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十年岁月》洛哥儿

11、第十一章

　　班级组织的志愿活动这周轮到她们寝室，小傻子和室友商量后决定去图书馆帮忙，虽然图书馆并不需要她们这种临时的志愿者，但难得出来一次，她们还是穿着志愿者的小马甲在书架间装模作样地拍了几张照片。她们没有待很久，但小傻子是真的在认真看书架上的书籍，她并不想像她妈妈计划的那样在毕业后去做电商，她没有竞争的观念，没有经商的头脑，她最想的还是待在书店或是图书馆这样的地方，当个安安静静的图书管理员，终日与书籍和墨香相伴，哪怕最后赚不了几个钱。
　　最后她们还是在馆内人员发火前赶紧离开了这个地方，按原计划她们应该是在图书馆忙一下午的，但如今被赶了出来，这一下午都成了她们休息的时间。她们去逛了商城，买了奶茶，一边嬉笑一边打闹，如今的小傻子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乡下土包子了，与室友接触的这段日子，她虽与她们还有段距离，虽然有时也还听不懂她们说的话题，但至少她已经见过外面的世界，至少不会再闹出把胸罩当做抹胸这样啼笑皆非的乌龙。
　　她与室友关系亲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与别人交流就没问题。她太想证明自己了，又不懂得处理人际关系，不懂得别人也是需要被认可的存在，就像电脑课时她和她的下铺打游戏，每次都是小傻子赢，她赢了之后就得意地炫耀，看着她下铺懊恼的模样哈哈大笑，她忘了别人也会失落，也会因此变得不高兴。虽然她的下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让着小傻子，但其他人并不知道小傻子单纯的性子，她一手建立的舞团最后因人心背叛了她，她辛苦教导的心血最后成了别人的踏脚石，她曾有过不甘，但最后也还是选择了放手，她不懂为什么别人会这样误解她的心思，但至少她的退出能让绝大部分人都感到高兴。
　　这个傻子，还是和从前一样像个白痴。
　　高中的生活慢慢也将过去，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临近三年，这三年里，我看到她越来越多的笑脸，看到她越来越有生气的样子，当初的决定没有做错，我的离开能让她感到快乐。可每当夜深，看着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我又不禁觉得，要彻底离开吗？离开这个我从小看到大的小傻子，让这个小家伙去过自己的日子？
　　每一天，只有等到她熟睡之后，我才有机会接近她，轻轻地触碰她，抚平她紧皱的眉头，抚过她并不安稳的睡颜。从什么时候起，我们之间的关系慢慢颠倒了角色，不再是她紧跟我的步伐，请求我的帮助，她大步地往前走了，反倒是我的目光变得越来越离不开她，反倒是我，如今只敢这样偷偷地来看她。曾经的我因为与一个懦弱的小鬼有了牵扯而感到烦躁，如今的我却因这层联系感到庆幸，至少可以证明她与我不是毫无关系，但更多的时候，我在思考，自己是否要像她放弃舞团那样放弃与她的这点联系。
　　拍毕业影集时她公主抱着她的下铺转圈圈，那女孩子搂着小傻子的脖子小声地尖叫，小傻子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她，我真的……要放弃这样的笑容吗？
　　被老师逼着卖东西最后只能在路上摆摊，冲路过的陌生同学吆喝撒娇希望有人能伸出援助之手，但为了不让同组的同学受罚最后还是自己掏钱默默买单，我真的……要放弃这样的一个人吗？
　　被班主任发现说坏话而被针对孤立后，她一个人站在教室中央承受老师的怒火，被校长叫进办公室最后无助地掉下泪，我真的……要放弃这样的小傻子吗？
　　不，当然不，我恨不得就这么冲上去，恨不得就这样现身告诉她，告诉她你还有我，告诉她你不用怕，但她已经默默憋回了泪，已经慢慢扭头走出了门，她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惩罚，平静地接受了身份的落差，是我忘了，已经过去了三年，她早已能够在风雨中屹立下来，早已经……不再需要我了。
　　学校毕业展览，她和同学一起在商场里分发着由她们小组亲手设计制作的宣传手册，小傻子制作了手册的封面，耗费了大把的时间与精力，哪怕是她那挑剔的班主任和前来巡查的校方领导都挑不出毛病，可这份凝聚了好几个人花费了数周的心血在普通人的眼里只是惹人厌烦的广告，只是不感兴趣的垃圾，好几个垃圾桶里都塞满了她们刚刚发给别人的手册，她们退缩了，自信心受挫了，她们回到摊位旁边不敢也不想再去发宣传手册了，可她们的班主任不肯就这样放过她们，好像她们的脸皮不是脸皮，她们的内心不会受伤一样，直到最后连商场的保安都来驱赶她们，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们的班主任却毫无作为，只是眼睁睁看着她们几个像丧家之犬一样被别人赶来赶去。
　　最后小傻子和她的下铺躲进了一家甜品店里，她们点了两杯奶茶，于是终于可以理所应当地坐在那好好休息一下。小傻子在偷拍她的下铺，而她的下铺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这种眼神我很熟悉，因为我也常常这样看着小傻子，可小傻子没有发现过我，自然也不会明白对面那人的眼神里包含了什么。
　　她，与我一样，我们都对同一个人，万分不舍。
　　毕业来得悄无声息，带着她三年来的快乐与这个学校挥手告别，告别昔日的室友，告别过去的生活。她毕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剪掉了自己曾经最珍惜的长发，她总说等自己长发及腰时说不定就会有命定之人来喜欢她，可能是如今长发已及腰，可那人依旧没有出现。
　　剪了短发的她看起来更像我了，很多时候她都会对着镜子看上很久，明明小的时候她那么害怕镜子，怕在镜子里看到与她长的一样的我，如今我早已不会用这种幼稚的手段吓唬她，可她又对着镜子在看什么，或者说，在期待什么呢？
　　趁着假期，她去考了驾照，炎炎夏日下，其他人都怕热或是偷懒，总是趁机休息，踩着点到，但这个小傻子啊，她不想休息，总是抓住一切机会一遍遍地练习。驾校的教练都是油腻的中年大叔，他们经常当着学员的面直接开黄腔，有时候碰到长得好看的女学员，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家看，甚至还会在女学员走过后用一种猥琐的语气谈论人家身上的味道，小傻子就坐在一旁，她什么都听得到，但也像以往的每次一样，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又或者笃定了就算让她知道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毕竟她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木讷愚笨的小傻子罢了。
　　驾校附近没什么像样的店铺，中午教练让他们自己去吃饭时，小傻子选了一家面馆，面很好吃，可是分量很大，她一个人吃不完，总会剩很多，有一次她在吃面时听到老板娘和她丈夫在小声谈论她，说她今天肯定又是吃不完怎么怎么的，她顿时很尴尬，明明还没吃几口，却顿时变得难以下咽起来。那之后她再也没去过那家面馆，另外找了一家店，但只点一小碗的混沌，虽然下午练到后来明显感觉她有些饿了，但至少中午她吃完了，没有再落人口舌。
　　她与室友们仍保持着频繁的联系，有时候会打打电话，有时候会发发消息，不练车的时候，她在家会唱歌，会打游戏，虽然唱的歌很不好听，游戏打得也很糟糕，但真当她在网上被人攻击时，我还是忍不住会生气。可小傻子什么都没有做，没有生气，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看着，然后默默地关掉手机，又缩回乡下这个封闭的房子里。
　　这样的小傻子啊，你让我怎么放心得下就这样离去？
　　要说最令我出乎意料的，应该是她在网络上“偶遇”了胡涛。我知道这些年里她从未放弃过寻找，只是曾经的那些初中同学都慢慢变得疏远，要通过他们找到一个几乎不可能再找到的人，至少我以为，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可不知命运是捉弄的她还是捉弄的我，她再一次找到了他，只是网络那头的他不知这三年里经历了什么，他好像有了新的生活，好像忘记了曾经有过的那么一段短暂的感情，他不再记得曾有一个那么好的女孩视他为光，追随他多年。他们兜兜转转再次相遇，可他却只是礼貌又疏远地和她说了声你好，就像寒冬腊月里的冷水，让激动的小傻子顿时冷静了下来，却也沉默了下去。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选择隐瞒，可内心深处的那点卑劣却巴不得他们永远不要相认。我无法阻止小傻子去寻求她憧憬的美好，可却也不想看到小傻子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另外的一个人，矛盾的内心让我痛苦不堪，一半渴求着我冲上去彻底拥有她，一半哀求着我该离开彻底放过她，两个声音撕扯着我，将我的面目扯得狰狞。
　　这时我又突然庆幸小傻子看不到我了，不然我如今这副恐怖的模样，怕是只会让她更加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