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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龙滩托师弟 各自会友人(中) ...

  •   王如锋走了,谢琅愈发投入眼下的考验中。

      他与姜恒隔一个礼节性的距离,一一走过游仙集今日所有的水相之台。他们在各个台前,有比四五把的,有比十数把的,一样的不分胜负。谢琅不说话,姜恒也不说话,可是二人都能感觉到那不是死寂的沉默,而是兴致勃勃的沉默:你也能如此么?你也爱如此么?

      一时两人好像在世界上遇到了另一个自己,谁也不担心对方会等自己琢磨等得不耐,也不担心对方不理解自己而率先走开。他两人各显神通,也都如出一辙的,耐心狩至破绽之机,才一举出手。

      像两个冷静而老练的猎手,彼此友善地博弈。
      匹敌的猎人在中心博弈,成为焦点;焦点之外,站着纷纷许多人,入神地看着场中他二人无形的对峙。

      原先姜恒和这些凡修是不同层次的人,姜恒自成一体;但是现在突然跑来一个外人,他和姜恒一个层次。于是无敌变作有敌,矛盾也从此发生,进步也由此发生。

      于是原本孤立的层次突然活跃起来,静止的水突然止不住流动起来。两边龙争虎斗,你抽剑断流江,我纵水穿长河,你来我往,势均力敌,于是便更加永恒地比下去。观众也在这停不下来的博弈中饱了眼福,层次中心里,每一段冗长的静默都值得细品,每一下绝佳的出手都是学习的标杆。

      今天守集的主要是水相中归属流部的仙人。谢琅与姜恒先是过河广、瀚海天君的台,又在九泽、二水等各地各项的灵仙至人处兜过一圈,最后在涌泉天君的台前,两个人互相争斗数十余次,还未能尽兴。

      涌泉上君的考验是“灵泉击”。台上设三十六个泉眼,随机选泉眼出水,而泉水冒头的瞬间,出手击中冒水的泉眼,便赢。台上原本只有一股泉水冒头,随着谢琅和姜恒的争斗,涌泉天君看得入迷,也不由得跟着提高了难度:一股变为二股,二股变为四股,四股变为八股。到最后,三十六个泉眼都在出水,只不过跟随节奏有轻重缓急、长短直弯区别。

      姜恒隐隐噙了一抹笑意,在节奏的间歇里活动了一下手指,问:“你听得见?”
      谢琅肯定道:“我听得见。”

      他们都有一种猎手天然的预见本能,那种机警的报告。比如泉水冲击木板之前,窸窸窣窣的不安躁动;比如节奏之间,板拍里隐含的固定规律。

      所以,击压泉水的时候,他们的息流也是同步的。二力相合之大,已经不是简单地将泉水击打,甚至将冒出的泉水摁回板下,水花四溅。最后一段与前一段之间有一段较长的空拍,两人不约而同收手思索;而后左边出现一个诈音,两人却一起向右,两股息流正中右边出现的泉水。

      再看左边,果然静谧无声。

      涌泉天君与之前的神仙一样,对他俩的表现赞不绝口,并加赠贽礼。姜恒和谢琅一样,对此并不是很在意;拿过了满手的贽礼,再要玩时,涌泉将手一掩,对他二人笑说:“我要回去了!”

      此时二人才仿若如梦初醒,姜恒抬起头来,谢琅也抬起头来:四周已经沉淀下昏暗的暮色。一直在尽头远远观望的众多墨辰凡修,见他二人停手,也恍若梦醒,看一眼天色,三三两两,作鸟兽散。而游仙集中许多台子已经仙去台空,原本站在涌泉上君后围观的水相仙人们,此时也开始互相道别。

      不少仙君过来对姜恒搭话,也顺势夸奖谢琅;许多缄默的凡修,也过来与姜恒用龙裔的两相通流之功“百水相流,心意相通”默不作声传递些情愫。这些凡修,不少对谢琅也点点头,尽管谢琅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渐渐的,人都走得尽了。一场百千人围观、声势浩大的辉煌博弈,此时终于临近尾声。姜恒站在场中,问谢琅:“走?”

      谢琅也说:“走。”

      玩了大半天,两个人精力都欠佳,各自怀里抱着一兜子贽礼,沉默地往回走。行至中途,姜恒突然说:“静水流深,谋定而后动。这样的道理,你竟然也知道。”

      谢琅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姜恒浅笑,笃定地说:“你现在知道了。”

      谢琅思索片刻,也浅淡地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

      他原先是知其所以然,而不知其然;心知如何,手知如何去做,但是口里说不上来。姜恒告诉他这叫“静水流深,谋定而后动”,所以他便从此知道了,该如何称呼这样的感觉和行为。

      天色黑沉,他们彼此笑了一下,简练两三言过后,又是只余沉默。但谁也没有费心继续找话题,他们沉默,只是因为已经相互理解了,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修饰。

      走至集市口,姜恒说:“我叫姜恒。”
      谢琅回道:“我叫谢琅。”

      “明天来?”
      “来。”

      话说尽了,两人就此分道扬镳。没有谁多余问,两人心里,早已经把彼此当作玩伴,当作朋友。

      谢琅在游仙集找到同好,尽兴玩了半天;期间王如锋在外头,也没有闲着。

      他找了个借口,从游仙集脱身,便马不停蹄去找几日没见的祁厚垸。

      祁厚垸是镇填人,镇填的仁闻天采用的是携幼制。携幼制,就是由几个年长的、有经验的师兄、师姐带一批到了年龄的小朋友们到九重道天,参观学习。

      小孩按年幼者选,不需要比试竞争,年龄越小越优先;所以仁闻天的角逐部分只在负责携幼的师兄姐之间发生,以一年内的劳动综合评定。劳动量多者、质优者,优先提名,担任带小孩参观的老师。

      祁厚垸年龄最大,境界最高,干活又最卖力,吃苦耐劳、毫无怨言,是当之无愧的大师兄,所以每次带小孩的名单里,都指定有他一个。于是王如锋找来的时候,祁厚垸正在劳心劳力,指着一个木头车轮的模型,向群聚的师弟妹们讲解是谁第一个发现直梁可以通过特殊工艺鞣弯的。

      他讲一句,兴奋的小孩们回十句,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如黄豆一般,撒地乱跑。胆子大的还想乱摸,被祁厚垸制止,板起脸来说:“听话。——不听话的,我会记下来,回去告诉师父,罚他去太阳地里拌一百天的灰浆!”

      王如锋这时候过来,遥遥打了个招呼,叫声:“祁兄!”

      祁厚垸正被折磨得灰头土脸,闻言面上生光,转过身来,高高兴兴地说:“王兄!”王如锋对他使个眼色,祁厚垸马上明白过来,犹豫片刻,向身后的人道:“九妹,你帮我照看一下师弟、师妹们,可行?这会儿有人找,我得离开一趟。”

      他身后跟着的“九妹”,是与祁厚垸一同分配来带小孩的师姐,出落得纤长秀丽,在一干泥猴子、晒得黢黑的大老粗里面,难能可贵地有一种温柔气质。

      九妹手里拿着一个硕大的夹本。她原先正在这本上,用一支笔写写画画,反复勾勒一处竖直的轮廓,纸张上已经有了大体的雏形,注明了参照尺;听见祁厚垸叫,就收起大夹本,将笔顺手插在发髻里,点点头,一把声音也是柔柔的:“师哥,你去吧。”

      祁厚垸挠挠头,看着满地乱跑的皮猴子们,又看看九妹,十分过意不去,说:“辛苦你了。”九妹摇摇头,笑着说:“我不辛苦。师哥才辛苦呢,为了让我安心画图,此前一直都是师哥一个人在照看他们。”

      她又绵绵地催促祁厚垸:“师哥,你赶快走吧,不要把事情耽误了。”

      祁厚垸被她推着,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走出不远,王如锋看着他恋恋不舍的神情,十分戏谑道:“什么时候和嫂子成亲?我好去镇填讨杯酒吃。”

      祁厚垸唬了一跳,心虚地看一眼身后,才愤然道:“你不要乱说。”他闹了个大红脸,矢口否认道:“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不要坏了姑娘家的好名声。”

      王如锋乐呵呵地挤兑他:“去年就看出来你对人家有意思,今年还没有追上手啊?我看你俩刚刚一唱一和,郎情妾意,还以为成了呢。”

      祁厚垸听了这话,更烦心了:“唉。我成天见地里跑的移梁、拌灰、挖土、挑山,形容粗鄙,怎能配得上她呢?她是千金之手,千金之思,应该好好地待在院房里设计图纸,怎么好让她跟着我一同辛苦?”

      王如锋去年早把镇填几个部门分工搞清楚了,顺口道:“你是建房子的状元,她是设计房子的状元,你俩不是天生一对么。图纸再好,也要转化成实物;实物再修缮,也得参照图纸。你俩在一起,里里外外,一应俱全,多好。”

      祁厚垸说:“外头风吹日晒的,我不舍得她受苦。”

      王如锋道:“这话说的,叫嫂子听见了伤心,好像天底下只有你才能吃苦似的。且不说别的,你问都不问,怎么知道她就不愿意呢?难道等姑娘亲自开口提么?”

      缓一口气,他又说:“况且,她是个做图纸的人,不去实地考察、积累感悟,难道只在纸上画空中楼阁就能成么?我看,你完全不必将她看作一只笼中的柔弱鸟儿,人家也未必愿意你这样看待她。”

      两个没谈过恋爱的半桶水坐在一起,深入分析了一阵。王如锋这个狗头军师把祁厚垸说得蠢蠢欲动,正心驰神荡之际,祁厚垸突然想起来:“你找我肯定不只是这事儿吧?”他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连摆手道:“说正事,说正事。别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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