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龙滩托师弟 各自会友人（下） ...
-
王如锋笑了下，说：“没什么正事儿啊，叫你出来叙叙旧，闲聊呗。”他伸手进储物囊，掏出早就备下的手信，递给祁厚垸，说：“里面是太白的特产，小食品、小零嘴啥的，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祁厚垸道声谢，接过了包袱；王如锋又掏出来一物，放在桌面上，说：“这个，也给你。”他自行掀开盒盖，说：“我身无长物，这物件为我手造，万望祁兄不要嫌弃粗糙。”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祁厚垸既惊且喜，眼睛粘在盒子上面，连道：“谢谢，正用得上。有劳了。”
王如锋笑一下，说：“去年偶然听见祁兄说用了三百年的铲子提钩坏了，找不到合适的配件，只能靠着放，不能挂起来，很不方便，所以我斗胆替祁兄敲了一个。你安上，看看合适不不合适？”
祁厚垸将那个铁的提钩安上，榫对榫，卯对卯，咬合严密，握住摇动两下，一点空隙都没有。祁厚垸这下更是对王如锋刮目相看：“这都能配上，你可真行啊！”
他拿着焕然一新的铲子，感叹道：“就这么个小东西，我之前为他跑遍了各地，找人配了十几二十个，哪里都找不到合适的，不是松动就是紧得安不上。问师父，师父说这本就是一件千年的旧物，据说是太白的哪个老宗主的早年手造，但是现在那个宗家已经整个覆灭了，不可能有后人。听了这话，我原已经死了修复的心，想不到今天王兄给我解决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王如锋跟着他笑了一下，心里有些怅然，想：这是我祖先王重玄王爷爷的手笔，桩桩件件都是个人特色，氏族心血，寻常人等，哪里能修复。
他心里怅然，嘴上却掩饰道：“小事，小事。何足挂齿。”
祁厚垸拿着铲子，又啧啧赞叹了好一阵子。他说：“王兄，你真是天才啊。”祁厚垸看着王如锋，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他对王如锋的钦佩。
他一直发自内心觉得，王如锋如此实力，屈居下位，籍籍无名，实在埋没；在王如锋修好了他的铲子后，这种想法达到了顶峰。
而这种想法又逼着他不得不说点什么，改变现状才好。
祁厚垸想了半天，找一个角度切入道：“王兄，镇填与太白同根同源，生意往来密切。我大概知道现在太白的话事人是姓赵的，另外还有两小家，名义独立，实际不成气候，依附于赵家。”
王如锋想一想，道：“这么说倒也没错。”
祁厚垸委婉道：“那么你呢？”
“我？”王如锋拿手点点自己，笑道：“我还是跟去年一样，就是个普通凡修，姓氏前不加他姓，如此而已。”
祁厚垸皱眉，看他一眼，确认他是在实话实说，没开玩笑，便不可置信道：“如果去年你说你是普通凡修，不属于三家中任一家，我信；因为新秀崭露头角，上位者没有回过味来，这是有可能的。但是从去年到今年此刻，又过去整整一年，你竟然还是个普通凡修。”
“怎么会这样？”祁厚垸百思不得其解：“要是法闻天是如仁闻天一样的大道场，名额繁多，也就罢了，可能你混迹于人群之中，大家看不出你的含金量。但是以我对法闻天的了解，历届都只容一个人，今年两个，已是破例。
选拔/出来这么万里挑一的一个人，太白的话事人难道是瞎了眼睛，不主动前来向你示好么？而其他两家难道没有赶在话事人之前，拉拢贤才的心么？”
“宝珠藏于匣中，人目不识珠，是可能的；但是当盒子打开，光华四射，没有人去哄抢这颗无主的宝珠，是不可能的。”祁厚垸总结道：“所以你说你至今仍孤身一人，我确实不信。”
王如锋想起来此番进招摇山城的连篇波云诡谲，笑容消了些，淡淡道：“或许是我自己不想去呢？”
祁厚垸立刻觉得他有眼光：“你也看不上现行的那几家？”
王如锋道：“怎么说？”
“你有所不知，”祁厚垸这下可找到了立场相同的人，大吐苦水道：“以前谢先宗当权的时候，镇填和太白一向相安无事。姓赵的一上位，直把以前不成文的契约全作废了。原先镇填与太白合作，主要是镇填供给太白一些镇填里无法处理的石脉，太白的人加工成品后，再以成本价卖入镇填，互利互惠。但是姓赵的手下的人来评估的时候，有意找毛病，克扣、压低收购价格。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
祁厚垸愤愤不平道：“我们一开始都很惊讶，之前无伤大雅的瑕疵，怎么现在就算得这么严重？但是我镇填八门五部一向仁厚……姓赵的说算，那我们就压价给他，另外修正标准，自负亏空。尺衡门夙兴夜寐、布价部怨声载道，我们封遗门也受到牵连，天天被审查。
但是之后度支，就是管钱的小师弟去太白查访的时候，却发现他将自己说有瑕疵的石脉，加价卖给太白人。既压了我们这边的原料，又收了民众的钱，对外公告说是我们镇填要涨价的。就这事儿，把我们弄得上下都不高兴，我们度支门、移运门、封遗门等长老亲自前去谈了，他只说是自己手下办事不利，造成误会，把几个手下惩处了，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祁厚垸看王如锋面色如常，又道：“不止这些。原本镇填和太白之间经过数百年动荡后，早已分工明确，互不干涉，彼此也没有地界之争，一向友善；然而姓赵的仗着太白走兵戈之利道，争强好胜。他派人在镇填与太白接壤处悄悄动手脚，不是一日两日，妄图激发镇填的怒火，借口挑起战争，一举吞并镇填；然我师门信奉宽仁容忍，专注做工，无心征战。师父们对他这些手脚，都多有包涵，赔钱割地，只期平复事端。但我看在眼里，却实在气不过去。”
他历数赵恩宗当权后的数名罪状，小到冯姓子弟占小便宜，大到赵家上下狼子野心，林林总总，说个不住，欲调动王如锋与他一起同仇敌忾。
王如锋听得连连点头，脸上满是同情和理解，心说：早知道赵俨野心甚广，所图不小，必不能安于宇内。我去年挑这临近的镇填入手来撬，与祁厚垸旁敲侧击，果真是对的！
终于到今年，祁厚垸耐不住，或者说镇填耐不住其“需求”，先向王如锋袒露剖白。
镇填需要一个如先宗时期一样彼此和平的太白，或者更有利于镇填的太白；见了有能力的王如锋，便欲在其成事之前，先拉拢住这个后起之秀，以求利好。
王如锋心里明白，面上还在有意装糊涂，只抛出饵道：“确实可恶，要是情形如先宗在位时候一样就好了。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祁厚垸看他一眼，咬咬牙，直白道：“王兄，我跟你交个底，你也跟我交个底。如果是从前，赵思德或者他的两个跟班上九重天，我今天一个字都不会说；但是你来了，还连着来了两次。要知道能在法闻天拔得头筹的，不是太白宗主，也必是豪强俊杰，你能力压赵氏之流二入九重天，可见……”是赵氏德不衬位？还是王如锋有宗主之姿？他没有说完，留给王如锋去畅想。话锋一转，又道：
“王兄，我无限看好你的潜力，如果将来，你与姓赵的相争，镇填定会全力帮助你。
……你只跟我说，你到底有没有这个心？”
他早知道王如锋会肯定的，他相信自己绝不会看错人。果不其然，王如锋定神看他一会，郑重道：“我有。”又转口道：“但是谢琅……”
祁厚垸当即表态道：“我既然找了你，就不会再去找他。虽然我知他是谢先宗的遗孤，但是我与他并无交情，不知他为人底细。何况，王兄去年与我相谈甚多，其中关于镇填的内容，句句深得我心。凡人总有亲近疏远，凡事也总有先来后到，在此一道，我更愿意相信已经知根知底的王兄。”
王如锋去年确实跟他旁敲侧击过许多“彼我代之，则……”类似的话，祁厚垸也明白他的野心和手腕，更知道他的实力，远胜过三家宗子蝇营狗苟之流。而王如锋一年里并没有加入太白里任何一方，更是无言向祁厚垸表明：他所图远比世家荫蔽之下一谋士、一打手更大。
是故，今天这番谈话，其实两人都早已心照不宣；只不过祁厚垸顺从王如锋的引导，先一步把暗话挑明了来说。
王如锋看祁厚垸谨慎的神情，失笑道：“不是……我想说，谢琅是与我一同的。你无须择二选一，因为我和他本来……本来就是一家。”
他想，我这话虽有私心，但也并无大错。自古王谢是一家，尽管早被南北割治变成一句笑话，但是从前也是史实。王如锋定一定神，继续说：“所以，我的立场便是他的立场，我的行动便是他的行动；他对我也是一样。提前给你知会一声。”
“哦！”祁厚垸先是一错愕，随即自然转为惊叹道：“原来你和谢家还有这一层渊源？谢家本就是太白的正统，你正好借谢家之势，名正言顺，真是妙极了。我就说，像你这样聪明的人，不可能孤身蛮干，必有帮扶；果然，你的选择是最好的，与谢家合作，再好不过。”
他转念一想，联系今年的变化，道：“那么，法闻天今年不同以往，天尊有令扩充名额，而上来的第二个人，正是与你关系匪浅的谢琅。这也被你算到了么？莫非天尊也是你的底牌？”
祁厚垸把自己想得目瞪口呆，再看王如锋，更觉得深不可测。王如锋对祁厚垸笑一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祁厚垸就当他默认了。
祁厚垸更加觉得自己眼光独到，对王如锋一抱拳，道：“无论如何，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与姓赵的相争，我祁厚垸全力帮助你，而镇填也站在你身边。如锋兄，切记切记。”
他们又就其他事情谈了一会，喝光了祁厚垸带来的酒，天色也黑下来了。王如锋起身告辞，与祁厚垸分道而行，自己去游仙集找谢琅。
他才走到集口，就看见一人，立于风口，身仪特秀，背手负剑，衣衫角和长发尾一起吹过去，而眉目安静纤利如画。
王如锋就忍不住笑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叫一声：“谢琅。”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龙滩托师弟 各自会友人（下）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