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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五章 ...

  •   热辣辣的疼痛感明明已经消失许久了,但心有余悸感却一时不肯退却,固执地盘旋不去。房间里明明不止她一个人,却静得连呼吸声都不怎么能听见。

      她不安地动了动,目光在房间里的几个人身上转来转去,同时飞快地思考怎么才能合适地打破眼前的沉闷和凝重。

      “唐姐……”

      唐恬的天色阴沉得就像是暴雨来临前的天空,在听见穆岚的声音后,也不管还有其他人在场,按捺不住烧了好几个小时的邪火,勉强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破口大骂:“你叫我做什么!就你胆子大!就你道理多!真出了状况谁给你讲道理!搞出这种不怕死的事情来,开心了吧,满意了吧!妈的真是该拿浓硫酸给你洗洗脑子,脑子里装的都是花岗岩吗!说一万句也不听,非要吃教训是吧,还听不听!”

      这番话指桑骂槐的成分倒是更多些,但也骂得穆岚眉头一跳,反而何攸同的涵养极好,一律不做声地听着,连表情都不变。他越是不做声,倒是叫穆岚有些愧疚,匆匆朝他投去一瞥,又继续对唐恬放软了声气:“唐姐,你别生气,这次是我错了,气坏了你自己,不值得。”

      “这个时候嘴甜有个屁用!你少拿这个样子哄我!我不吃这一套!”唐恬脚上穿着病房配的拖鞋,怒发冲冠地一个劲地绕圈子,走走又停下,看着穆岚继续吼,“算你命大,这次只是泼了你辣椒水,你只管惹事,只管继续横,只管不怕,非要等着人家给你泼石灰泼硫酸了,你才心满意足收山了!老娘不做了,妈的,真的大小姐也没你这么难伺候的!”

      穆岚这个时候根本不还嘴,只等唐恬能尽快把火气发完了。她一边听,一边感觉到何攸同朝自己投来的目光,却只是低着眼,没有看回去。

      唐恬一个字也不提何攸同,只当房间里没他这个人,但一字一句又无不是明里暗里戳向他的。如果只是自己挨骂,穆岚并不觉得如何难以忍受,毕竟这些年处下来,她已经很清楚唐恬的性格了,但是现在的情况彻底不同,指东而打西,从未这么刺耳过。

      是周恺的出现拯救了眼前这尴尬的局面。

      他敲门进来的时候还有点眉飞色舞的劲头:“……小穆岚,幸好你有惊无险,真是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

      “谁要你来的,不是挂了谢绝探病吗?”唐恬骂到一半被打断,看见周恺也没一点好气。

      周恺一进门就发觉房间里的气氛不对劲,只当没看见,一味地装聋卖傻,笑着对何攸同使了个眼色,就直奔穆岚床前:“看到新闻吓死我们了,我赶快过来看看你。听说只是辣椒水,还好还好,小孩子的恶作剧……”

      “周恺,你们这一个两个都是疯了吗,这个时候还宠她?就是平时太惯着了,什么都顺着来,才出这个茬子……”

      “唐恬,要照你这么说,列侬吃枪子错还在他咯?”

      “……”唐恬被这句话一下子呛住,接话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横眉怒目地瞪了半天眼,才勉强顺过气来,冷冰冰地说,“两回事。”

      “一回事。”周恺挥挥手,没特别较真,“你就收收你的脾气,别骂她了。她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也是惊魂未定的,又一直把你当亲人看,你就不能好好地说话又说几句好话吗?”

      闻言唐恬看向穆岚,正好穆岚也正沉默地注视着她,两个人视线一撞,唐恬皱皱眉,先移开了视线,丢下一句“我出去打个电话”竟然就这么急匆匆地离开了;穆岚想叫她,被周恺拦住了,忽地一笑,说:“好了,给她个台阶下。怎么样,现在没事了吧?”

      “没事,大夫检查过了,就是辣椒水掺了盐和胡椒,没有化学品……”

      “嗯。其实我刚才那句话说错了,你这根本是挨了本来要打到大野洋子身上的子弹……”

      “胡打什么比方。”这时,何攸同才说了自穆岚从急诊室出来后的第一句话。

      “攸同,我可是在给你救场。”周恺既然知道只是虚惊一场,又见识了唐恬的脾气,有意缓和眼下紧绷着的并不自然的气氛,“你也真是脾气好,你们两个都是,就这么低头听骂。合着被泼的人还有错了?甜甜姐这个名字彻底叫错了,不糖也不甜。”

      穆岚被逗得短促一笑:“唐姐没有坏心。”

      “不是没坏心做出来的事说过的话就不伤人。她这个火爆性子不知几时能改改。”

      “改了也就不是她了。”

      周恺叹了口气:“你这么说也没错就是……”

      他们聊了一会儿,处理完公关事务的白晓安也赶了过来,一看到穆岚就扑到狂哭,哭得穆岚都不好意思了,笑着对何攸同和周恺说:“知道的人是说我和晓安感情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

      “穆岚你不知道当时有多吓人……”白晓安哭了一会儿,泪痕宛然地抬起脸,抓着她的胳膊紧张兮兮地说,“就看着何攸同抱你奔过来,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生怕是化学药品,哎呀真的我现在脚都是软的……”说着又大哭起来。

      她素来性格直率,喜恶都不掩藏,穆岚也很欣赏她这直来直往的率真和坦诚,看她这样哭,心也软了,抽纸巾给她擦眼泪,还反过来劝她:“别哭了别哭了,我没事的。你再哭,我都要哭了。多大的人了,也不怕别人笑话。”

      白晓安抽抽泣泣擦眼泪,软软地说:“也没外人嘛。”

      穆岚心想这孩子真是不见外,却见她低头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到穆岚手上:“哦,我留在颁奖礼外面处理记者的事情的时候,有个人要我转交给你的,要你好好养病,保重身体。”

      “留了名字没?”穆岚接过,感慨地对周恺说,“生病有的时候也不是全没好处……”

      话没说完,眼角余先光瞄到盒子里装着的“礼物”,穆岚刹时间像是被烙铁烫了手,忙不迭地扔出去,整个人也迅速地躲到了床的另一边。

      其实这一刻又何止她一个人变了脸,在场的其他三个人看见被穆岚远远抛开的东西是什么之后,白晓安当即一声尖叫,差点没跳到身边的周恺身上去;何攸同则几步赶到穆岚病床前,按铃叫护士进来。

      待地板上那只被扭断脖子羽毛上鲜血淋漓的金丝雀被清理走,穆岚依然脸色发白,但又见白晓安又要哭出来了,还是勉强地一笑:“晓安,没事,不是你的错……”

      周恺这时候重重一捶床:“这个就过分了。泼辣椒水什么的还没闹够,下次要不要寄刀片和炸弹啊!晓安,你还记得递给你盒子的人的长相吗,男人女人,多大年纪?当时递东西给你的时候,有没有记者在,哪家记者在?”

      白晓安被他这的发作吓得面无血色,这个晚上发生这么多事情,她就算是有照相机一样的记忆力,这个时候也有些糊涂了。想了好久,才犹豫地说:“是个男人,年纪,三十左右?戴个帽子……额,周先生,我实在是……”

      “没关系,你告诉我当时哪些媒体在,我找人要照片和带子,看到脸你能不能认出来?岂有此理了都!”

      眼看着周恺当了真,白晓安头皮发麻,求救地看着穆岚;穆岚这时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也说:“别追究了。我就是怕鸟,所以反应大了点。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泼水的我也不起诉追究了,这个也一样。何况你还专门去找,有什么意思。”

      “这怎么一样。寄这种东西,往重里说,算是死亡威胁了。这种人一定要给颜色看,知道做事情的分寸。这个事情你不要管,听我的……”

      “周恺!”穆岚加重了语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越是郑重其事,越是会让恶作剧的人觉得我们在认真对待这个事情,冷处理吧,就当是个三岁小孩的恶作剧,不理会,他们也冷静冷静,也就算了。”

      周恺看起来被噎了一下,但就是觉得不甘心,看向何攸同,想在他这里寻求同盟。可谁知道他坐在一边垂着眼,静静的一句话也不接。这时穆岚又转向白晓安,说:“晓安,这个事情别和唐姐说,也不要再和任何人说,就当没发生。”

      白晓安惊魂未定地迟疑地点点头:“可是……”

      “就这样。要起诉也是我来起诉,我自己放弃掉这个权利的,没人逼我,我也不是怕惹事,周恺,你相信我。”

      她冷静得过了分,像是在处理别人的事情,周恺见她态度如此坚决,至少表面上没有再反驳。他暗自叹气,看了眼表,不知不觉就半夜一点多了,而穆岚脸上也有了疲色。

      他知道这对于穆岚来说,必然是个漫长的夜晚,于是点点头:“你一直很能给自己拿主意。你要是坚持这样处理,我也不会强迫你。不早了,你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可以等到明天。”

      穆岚也没有挽留他,要何攸同和白晓安也走,何攸同却对另外两个人说:“你们先走一步,我和穆岚说两句话就走。”

      “你一个晚上不吭声,偏偏要等到临走……”

      何攸同站起来拍了拍周恺的肩膀:“我哪里有机会开口。”

      周恺听到这句话,无奈地笑了:“好嘛,责任推到我们身上来。始作俑者到底是哪个?那你们长话短说,我送晓安回去。穆岚,注意休息,有什么事情要讲,不要瞒着。”

      “我知道。”

      不多时病房只留下他们两个人。日光灯惨白的光线照得两个人脸色都微微发白,眉眼却愈深。何攸同在刚才周恺的位子上坐下来,仔细打量了穆岚好一会儿,开了口:“视线还模糊吗?”

      “……你怎么知……”意识到说漏了口,改口也来不及了,穆岚低下了眼,又重复一句,“你怎么知道?”

      “虽然不怎么优秀,我好歹也是医学院毕业了的。”何攸同嘴角轻轻一牵,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话题。

      她抬起头来:“周恺也是医学院出来的。”

      “那不一样。”面对穆岚不怎么买账的目光,何攸同继续说下去,“视网膜的检查做过了,没发现问题,还是之前的刺激,但是过几天如果情况没好转,一定告诉我,好安排复查。”

      直到眼下这一刻,何攸同的面孔在她眼前还是略微重影。然而他的每一句话又安慰了她。穆岚也笑了:“我觉得问题也不大,大概是之前太紧张了。”

      “刚才周恺说得有道理,是应该找出来,不能姑息。”

      “攸同,我是这样想的。”再没有别人在场,穆岚说话也没了顾忌,慢慢地说,“我不是圣人,也没有唾面自干的雅量,但是做这种事情的人,本来就是胆小鬼。说老实话,如果找出来,控告起诉,把一切摊在阳光底下,反而是满足了他们自以为殉道者似的光荣和牺牲,以为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才这样大张旗鼓严阵以待,我一点也不想成全他们这种阴暗的自我陶醉。”

      她现在的样子和几个小时前在他怀里泪水横流的狼狈样子足有天壤之别,坚定平和地看向何攸同,双目清澈而明亮。何攸同听了,倒是静了很久,说:“我……”

      “不要道歉,攸同,”穆岚按了按何攸同的手,微笑说,“不管唐姐刚才说我的时候我怎么不吭声,我心里是觉得自己没错的。你也没有错,所以不要道歉,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个。”

      “我会解决这件事情。”何攸同说完,站了起来,“我就想说这句话。我也走了。”

      “嗯,好,谢谢……”

      “也不要道谢,我们也不需要这个。”说到这里何攸同再次地凝视着微笑的穆岚,毫无预兆地,他伸出手,把她散落的一缕头发为她捋到耳后。

      这个动作让穆岚有些惊异,但还不待她问个究竟,何攸同已经先行给出了理由:“挡住右边眼睛了。那,晚安,好梦。”

      一夜之间像是转了风向,媒体对这次泼水事件的报道出奇的一致,除了对穆岚的受袭表示同情和慰问,更对攻击行为本身提出了质疑甚至谴责,尤其是泼辣椒水的当事人还未成年,所以部分的关注点也转移到了未成年人狂热追星可能引发的社会问题上。

      出于同在一个圈子的唇亡齿寒感,不少艺人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也坚定地表达了对穆岚的关切,也表示艺人虽然身为公众人物,依然有权保全自身的隐私,人身安全更是不容受到伤害。一时间声援之潮骤起,穆岚虽然全无大碍,但一两周内,还是源源不断地收到来自各个方面的鲜花和慰问。

      这样一面倒的局势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还是第一次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倒叫穆岚觉得有些新奇,又觉得忽然成了标杆和榜样,多少不适应。抛却这些不说,在穆岚接收鲜花礼物慰问和声援的同时,何攸同却在承受着来自舆论的压力。

      偶像为粉丝的错误买单,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件事情与何攸同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但一个毫无名气的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和一个出道至今走红势头至今强劲的明星,媒体的关注和热炒点会偏向哪里,一望而知。

      何攸同出道至今,从来是媒体的宠儿,这一方面固然是人红势顺,另一方面更是他一直是个懂得也遵守游戏规则的人。所以这次事情出来不多久,他所在的经纪公司就公开发表了一份无论是言辞还是态度都无懈可击的声明,顺便还捧了一把媒体。就连素来不喜欢何攸同的唐恬,听完这份声明后也评价公关做得漂亮。

      再之后就爆出何攸同和宁潇出双入对的绯闻,一个晚上被拍到一同用餐一同去看音乐会再去吃宵夜,还一路送到香闺楼下,面对追拍的镜头,双方也没有任何躲闪遮掩的意思。需知近一年来何攸同身边唯一的“绯闻对象”就是穆岚,不要说记者们了,就连观众也早就看腻,明星的花边新闻不管几时都不缺市场,而“喜新厌旧”原则再次得到验证——视线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转移了。

      一时间何攸同身边走马灯一样换女伴,热闹得简直像在开舞会,身边全是舞伴,每个人跳上几个小节,却不知道舞曲终了的一瞬间,他又牵着谁的手。偏偏这支曲子看起来像是长得没有尽头,他极有耐心地一个个跳下去,就是不愿意停。

      穆岚看在眼里,一个字也不说。

      而就在同一段时间里,孙国芳找到了穆岚,和她谈《长声》。

      穆岚和孙国芳唯一合作的一部电影就是《不夜之侯》,但这部片子对她意义非凡,陪她熬过最艰难的时光,也给了她一个全新的局面,从筹拍到最后庆功,一路上孙国芳不知道给了穆岚多少鼓励和帮助。她接到孙国芳的电话后,第一时间就赶去新诚,谁知道孙国芳竟然在楼下专门等她,穆岚心头一暖,三步并作两步,一边鞠躬一边往他面前赶:“孙导,怎么劳您在这里等,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

      “你不迟到的,所以我算着时间差不多就下来看看。正好。”孙国芳扶住她,不叫穆岚再鞠躬,“好了,既然到了,我们去办公室谈。”

      待两个人在办公室坐定,孙国芳说明找她来的目的:他希望穆岚出演《长声》的女主角。

      这几年来穆岚虽然一直都有片约,但每个角色都是尽全力争取来的,得之不易。如今孙国芳一开口就是约戏,而且是女主角,更要和冉娜一起演戏,听得穆岚脑子一轰,硬是一时半会儿没接上话。

      她满脸愕然,孙国芳倒是很平静,把事先准备好的角色大纲和剧本摘要交给她:“你先看看。在这里看或者带回去看都可以。”

      穆岚站起来双手接过:“就在这里看吧。”

      她看东西快,很快一目十行把孙国芳交给她的东西读完了——这片子说的是一个世故圆滑的画商,为了一幅真假不明的油画,卷入已经去世的画家一家的纠葛之中,随着和死者遗孀的接触逐步深入,渐渐发现了隐藏在这幅画和画家本人身上的秘密。

      这片子场面不小,外景镜头比重很大,甚至还要去威尼斯取景,看来新诚为了这个片子,也是不惜血本。主要角色三个,画家的未亡人——这个角色显然是留给冉娜的,画商,以及画商的女助手,一个涉世未深天真快活的年轻女孩。

      这个名叫谭青的女孩子是偏向悬疑风格的电影里的一抹亮色,角色设置二十刚出头,性格开朗明亮,甚至有些饶舌,可以说是个很有喜剧色彩的人物。

      这角色本身和穆岚最为人所熟知的形象差距不小,又是要演天真无邪的少女,穆岚没想到孙国芳竟然看上她演这样的角色,心里有点吃惊:“孙导,我读好了。”

      “嗯,怎么样,有兴趣没?”

      “很有挑战性,也很有意思,我还没演过悬疑风格的片子呢,就是……”穆岚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疑虑倒了出来,“我有点担心演不好,是不是找再年轻几岁的演员?”

      圈子里也有二十出头青春最好同样不缺天赋的女演员。岚平心而论,穆觉得她们来演未必不会更合适。面对她的顾虑,孙国芳点起了烟斗,往沙发椅背靠去:“哦?你居然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倒是很少见。穆岚,如果你是对角色没兴趣,只管说实话,不打紧。至于合适不合适,这些是我们多方面考虑过的,我们觉得你很合适,也一定能演好。”

      “您总是对我这样信任。”穆岚不好意思地笑一笑。

      “首先长相上你和冉娜很搭配,年纪上差几岁,以现在的化妆完全可以弥补。《长柳街》里你演十七岁的小姑娘,《不夜之侯》从十六七岁演到三十岁,也都演得很好啊,没人挑剔扮相。你将来显然是要往大青衣的路子上走的,但趁着年轻多体验花旦戏,动静协调,对你的发展也有好处……”孙国芳是戏迷,喜欢拿戏曲做比喻,他轻轻敲了敲桌子,“我也算是看着你一步步走到现在的,要是还有什么别的顾虑,只管谈。”

      孙国芳那温厚的语气让穆岚轻松了点,她感激地一笑,又说:“孙导,我对这片子很有兴趣……不瞒您说,我很早就听说了这个片子的风声了,也一直在悄悄打听动静,没想到反而是您来向我约片,我真是又惶恐又激动的……能和冉娜一起演部片子,可以说是我的梦想,所以我并不怕别的,只怕自己不够好,但既然您对我有信心,也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尽十二分的努力,做到最好,不辜负您的器重和栽培。”

      她站起来对着孙国芳鞠了一躬,言下之意就是接下了这个角色。孙国芳露出慈蔼的笑容,也站起来又一次扶住她:“很好。就是要对自己有信心嘛。你这些年也都在进步,等演完这个片子,相信你又能学到不少东西。不要害怕,演戏又不难,都演了这么多片子了,应该很习惯了呀。”

      “嗯啊。谢谢孙导的指点。”

      “都筹备得差不多了,打算九月就开拍了,合同公司会先拟,你还有什么条件,要不然自己提,或者唐恬来谈也可以。”

      “这个我会转告唐姐。”说到这个穆岚猛地想起来孙国芳没和她提男主角的事情,“孙导,那我冒昧地问一句,男主角的人选决定了没?”

      “这个……”孙国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有个备选的名单,最终的人选还没定下来。有想合作的人?”

      “倒不是合作不合作。就是何攸同也和我提过,他对这部片子也很有兴趣……”

      “何攸同啊……嗯,他那边消息是很快,已经来联系过了,我也推辞掉了。”

      那角色分明正是何攸同的年纪。穆岚有些吃惊,脱口而出:“为什么?”

      孙国芳看了看她,慢腾腾地说:“陶其瞻这个角色,要的是面目平淡,关键在不动声色演戏。他嘛,表演的风格不是很对路,而且,太漂亮了。一张脸一出场就抢戏,不合适。”

      这答案叫穆岚大为意外,又说:“这……他一直也没有好好发挥演技的机会,面目平淡这个,化妆也是可以解决的。孙导……”

      孙国芳正色说:“你说的也都有道理。其实是他的公司那边顾虑更大,你也知道,何攸同是个多好用的摇钱树,每年广告代言都了不得。这个角色不算讨喜,他们担心对他的偶像形象有负面影响,所以提出的条件很多,还有改剧本的意思。这尊大佛还是别处供着吧。”

      “这些未必是何攸同的本意。”穆岚忍不住为何攸同辩解,“这样吧,孙导,我去和他谈一谈,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他诚心想演,您看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至少来试一次镜?”

      沉吟片刻,孙国芳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看着穆岚说:“这件事情既然你这么上心……也好。剧本不能改,片子里也没什么给他鲜衣怒马风光出境的机会。陶其瞻的戏份很重,是整部片子的线索人物,要稳,要朴实,要压得住场。我心里其实有合适的人选,但是既然决定了你做女主角,你们两个人之间的配合默契也很重要,他如果觉得可以,那就再谈一次。”

      “我会把您的话转告给他,我也替他谢谢您。”

      “不用这么客气。”孙国芳摆摆手,示意这不是大事,“我也没承诺你什么。演员还没定,谁都有机会。还有一件事情,穆岚。”

      察觉到他语气里的郑重,穆岚也专注地点点头:“嗯?”

      孙国芳打量了她两眼:“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还是先告诉你知道——《长声》的制片是程静言,不要紧吧?”

      这个名字无论在何时听到,都在心头惹起涟漪。只是一年年过去,掩饰的功力也一年年进步罢了。穆岚发现现在的自己甚至可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管以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哦,我知道了。程先生不长居瑞士了么。”

      孙国芳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觉得线条有些僵硬,只当作不知道,语重心长地说:“为了这个片子回来了。穆岚,感情在不在了,事情都是要做下去的。大家都是这样走过来。好了,我等一下还有个会,也不留你了。”

      从孙国芳办公室出来穆岚一刻也不停,进了电梯直接往地下车库选。没想到电梯在半途停住,门打开,进来的人却是Amy。

      见到穆岚,Amy愣了一愣,很快亲热地说:“穆小姐,好久不见了,什么风把你吹到公司来?”

      “来见孙导。”

      “为了《长声》的事情吗?”

      “对。”

      Amy一只脚还留在电梯外面,又说:“你康复得怎么样,这段时间还好吗?说起来也是真是巧,我正要去探望你的,今天晚些时候有空吗?”

      穆岚看了她一眼:“只是被泼了水,不要紧。探望不敢当,你也忙,就免了吧。要是有什么事情,既然碰到了,就一并说了好了。”

      Amy笑容不改,对穆岚刻意表现出来的客气和生疏也不在意:“那上次公司送的花,穆小姐收到了没?”

      “都收到了,谢谢记挂。”

      “应该的。也是公司的一点心意。”Amy笑得愈加甜美,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另有一件事情……”

      穆岚看她卡在电梯口,不进不退,索性自己先出来了,说:“出来说吧,不然整架电梯都卡住了。”

      “是这样。关于前不久你遇袭这件事情,如果穆小姐有意起诉,公司支持你采用一切法律上的手段,捍卫自己的权益和安全。如果有必要,我们会为你安排委托律师。”

      穆岚直接推谢:“不必了,对方还没有成年,不是大事。”

      “也包括了把死动物送到你病房的那个人。穆小姐,我知道你有心与人为善,但这是涉及到人身安全的大事,希望你再慎重考虑一下。”

      穆岚抬起眼,略略打量了一番始终不改职业笑容的Amy,轻轻摇头:“我说过不必了,也替我谢谢程先生的美意。”

      “穆小姐,”Amy停顿了一下,又说,“还有一份礼物……”

      穆岚这时已经又一次按下电梯:“我也心领了。”

      她再没有停留。

      ……

      没多久《长声》的合同敲定,穆岚爽快地签约,回来的路上白晓安告诉她,男主角据说也定下来了,是何攸同,过几天也要签合同了。

      距她打电话转告何攸同孙国芳的意思也才短短几天。穆岚诧异地问正在开车的白晓安:“怎么就定下来了?这么快?几天前孙导还不置可否呢。”

      “我在新诚等你的时候遇到Amy姐,她说的,应该错不了吧。”

      “这样……”

      穆岚不知道何攸同用了什么办法说服孙国芳,心里好奇,找出手机来想问问何攸同本人。没想到电话打不通,她又懒得去找他身边的人,就留了个言恭喜他,放下电话后问白晓安:“几点了?”

      “四点。六点的飞机,现在赶过去正好。”

      “你自己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好了,你的行李我也检查过数目了,穆岚姐安心吧……哎呀,Amy姐托我给你一份小礼物,说是为你压惊。”

      “这次打开看过了,不是死老鼠死蟑螂什么的?”

      白晓安没心没肺地笑:“仔细看过了,是吃的,看起来像酥糖。”

      穆岚怔怔,又猛地问:“东西呢?”

      “……哦,在,我放在这边了,你等等,我给你……”趁着一个红灯的机会,白晓安解开安全带反身从车子的后座勾到一个铁皮盒子,“就是这个。对不起,穆岚,为了安全起见,我先打开检查了。”

      里面果然如白晓安所说,摆着满满一盒子酥糖,她默然注视良久,终于伸手拣起一块放进嘴里,玫瑰馅的。

      这时白晓安又说:“我之前还以为会是什么东西呢,不过Amy姐真贴心啊,好吃不好吃?”

      穆岚塞了一块到她嘴里,又在白晓安惊呼“好甜”的声音里,淡淡笑说:“好吃。”

      却已经和回忆毫无一丝瓜葛。

      时值七月,穆岚捐助的小学竣工,她远赴边远山区剪彩,并考察另一个需要资助的地区的湿地情况,即将远行十天。

      按佛经的算法,一念,是一昼夜的四百八十万分之一。也就是在这比弹指还短的一刹那,已经足够拿定一个主意,或是发生一件事。如果这个算术成立,在穆岚动身启程的十天里,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念头和事端生生灭灭周而复始,但至少其中有那么一个,在她回来之后,将多少让一群人的眼前的道路或多或少地产生偏移,而对于某些人来说,他们后半生的很多瞬间,也在这一念里决定了。

      可眼下这一刻,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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