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十年岁月》洛哥儿

14、第十四章

　　小傻子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糟糕，她总是觉得很累，做什么都很吃力，她无法集中精神，工作时说话也频频出错，她是个对自己要求严格的人，以往每次工作前她都会想一遍接下来要说的话，可如今，她却告诉我，她看着底下的人，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变了，变得畏惧人群，变得容易伤感，她总是把自己关在宿舍里，除了工作时间基本不会从床上下来，她开始爱听伤感的歌，看令人难过的视频，她似乎像是自残一般蹂躏自己的内心，直到把自己逼哭，逼到痛哭流涕才好像终于发泄出了一口气。
　　她现在的状态，隐隐有些初中时的影子，不过好在如今她早已经济独立，不用家人的同意就能自己去医院看病，她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怀疑得了抑郁症，可她告诉夏洋后，那人并不相信。他不信什么精神疾病，怀疑这只不过是网上人编出来博眼球的噱头，小傻子还想说什么时他直接捂住了小傻子的嘴让她不要再提，并告诉小傻子只要她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就不会不开心了。
　　呵，说得真轻巧。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否则小傻子病情发作难受到哭时他怎么能在旁边睡得心安理得，否则小傻子叫醒他诉说自己很痛苦时他怎么还能发得起情。小傻子这个白痴，在尝试叫醒他却被他敷衍打发后，竟然试图通过牺牲自己的手段，只为了让那人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好陪陪自己。她钻到被子底下去时，我差点忍不住想上前把这个白痴揪出来，但，这次约会偷摸着跟来已是侵犯了她的隐私生活，如今这样的场景，她一定也不会愿意让我看见。
　　我努力不去想她在底下做了什么，但夏洋明显情动了。小傻子在哭，她以前最讨厌做这事，每次夏洋提起都会被她严肃地拒绝，可如今为了在痛苦中博得一丝他人的安抚，她放下了自己的自尊，打破了原有的底线，屈辱与恶心让她在被子底下泣不成声，可夏洋呢？他听到了，可他还是把手摁在小傻子的头上，重重地摁了下去。
　　禽兽，一个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无耻之徒。
　　小傻子的生日快到了，前一年过生日的时候夏洋什么表示也没有，甚至连祝福都没有说，在被小傻子念叨了一年后，今年他说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但一年当中他没有一个节日记得过，小傻子明显已对他失去了信心。
　　生日这天，小傻子带着夏洋去了游乐园，当然，又是小傻子出的钱。夏洋就像个被包养的小白脸，衣食住行统统得靠小傻子，可他又没有小白脸那么好看，也不像小白脸那样懂得顺人心意。小傻子问他害不害怕坐高空项目，他偏要嘴硬地说这有什么，说只要小傻子开心做什么都行，但真坐上去时还没启动他就叫得比谁都大声，惹人注目，让坐在他身边的小傻子都感到丢人现眼。
　　他们在游乐场里玩了一天，其实并没有多开心，小傻子和夏洋之间并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聊，夏洋不会主动挑起话题，等小傻子说累了，两人之间也就只剩下沉默了。他们回来的时候中途夏洋去他朋友厂里拿了他朋友买的生日蛋糕，偏偏是粉色，小傻子最讨厌的粉色，而原本打算送给小傻子的鲜花却被他的外甥寄到了公司，小傻子问他为什么送的是黄玫瑰，他居然一本正经地说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他外甥挑的。
　　夏洋说他把生日礼物放在了宿舍里，于是小傻子跟着他去了他的宿舍，硕大的礼盒，可里面只有一瓶香水和一支口红，小傻子从不化妆，偏爱的也是中性的气味，可面对小傻子的疑惑夏洋还是说自己不知道，这都是他的一个朋友帮他挑的，说是女孩子都会喜欢的款式。
　　蛋糕是朋友买的，鲜花是外甥送的，礼物是朋友挑的，小傻子的生日，却让一群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来选择，他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明明什么心思也没花，却偏偏还能很得意，好像自己陪小傻子过了一个多好的生日一样。
　　呵，果然，他答应过的事，从来都像放屁一样。就像小傻子明明前一天和他说过第二天早上来仓库领东西，但真等到第二天的时候，电话打不通，人也找不到，她发了无数的消息，打了无数通电话，最后没领到东西耽误了事，惹得客户不愉快还被投诉，而这一切，当小傻子后来去质问他的时候，他轻飘飘一句“忘记了睡着了手机没电了”就这样随意地把人给打发了。所以如今，只要是夏洋说过的话答应过的事，小傻子都要去猜这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每件需要用到夏洋的事她都要准备两套备选方案，费尽心思只为了给某人擦屁股，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小傻子参加大型会议错过晚饭，夏洋说是会帮她带饭但最后和朋友玩到半夜也没回来，她太饿了，饿得连不爱吃的苹果都吃掉了。她原本已打算不再等夏洋，可当她在阳台晾衣服时，夏洋却拿宿舍楼的总卡刷开了她的宿舍门，他突然地出现，吓了小傻子一跳，他们起了争执，但还不至于让小傻子彻底生气。我不想去看他们争吵和好然后又试图甜甜蜜蜜的样子，我缩回了小傻子的内心，她的内心就像外表一样柔软，可却能一次一次地承受伤害。什么时候，她才能明白，夏洋不是好的归宿，什么时候，她才能意识到，这个嘴上说着最爱她的人实际上才是伤害她最深的人。
　　我本以为今晚就这样过去了，小傻子的室友不在，他们要是没和好，那小傻子可能会把夏洋赶出去，他们要是和好了，那可能就躺在一起睡了。但我万万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会再次听到小傻子求救的呼喊。
　　我以为是我听错了，可等我来到她的身边，看清她的现状，热血从脚底涌上脑门，我用力地踹着夏洋的肚子，将这个发情的酒鬼从小傻子的身上踢开，那人挣扎着还想扑过来，我挥起拳头却被小傻子拦住了，她让我不要伤人，可心底的怒火怎肯就此罢休。那人似乎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了，此刻又变回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缩在床上，可就在不久前，整个人还试图强上小傻子甚至还差点勒死了她。
　　我怕再待下去真的会拿刀捅死他，我把小傻子带到卫生间反锁了门，一边试图冷静，一边想好好看看她是否受伤，可当我看到她红肿的肩膀和被勒出痕迹的脖子，好不容易积攒的理智又霎时间被怒火冲得粉碎。刚刚那几脚还是踹得太轻，我转身想出去再把他痛打一顿，可小傻子摁住了门，她深吸几口气，说让她自己处理。
　　开门时那酒鬼正趴在地上醉得一塌糊涂，曾经发过不会喝酒的誓言此刻忘得一干二净，我看着他就来气，可小傻子的理智占了上风，她不想动手，在一个烂醉如泥的人身上发泄根本没有意义。她在床上躺下，可那人又突然爬到她的床边耍酒疯，小傻子忍无可忍后那人居然还敢露出委屈可怜的表情来，恶心，太恶心了。
　　我拿起床边的水瓶砸他，这下他倒跑得飞快，动作流畅到看不出一丝醉态，只留下了敞开的房门，灌进屋内的冷风，还有……小傻子。她躺在床上对着我苦笑，笑自己的遭遇，笑命运的不公，似乎这样笑笑就能将所有的委屈悉数吞下。我帮她盖上了被子，盖住了满身的伤痛，她抱着我的手臂，终究还是忍不住痛哭出声。
　　早知如此……可谁又能早知如此呢。
　　即便夏洋做了这样胁迫她的事，可小傻子这个白痴还是再一次地原谅他了，我真的不明白，这种男人有什么好，值得小傻子为他一次一次地放低底线。
　　明明可以坐着看视频，他非要抱着小傻子到床上去，非要搂着人躺着看，结果后来他睡着了，手机直接掉下来砸中了小傻子的鼻子，然后止不住的鼻血就流了出来，这个白痴不先想着拿纸巾止血反而一个劲儿地揉着小傻子的鼻子一边道着歉，直到小傻子不耐烦地推开他自己起来拿纸巾堵上才止住了鼻血。她明明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可夏洋这个白痴看不到，他除了“对不起”三个字其他什么也不会说。
　　小傻子的睡眠不好，要是被叫醒后半夜基本就别再想睡着，可夏洋这人却不管不顾硬是要在自己离开前叫醒她，我赶紧接手她的身体确保她不会被这个没脑子的智障吵醒。
　　明明都快要走了，可这人的废话却还是那么多，我敷衍地回答他，只求他赶紧离开，可他居然还敢恬不知耻地把头伸过来，要不是怕吵醒小傻子会吓坏她，我差点都要继续上次没实施的暴行了。
　　最后好歹是把这个无赖推出房间关上了门，可没想他第二天会去找小傻子对质，小傻子果然被吓到了，我费劲口舌才让她勉强稳定下情绪，但她精神上另一方面的不对劲确实存在，我还是建议她早点去看看医生。
　　她最终还是去了医院，果然确诊了，这意味着每个月的开支又要多一大笔买药的钱，那些药副作用颇多，说明书厚得都像一本小册子，可她为了稳定自己的精神还是不得不吃。药物的作用下，我有时不是很清醒，可也知道在副作用的摧残下她又一次把自己送进了医院。夏洋那个没用的男人，他无法照料小傻子，也根本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他只会给小傻子增添负担，只会让她更加烦躁，更加无奈。
　　圣诞节的时候夏洋送给小傻子的礼物是两个苹果，明明小傻子说过很多次她不爱吃苹果，但那人根本就没听进去，这苹果是不是他买的都还有待确认，他总是会把别人买的东西拿过来借花献佛，没发现前小傻子还乐呵呵地收下这堆破烂，等发现后再收到这些根本不是自己喜欢的东西时，心里的悲哀莫过于此。
　　那两个苹果最后还是给我吃了，小傻子很忙，忙着排练她策划的舞蹈节目，她在这个演出上耗费了大量的心血，一旦成功出演，她将再度收获众多的喜爱与欢呼，可命运弄人，在演出的前一天，该死的厄运又让她病情发作进了医院。夏洋不会照顾人，反而把她折腾得更加虚弱，最后从医院出来时，她的脸色犹如一张白纸。她错过了自己的节目，错过了家里的电话，她本应在舞台上大放光彩，而不是待在寝室里被电话那头疯癫的父母活活骂哭。
　　她太累了，病痛的折磨与心力的疲惫让她再也没有力气，可厄运依旧不肯放过她，她的妈妈妄想症发作，引得她的新爸爸当晚就直接找来小傻子的寝室想把她就这么拖走，没有人在乎她的身体，没有人在意她的声音，他们把她当成了一条不听话的狗，拿着狗链试图限制她的自由。
　　她终于被逼疯了，直到像个彻底的疯子一样挣扎尖叫，他们摁不住，这才放手暂时向她妥协。她的病情更加严重了，她不敢睡，哪怕睡着了也总会被噩梦惊醒，她常常发呆，常常精神恍惚，有时直到躺上床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不属于自己的充电器。
　　她吃不下东西，自从在医院被夏洋恶心到吐之后她就再也吃不下任何有味道的东西，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有时看着镜子里骨瘦嶙峋的自己她也会着急，可每次逼着自己吃下饭菜后，恶心的感觉总会让她忍不住呕吐。
　　过年回家时她告诉了家里自己生病的事，该说是在意料之中吗，家里不了解，也并不在意，他们逼着小傻子吃东西，逼着小傻子装笑装快乐，每当小傻子忍受不了去找夏洋诉苦时，电话那头敷衍的态度更是让她火冒三丈。
　　为了他，小傻子留起了长发，为了他，小傻子不再穿厚底鞋，为了他，小傻子开始打扮自己，为了他，小傻子变得温柔体贴没有脾气。可那人根本就不关心她，小傻子睡眠不好在吃安眠药，可那人还是会买咖啡送给她，小傻子对桃子毛过敏，可他还是会把带着长毛的水蜜桃往小傻子怀里塞，还顾名思义说这是在对她表达爱意。小傻子心血来潮想请客买东西给那人吃，可结账时碰到那人的朋友，那人非要让他朋友买单，小傻子不高兴了他还在得意洋洋地对小傻子炫耀自己为她省了一笔钱。
　　夏洋的狐朋狗友和他一样都是赌徒，他自己的钱都没留下多少居然还帮着他的朋友们还钱，生活的负担统统压在小傻子一人身上，他居然还能心安理得，还敢对小傻子放狠话甩脸色，不过也多亏了他的一时冲动，小傻子算是看清了他的真面目，终于彻彻底底地对他失望了。
　　这段本就错误的感情终于到此结束，那人没有回头也没有道歉，就在我以为他们终于两清她终于能过自己的日子时，夏洋那虚伪面目下的恶劣打了我和小傻子一个措手不及。
　　小傻子想要好聚好散，可那人根本就想让她永远离不开自己，他已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多年，单纯的小傻子根本招架不住，被他的话语影响，受他的情绪感染，她本就不该情绪激动，可那人非要踩着点刺激她，非要把她逼到病情发作为止。
　　小傻子哭了，嚎啕大哭，可他却笑了，笑得一脸得意，他在小傻子身上占尽便宜后就把这个哭到不能自己的泪人独自扔在了房间里，他一身轻松地出去了，任凭小傻子给他打电话发消息，那人都只会让她好好听话乖一点。他不在乎她，他只想逼疯她，他想把她变成自己的所有物，想让她没有尊严只会雌伏于他的身下。
　　不该如此的，她本应活得洒脱，不该为了这样一个根本就不值得的人伤害自己。我试图叫醒她，可她已经听不到了，她拿着水果刀跌跌撞撞地走进卫生间时，恐惧，愤怒，焦急的情绪冲刷了我的大脑，我冲上去抢了她的刀，提着她的领子想大声地骂醒这个白痴。可是……她哭肿的眼睛痛苦地看着我，她嘶哑的嗓音还在忍不住啜泣，她没办法控制自己，没办法控制这样的悲伤，若是能够好好活着，谁会愿意用疼痛来换取自己的解脱。
　　她哭着问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些，而我只能抱着她，抱着向她道歉。
　　我爱她，胜过爱世界上的所有人，为了她，我甚至可以放弃我自己。只是不是此刻，只是现在还不能放手。
　　我带她出来散心，她虽然惊讶但依旧没有多少精神，我带她去了她和夏洋去过的那个游戏厅，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夏洋有多显摆，事后小傻子就有多失望。我用小傻子的身体拿起枪瞄准，她有点近视，所以看起来有些模糊，可我依旧枪枪必中，轻松拿到了奖品。
　　小傻子有些不敢置信，可其实这并不难，只是那人，从来都没有上心。
　　我带她去了另外一个城市，踏上陌生的道路，身边尽是新鲜的事物。我记得夏洋撑着伞不顾她自己走掉，也记得他非要挤在小傻子的伞下把小傻子淋得一身湿，我把伞全都推到小傻子那边，她顾着拉拢领口，没注意到伞面滑落的雨水穿过了紧挨着她的这具身体。
　　我带她来的，是她曾经留意过的博物馆，只是那时这个展出离她太远，那时她没有时间没有金钱也没有机会踏足这里，记忆的冲刷让她淡忘了这份曾有的心愿，可我没忘记。陌生人的鼓励，其他病友的理解，在常人世界里格格不入的她在这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属地。
　　我让她看着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告诉她，这里有很多和她一样的人，她不是怪胎，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
　　命运的捉弄，厄运的纠缠，错不在她，错在我，是我给她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和麻烦。她已经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只是过去的记忆如噩梦般纠缠着她，让她始终无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