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局》断玉削锋

2、影子

　　波光粼粼的水，每个水窝里都似浮着极薄的金片，一汪清澈近在咫尺，米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进脑中，冲得他昏昏欲倒，耳边也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沉重犹如困兽。
　　他的嘴唇早已泛白干裂，嗓子里只叫嚣着一种声音，水！天知道那是多么可爱的存在，它珍贵，只因生命不能脱离它存在。
　　可惜，可惜就在米罗俯身就向水面时，他看到一张脸，一张绝美的脸。
　　那张脸迫使他停下，脸上没有表情。
　　只有一片冷漠。
　　就像米罗无数次在梦中见到的，他像一个影子，月亮映下的影子，月华勾出他的轮廓，夜色轻染着他的眉梢，人们说月亮上有嫦娥玉兔桂花树，米罗不相信，月亮上只有一个孤独的人，和地上那个孤独的影子成双作对。
　　影子随着波光动，米罗想伸手碰一碰他的鬓角，却怕惊散了水波。他只需低一低头，便能让使他干涩的唇得到滋润，可他的手悬在半空，却再不敢伸前一分。
　　恍惚中，扑面而来的水气拥住了他，如融化的冰雪润湿地面，他贪婪地品尝那久违的滋味，温暖的气息给他重生的力量。
　　不，他悚然惊醒，那不是水气，那是……
　　他狠狠扇上男人的脸。
　　男人猝然坐倒，黑暗中，那双眼睛就像夏夜的星。
　　米罗的心，如遭刀剜。最恶毒的诅咒也不足表达他的憎恨。
　　而撒加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脸上想必也没有任何表情。
　　“你，你……”米罗想说，你当年就是这样帮助加妙活下来的，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扑上去揍他，扼他的脖子，撒加并不还手，却适时地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摔到屋角。
　　“靠本事，你赢得了我吗！”
　　“玩命的话，我未必输给你！”
　　“哼！”撒加摇首冷笑，“再缺水一天，你的命就拼给老天爷了！”
　　“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当然与我无关，确切说是与任何人无关！”
　　“一群冷血禽兽！”
　　“你说对了，那么你还要不要打过？如果不打，我要出去了！”
　　“谁管你！”
　　米罗索性躺在地上继续睡。
　　“起来！”撒加伸脚探他的位置，触到他的腿后脚腕一抖，直接抵上他的□□，“起来！”
　　米罗一下子睁了眼，怒道：“你是人不是？”
　　撒加冷哼一声，道：“十二宫里，早就没有人了，否则你我也不会在这里玩这种无聊又野蛮的游戏！”
　　米罗用力眨一眨眼，道：“这话你怎的不去和我叔叔说！”
　　撒加眼光一敛，脚下仿佛要动，米罗“腾”地蹿起来，快得像只兔子。
　　“你答我一个问题，便可出去了！”米罗靠着墙壁，突然间仿佛精神饱满。
　　“有资格问问题的人，似乎不是你！”撒加已走到门口，停了一停，半侧过身子，幽幽地道：“记得把桃核藏好！”
　　铁门合拢，米罗一跤坐倒，恨声道：“混帐老天，你玩不死我！……桃核，桃核？”他下意识往怀里一摸，怀里软软圆圆的果真有东西，他那紧绷的神经一松，立时闻到鲜桃的芳香，肚子的谗虫也瞬时恢复生机。
　　好个撒加，这主意亏他想得出。

　　撒加自密室中走出时，加妙就坐在院子里。
　　血色黄昏，加妙肩头虽被洒上厚重的砖红色，周身给人的感觉却清冷依然，夕阳斜照，若是照在亘古不化的坚冰上，那景象想必只有“神奇”二字方能匹配。
　　琥珀色的酒，不多时便自酒壶里移至撒加肚中。
　　豪饮之后，银壶落地，撒加暧昧不明地瞥一眼加妙，当先离开。

　　酒后饮茶，别有一番风味，撒加回到第三宫后，仍在补水，他无论做什么事，似乎都能恰倒好处。加妙陪着他，茶却只抿一小口。
　　“放心吧，海皇舍不得让他死的！”
　　“我欠他一份恩情！”
　　“我替你还了！”撒加似乎很开心，笑得连眼睛也微微眯起，“不过刺客之间，好象不该谈这个！”
　　加妙的嘴角竟也扬了一扬，道：“事实上，我们什么也没遵守过，不是吗？”
　　撒加伸了伸懒腰，笑道：“谁也不能否认，他影响了十二宫的每一个人，你、我、穆……”
　　“你在嫉妒？”
　　“我可能只是有点吃醋！”
　　“我们不该欺骗他！”
　　“我们骗他什么？”撒加坐起身来，耸了耸肩膀，很有兴趣的样子。
　　“让他以为，十二宫的人都不会笑。”
　　“你确实不怎么笑！”
　　“那你呢？”
　　“我？我只在想笑的时候笑！”
　　“你跟他，倒真有几分相像，你又想你弟弟了？”
　　撒加脸色骤变。
　　加妙却似没看见似的，一股脑地说下去，“他总比我像你弟弟吧！”
　　撒加闭上眼睛，黯然道：“不！你并不像我弟弟，半点也不像！我救他，只因我曾对着一个人发誓……此生再不让任何一个生死游戏玩到终局，我答应他的事，就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