玉那里，沈温玉和周一星还是很关心她。
　　不只是在钱财上从不短缺她，学业，生活，都是常问候的，虽说见面少，但电话通的很多。
　　沈苡的近况，他们总是知道的。

　　沈温玉和周一星从来没怪过她选择离开。

　　其实她离开的节点很尴尬，她知道，是有些为难他们的。
　　周一星刚生下孩子，她就被带到沈宅。
　　知道内情的人，当然明白两边都是很爱他的。不知道实情，免不了一句八卦
　　“这沈大小姐因为有了个弟弟就不受宠了。”
　　“不然怎么说是后妈呢？”

　　沈老爷子一句“培养未来继承人”压下去，自然不敢有人多说什么。
　　但名声这回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不过是众说纷纭，难辨真假罢了。

　　即使这样，沈苡还是选择了离开。
　　沈君雪出生前后，周一星就一直告诉她：“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我们沈苡永远是最大的宝贝。”
　　沈温玉也是，留出时间永远第一个陪她。

　　越是这样，沈苡越难以接受。
　　她自小便早熟，很懂事。
　　她失去了妈妈的爱，已然很难过了，而这个孩子，还没出生，就要失去爸爸妈妈一大部分的爱，凭什么呢？
　　有哪个孩子，不想拥有一整份的爱。

　　她体验过那种独属于她的爱了，便不想要这份掺杂着愧疚的爱了。
　　倒不如，留一份完整一点的，给下一个孩子。

　　占着那份不属于自己的爱，更是让自己也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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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哪个孩子不想要独一份的爱呢？”
之前的写成一团自己看着都难受，尝试着改了改格式，大家有好的建议也阔以和我说喔。
前两天忙兼职的事，敲得很慢，真是对不住啦。
感谢每一个愿意点进来看看的读者，谢谢大家啦。
祝大家看文愉快~
看见我这本好像除了我自己还有一个人收藏了，还有点小激动。是第一个愿意收藏我的读者诶，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谢谢哦！
大家下章见 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