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十年岁月》洛哥儿

2、第二章

　　继上次在托儿所门口大闹过之后，小傻子不得不再想些别的办法不去托儿所，其实她并不讨厌上课的感觉，相反，她很宝贝分发的那些图书，每次看完总是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边边角角连一点卷翘都没有，只是她害怕挨打，害怕受欺负，太过于害怕以至于不敢去读书。
　　她三番五次地拜托我，总是带着一身的淤青来祈求我，于是我勉为其难地帮她制造一点小混乱，让她原本就受伤的身体伤上加伤以至于无法再去上学。她的妈妈总是骑着自行车带她去托儿所，于是在半路上我把她垂在两侧的脚塞进了行驶中的自行车后轮里，随着她的一声惨叫，她脚背上的皮已经被蹭掉好几块，红彤彤的嫩肉看起来倒有几分吓人，她的妈妈停车看了她的伤势，但并没有去医院处理，而是去了便利店，买了几个创口贴给她胡乱贴上就草草了事。小傻子带着眼泪愤恨地瞪着我，我表示很无辜啊，我确实帮她逃过一劫，且挨了这顿直到伤势痊愈前她都可以不用去托儿所受欺负了，不管怎么想都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不知道她在不高兴什么。
　　那之后她休息了一段时间，因为空闲，所以也常常可以和她的爸爸出去兜风。去看广州塔，会为了变换的颜色震惊不已，广场上有充气的游乐设施，她想玩，却又因为自己拖着妈妈的拖鞋，没有一双和其他小孩子一样的小拖鞋而不敢融入人群，怕被人嘲笑。去吃肯德基，会因为第一次吃而舍不得全部吃完，剩了一些带回家想给她的妈妈尝尝，可她妈妈不喜欢，拿她的心意去喂了狗。她爸爸带她和客户一起吃饭，她的妈妈不肯来，于是在被客户们戏弄一番后，她的爸爸忙着和其他人谈生意，没有人注意到小小的她，连她吃了什么，吃没吃饱都没人在乎。
　　她站在她爸爸的电瓶车上，她的妈妈不肯坐上车，哪怕是一家三口出行，也永远都是分成两波，她和她爸爸开在前面，不时停下来等一等，等她的妈妈慢慢走上来，可这个小傻子并不觉得氛围有些奇怪，她反而觉得难得一次能全家一起出行，开心得不得了，在甜品店吃东西时愣是点了两大杯的冰淇淋，结果最后只舔了上面的奶油，下面的水果都丢给他爸爸吃。她的爸爸因为土豆饼里有苍蝇而对这家店不满，可她的妈妈却觉得她爸爸这样不停地找服务员要说法很是丢人现眼，他们吵了一会，她的妈妈便催促着小傻子快吃快吃然后想尽早离开，可这些小傻子都并不知情，她喝着甜甜的西米露，把其中一个冰淇淋上的小伞送给了我，我无言地看着她的笑脸，也不知该说她是幸好还是可怜。
　　她的父母忙于赚钱，有时候她哭闹起来为了图清净大晚上的直接把她扔在了门外，她哭着拍门，可根本没有人应，她看着我，哭得快喘不上气，不过好在她的身边还有我陪着她，所以漆黑的夜里她倒也没那么害怕。她问我该怎么办，我开玩笑地告诉她再把自己弄伤一次不就好了，我知道她胆小，知道她不敢，知道等她安静下来里面的大人总会把门打开，可当我真的看到她把塑胶棒捅向自己喉咙时，还是不免愣了一下，以至于当我赶紧让她吐出来时，她的嘴里已经流了血。我想骂她白痴，可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一想到她这么相信我，就连开玩笑的话都会乖乖照做，我又想骂自己是个白痴，跟个傻子较真。
　　好在隔壁的老爷爷听到动静来看看情况，我急忙让她擦掉自己嘴边的鲜血，心虚得就连地上的血迹也全都偷偷蹭掉。老爷爷看她可怜巴巴的一个人蹲在路上，于是抱着她去敲门，跟她的妈妈讲了很久的好话那门才终于打开，就好像那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别人家的麻烦被勉为其难地接纳进来。
　　他们工作忙，不想管她，所以在她六岁的时候把她送到了乡下的外婆家，这样他们就可以一心工作不用顾及她，可怜的小傻子换了一个地方还是照样被欺负，只是她的外婆脾气也暴躁，有时候她不仅在幼儿园受欺负，在家也会挨打骂。
　　她在幼儿园的时候抄写要是比同桌快，同桌就会大力地猛撞一下她的胳膊，于是快写好的本子上出现了长长的一道划痕，她只能擦掉再重新写上。幼儿园比较破，两个人一张床，午睡的时候她依旧是睡不着，大多数时候她都安静地躺着和我玩手指游戏，只是有一次她的好朋友被老师抓去罚站，她想看看自己的朋友怎么样了，正在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刚好被老师发现，于是被狠狠地骂了一顿，然后也被揪出来站到墙角去，我看着她们两个像是门神一样地立在两侧，躺在她的床上冲她无声地笑，她看见了我的嘲笑，尴尬得脸都红了。
　　有时候为了提前交作业提前离开，她的同学总会把她挤到墙角，挤到最后去，她抢不过，每次都抢不过。有一次其他人打闹推倒了她，她的头撞在书包上，虽然没撞疼但头发勾住了拉链，怎么都解不开。我嘲笑她的蠢样，在她哀求的眼神下拿剪刀剪断了她的宝贝头发，于是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绑辫子永远有一小撮头发扎不起来，哪怕留长了也与周围格格不入，就像是我给她留下的印记一样。
　　那时候住在她临街的同学总爱和她比谁放学先到家，幼稚的小孩子，对方可以大声地催促自己的奶奶快点骑三轮车，可小傻子不敢这样和她的外婆说话，所以每次都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三轮车上，要是比赛输了，也只能安安静静地接受对方的嘲笑。有一次对方奶奶的三轮车因为骑得太快和别人的三轮车轮胎卡在一起了，于是被小傻子坐的三轮车轻松超过，听着她同学在后面气得破口大骂，小傻子坐在车上开心地笑出了声。
　　其实她笑起来也不丑，只是大多数时候都在哭，所以难得笑一次就感觉很僵硬。
　　在家里，她做什么都得提前和大人请示，能不能吃东西，能不能看电视，能不能坐这里，能不能出门去，要是她做了没和大人说过的事，哪怕无关紧要，也会被当做翅膀硬了而被教训。
　　她吃不了烫食，所以每次吃热的东西都会吹很久，可这在大人眼里就觉得她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所以每次吃饭她总会挨骂，有时候大人气急了直接夺过勺子舀了一勺滚烫的粥就这么怼进了小傻子的嘴里。或许对于大人们来说这点温度只是稍稍有一点烫，可对于小傻子来说，就像是嘴里突然放进了一块烙铁一样，她咽不下又不敢吐，舌头被烫到刺痛，痛得连眼泪都出来了，可这些，大人们全都不在乎。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不管小傻子受再多的伤，含多大的冤，他们都会先入为主觉得是小傻子在撒谎，在演戏。
　　有一次小傻子看见同学带着一个玉坠，很是喜欢，可能是好胜心作祟吧，她想说自己也有，也想带着显摆显摆，于是在放学的时候让她的外婆回家拿给她然后她再戴着走回家，很可笑的想法，她的外婆当然不会同意。一开始是说让小傻子在亲戚家待会，她的外婆回去拿，但小傻子非要在幼儿园门口等她，不肯去亲戚家，看说不动外婆后只好同意先去幼儿园旁的亲戚家，但这时她的外婆又出尔反尔开始翻脸，小傻子哭着说“你刚刚说过的”，可回应她的只有大力的拖拽和恼羞成怒的巴掌，她就这样被边拖边打地拽回了家，一路的行人都看尽她的丑态，看了她的笑话。
　　即便如此她也从不敢和家里顶嘴，挨打更不敢抵抗，有时候实在气不过也只敢在墙角和我偷偷抱怨，有一次被看到了，她外婆就认为她一定是在背后辱骂大人，劈头盖脸就又是一顿责骂。
　　她在外婆家受的委屈，她的爸妈毫不在意，她鼓足勇气趁她外婆洗澡的时候打电话给她的妈妈，可她妈没接，接的是她的爸爸，她的爸爸让她听话，说外婆都是为了她好，没讲几句她外婆就出来了，她也不敢再讲，胡乱搪塞几句就匆匆挂了电话。
　　手工课的时候幼儿园用纸折粽子，小傻子跟着步骤很努力地折了一只，可还没折完的那两只等回家之后却想不起来该怎么折了，她去问她的外婆，可她的外婆拆了她好不容易折好的那只也没研究出来，索性把那些东西一扔就不管了。现在连一只粽子都没有了，小傻子嚎啕大哭，因为太吵最终被她的外婆扔出了家门，连带着她被拆开的粽子一起扔在了门口的地上。她委屈地缩在墙角哭，我又不会折，也没有办法帮她折，于是只能头痛地看着她哭，直到邻居家的阿姨听到哭声久久未停，打开门才发现被扔在门外的小傻子。邻居心善也温柔，几下就哄好了这个小哭包，然后还蹲着和她一起研究包粽子，直到看见小傻子拎着三个纸粽子破涕为笑这才揉揉她的头推开门让她回家去。
　　只是我很不高兴，我不高兴她有别的依靠，我不高兴她对着别人笑，于是在她提出想吃巧克力的时候，我立马就想到了去给她买。去年过年时她第一次吃到姑妈送给她的巧克力，很好吃，所以后来每次去超市她总会跑到巧克力的货架前盯上很久，她想买，可是价格很贵她的外婆肯定不同意给她买，所以她只敢用眼睛看看，在梦里尝尝，偶尔会跟我说，等她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去买巧克力吃。
　　我告诉她，不用以后，现在就可以。于是我去偷了她外婆的钱，只是从一叠钞票里抽走十块，不仔细算应该看不出来，可小傻子发现了我，她极力地阻止我，拒绝我偷钱的行为，倒不是说她有多高尚，只是害怕被发现之后会挨骂，她想的倒也没错，因为她踮着脚把柜子里的钱塞回去的时候正好被她外婆抓到，她外婆不管她的解释就是认定她是个吃里扒外的小偷，还把这件事讲给村里人听，于是她出门的时候常常有人对着她议论纷纷，说她是个永远也养不熟的白眼狼。
　　那之后她开始讨厌我，试图远离我，可她越是表现得想要离开我，我就越是不肯轻易放手。我进入她的梦里，变成她家客厅墙上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血流下来淌了整面墙，她吓坏了，醒来之后也不敢自己一个人经过客厅，每次都会一脸恐惧地来找我，要我陪着她走她才敢经过，对此，我很是受用。她害怕我却又离不开我，她抗拒我却又无可奈何，我可以轻松地把她推倒在台阶上，看着她的膝盖磕在阶梯上留下深深的口子，流出鲜红的血液。
　　这才对，之前想对她好的想法一定是被她的愚蠢传染了，如今这样才是正确的，我掌握着她的一切，我本就是她的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