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局》断玉削锋

1、白月光

　　天上有飞鸟，水中有鱼。
　　飞鸟哀鸣而过，遗一缕淡漠的忧伤在空气里，鱼葬身鸭腹，在另一个生命里展开轮回。
　　清潭碧水间，还有条“大鱼”在游，冥冥中有双手挤压着他，强迫他释放热情的毒。
　　“我死都不会信这个邪！”蓝发少年昂着头喊，脸上身上的伤默默呻吟。
　　岸边一个挺拔的少年涉水向他行去，揪住他的衣领拽他上岸。
　　蓝发少年死鱼一样躺在地上，吝啬得连个白眼也不给，挺拔少年雕像一般站着，眼神完全空洞，“米罗，你来到这里已有三年，我以为两年前你就不该再有这样幼稚的举动！”
　　米罗睁开眼睛，狠狠瞪他，咬牙切齿：“我不想整天对着一群不会笑的妖怪，笑，笑是一件多么普通的事我不明白……”
　　“人是哭着来到这世上的，人死的时候，通常也在哭声中离开。笑不过是哭的前奏，不笑的人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他们也不会哭！不哭不笑，不忧不喜是最高明的境界，你什么时候才会懂？”
　　“哈！”米□□笑，“穆，那么我恭喜你修成正果，不忧不喜，那么做棵树不是更好？”

　　“米罗，你犯了没有人会同情你的错误，就算是你救的人，也不会同情你！”
　　鞭梢每一次都是先打一个旋，再落在米罗身上，所以与肌肤鲜血合奏出的声音，清亮异常。
　　“我不相信你真的舍得失去加妙这样的好手！”少年始终不曾呻吟，但喘息里，却抑不住地颤抖。
　　“那是两回事！”男人手上的鞭子停了停。
　　“分明是一回事！”少年故意冲男人挑着嘴角。
　　“刺客不可以有搭档，我对你说过不止一次了吧！”男人捏住少年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但米罗却把眼光移开，“那为何，为何撒加和加妙经常一同出动？”
　　“因为他们已深谙刺杀之道，这次即便是撒加和加妙一同前往，他也绝不会做出你这样的蠢事！”
　　“事实上……”米罗撇撇嘴角，不以为然，“事实上，你并无机会检验他俩人是否真的深谙刺杀之道，不是吗？”
　　“此话怎讲？”
　　“以他两人的武功，联手一搏，似乎不会给另一个人抛下自己逃亡的机会吧！”
　　“你怎知不会？”男人狠狠踢了米罗一脚，厉声道：“你可知当年，我如何训练他们无情无义？我让他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里比斗，能站着走出来的人，有资格享用水和食物。你要清楚，在极度缺乏食水的时候，人和兽是没有分别的，有的只是‘你死我活’！‘你死我活’，你懂吗？这是人的本性，杀手无情，不过是这自私本性的升华。”
　　“我想问……”少年笑容不改。
　　“问！”
　　“撒加和加妙，他们中间谁赢的次数比较多？”
　　“他们中间没有败者，因为他们都活了下来！”男人熄灭了最后的火气，将鞭子甩到一边，居高临下地道：“米罗，我想你父亲一定没有想到，他生了一个会用眼睛笑的儿子。不过我劝你还是将这世界想坏一点，如同我救你的初衷，我救你，不是因为你是我的亲侄儿，而是因为我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所以今天的事，你好好反省一下，你喜欢笑是你的事，但如果你做出任何对十二宫不利的事，我会让你连哭都哭不出，你……好自为之。”

　　月光是惨白色的，惨白的光抚着米罗伤痕累累的背，诡异又凄凉。
　　米罗借着月光处理自己受了感染的伤口，疼痛在黑暗里肆虐。朱里安说得对，没有人会同情他。
　　他们中间没有败者，因为他们都活了下来！朱里安以为他洞悉了人的本性，可米罗体味到的却是某种几乎被掩盖得不见一点痕迹的情分。
　　撒加应该爱着加妙。

　　“你和撒加一起来到这里的……撒加是你的情人？”十五岁时，米罗曾鼓起勇气问。
　　冰蓝色眼睛的少年静静吃他的饭，眼眨得很慢，很有规律，“有饭吃的时候，嘴不是用来说话的！”
　　米罗识趣地闭嘴，一颗一颗拣汤里的红豆，这算不算是默认了两人的关系，他不想去想。

　　男人负手而立，身上穿着及地的黑色金丝滚边长袍，没有束腰带，所以瞧不清身形，撒加低着头跪在台阶下。
　　“替自己找个脱罪的理由吧！”
　　“即使我不告诉米罗，他也会去问别人，不管是从哪里知道那个消息，他都会去，海皇您对他性情的了解，应该远较我们深刻吧！”
　　“无论如何，是你利用了他！”
　　“十二宫里的人，从来都是在相互利用，这都是您老人家的言传身教！”
　　“放肆！”男人勃然大怒，转回身来，脸上却已不见任何愠色，甚至还带着浅笑，“撒加，我希望你的初衷是不想失去加妙这样的搭档，任何人都该牢记，十二宫里不允许出现爱这样毫无价值的感情，你是我门下最得意的弟子，任何阻碍你成为最顶尖刺客的人，我都会毫不犹豫地下手除去，就算那个人是加妙，也不例外！”
　　撒加跪得比直，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起伏。男人很满意地点头，微笑道：“作为此次对你的惩罚，我有一件事交托你去办！”
　　撒加垂首道：“但凭吩咐！”
　　男人压低声音，温温柔柔地道：“此后半月，你与米罗到清风阁的密室，去玩你和加妙玩过的游戏，记住，当他是你的小师弟，不必当他是我的侄儿！”
　　撒加身子一颤，道：“如有死伤……”
　　男人长声大笑，道：“胜者王侯败者贼，这是十二宫的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米罗，也不会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