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也想冲业绩》娴白

3、三

　　姬玟愣了一下，忙说：“正是，正是。”

　　“说来惭愧，我一直很想找月老算算姻缘，但未能有空。有时去一趟香火琳宫，他们还说您去了凡间，不在天上。不知现下月老可能替我一算吗？”

　　瞧着那人一脸诚恳，她也不好推拒，问说：“算你的还是与你与别人的？”

　　他低下头，脸色绯红，慢吞吞地吐出四个字：“兰诏公主。”

　　兰诏是东海龙王之女，三界赫赫有名的大美人。

　　此话一出，便引起其他侍卫一声“咦～”的起哄惊呼。

　　不禁想起，三年前那个公主还特地来找过她，求算和钟鄍的姻缘，还以东海龙珠为酬金向她打听上神的事。一金难求的灵珠，跟不要钱似得白送。

　　她头一回觉得自己跟江湖骗子一样，什么好话都能信手拈来。

　　不知哪来一个不嫌事多的小子突然问了句，“月老，您刚上任的吧？我听别人说您年纪轻，做这一行没经验……”

　　姬玟脸一黑，“谁说的？”

　　“常在南天门守夜的姬珏。”

　　姬珏。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原来是曾经的竞争对手在砸她招牌。

　　挑了挑眉，说：“不是月老我自夸，凡我牵过的姻缘，十对也能成九对，就说那嫦娥仙子和丈夫那广为流传的故事，他们那凡间情缘就是我牵的！想当年，我刚上任的时候，那可是……”

　　她骄傲地昂了昂头，像只得瑟的孔雀。

　　“那不是没成吗？一个做了仙，一个老死？”

　　“没成是因为……”姬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是因为……因为……”

　　因为西王母就给了一颗仙丹，让人家俩夫妻怎么平分？

　　她刚想出这个解释，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某人突然回来了，绷着一张脸，忒唬人。

　　无疑，刚刚他的一群侍卫围着人家听吹嘘的一幕被他收尽眼底，就像个江湖术士在一堆没见过世面的老人家面前夸下海口。

　　“围在那儿做什么？都休息好了？！”

　　侍从们立马从姬玟周围散开，麻利地回到自己地方吃饭。

　　姬玟迅速低下头，扒了两口米饭在嘴里。

　　休整了一会儿，一帮人要去弥罗宫搜寻。

　　站在大门口望着里头朱甍碧瓦，姬玟的颈侧突然涌起如针毡刺骨一样的疼痛。她下意识地去摸，晕眩感又袭来了，眼前开始渐渐模糊起来。

　　蓦地，钟鄍瞧见她不对劲，有些警觉，立马停下步子。

　　“先站住。”他对正要进去的侍从吩咐道。

　　日头有些晒，姬玟的额头冒出了些许汗，脸色有些苍白，脑门儿突突地跳。

　　他盯着她脖子上那道口子，“伤口有感应了？”

　　即便这声音有些好听，但她已经全然无功夫欣赏了，费力点头，坦言道：“伤口有些疼，而且全身无力……”

　　钟鄍低眉望了她一眼，别无他法，只好拽着她的手臂，拉坐在菩提树荫下。

　　他眉头微皱，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身体里真气大乱，应该是伤口感应到妖怪的缘故。

　　钟鄍对她施法念咒，强行压下l体内大乱的真气。过了一会儿，姬玟的面色又恢复了红润，已经好了很多。

　　即便是为了找妖怪才救的自己，但身为狗腿，秉承着能奉承就多奉承几句的原则，她感激涕零地抱拳拱手，“多谢上神救小仙一命！上神何其英明神武，神通广大，仪表不凡……”

　　“闭嘴。”钟鄍目光不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你若再讲一句真气就得收回来。”

　　姬玟识趣地闭上嘴巴，假装自己是个哑巴。

　　弥罗宫内，玘寰依旧慵懒地半倚在昨日那张贵妃榻上，细白的指尖轻轻捂嘴打了个哈欠，散心地说：“本座这里没你们要找的。”

　　不愧是天帝的宠妃，到底是随意。

　　钟鄍打量着她，眼底不辨神色：“有没有找一下就知道了。你们去搜，这宫里任何地方都不要放过。若要拦者，以罪论处。”

　　在场之人无一不听得心惊肉跳，这最后一句，明显是说给玘寰听的。

　　玘寰的脸一僵，她素知天帝这个儿子性子寡淡，未曾想他这么不给自己面子。若按位份，他还得唤她一声母亲。

　　当然，她也不愿意被这样唤。他的身生母亲是天后，早已仙逝几万年了，她可比天后年轻许多。

　　姬玟正要与侍卫们一同去排查，被他叫住了。

　　“你在这里伤口可有感应？”

　　她明白了，他是在怀疑玘寰。

　　玘寰是天妃，修为并不低。若妖怪藏在她的弥罗宫里这么久，或多或少她都会有些察觉。

　　除非她自己就是妖怪。

　　姬玟摇头老实说，“现在没有感应。”

　　盯着玘寰那张花容月貌的脸，他眼底深邃，总感觉这个女人并不太对劲。

　　姬玟出门，正在弥罗宫的大园子里转着，遇上一仙子抱着猫从她身旁经过。

　　她颈侧的伤口突然开始疼了，隐隐之中好似有根线在牵动疼痛。

　　“等等！”她立马上前拉住了那个仙子，怀中灵猫绿莹莹的铜眼对上她的双眸，眼珠转溜着，慵懒地张口“喵呜”了一声。

　　那双眼睛！她不敢忘记，昨夜妖怪的眼里也泛着绿光。

　　恐惧感如藤蔓般冷不丁地攀上心头，她倒吸一口凉气，立马松开手。

　　“月老有事吗？”

　　仙子瞧着她发愣站着，也不开口讲话，所以提醒一下。

　　姬玟颈侧的伤口还在隐隐发痛，她伸手揉了揉，强压下心中的恐惧，目光上下打量着被仙子抱在怀里的灵猫，问说：
　　“仙子是看护这猫的吗？”

　　女仙点了点头。

　　“那它昨夜在哪儿？”

　　闻此，女仙捂袖轻笑，“月老不记得了吗？昨天你算出来灵猫晚上遇姻缘，娘娘说这姻缘不吉祥，故而只让它待在弥罗宫里，昨夜也是我在看护它的。”

　　姬玟边听，目光依旧落在这猫身上。她突然想到一事，立马从腕上摘下血石珠链，拿在灵猫眼前晃了一晃。

　　果然能行。

　　那猫的眼里的绿光突然一跳，与昨夜妖怪看见它的眼神一样。

　　但是灵猫好像能知道她心里所想的，立马闭上眼睛，又是“喵呜”一声。

　　仙子替猫顺了顺毛，解释道：“月老不必见怪，这猫脾性就如此，总不太待见别人。我等也是跟它亲近了才好些。”

　　姬玟了然，让仙子在这稍等一会儿，立马冲进殿里找钟鄍。

　　“上神跟我来一下！”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顺道拉住了钟鄍的衣袖，突然碰见某人清冷的目光，回过神来立马松了手。

　　玘寰的脸突然有些紧绷，细长的玉指紧紧抠住贵妃榻上的纹路，笑面迎来：“月老这么急，可是发现了什么？”

　　虽然玘寰一副惊讶的模样，但刚才她一闪而过的惊慌，紧抓的手指，让姬玟意识到她的确有些问题。

　　不能打草惊蛇。她心中默了一遍，脑海中灵光闪动。

　　姬玟看一眼玘寰，又看一眼钟鄍，刚想开口说，又闭上了嘴巴，面露难言之隐。

　　玘寰神色佯怒，慵懒之音透着一股压迫：“有什么是跟本座说不得的？”

　　她的脸透着微微绯红，带有羞赧之意：“小仙的珠链绳子断了，珠子全散了，有些不知道掉到哪儿了，想求上神用集聚术帮我找找……”

　　“……”

　　玘寰娇美的脸缓缓舒展开，心头仍有疑惑。

　　帮她找什么珠子？他吃饱了撑着？

　　钟鄍眉头一皱，不打算理她，却见她转过头来挤眉弄眼。

　　“既然如此。”他沉吟，对玘寰拱手道：“先告辞。”

　　两人出殿走了一会儿，瞧见天妃玘寰没跟上，松了一口气。

　　他转过头直直盯着姬玟看，凤目半眯，神色莫辨。

　　姬玟尴尬地扰扰后脑勺，“非常时刻非常之举嘛，上神勿怪。”

　　“主要是刚才小仙的伤口有感应了，才把您叫出来。”

　　“嗯？”钟鄍瞧了一眼她，尾音上扬。

　　她默了默，走在他旁边问：“这妖怪一定只能附身仙体吗？不能是动物的？”

　　钟鄍郑重起来，好看的凤目微低，沉吟思索：“玘寰有养一只猫，三百年前南海龙宫进贡的。”

　　“对对对，就是那只猫！”她激动地抓着钟鄍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那猫的眼睛跟妖怪的一模一样，您说邪不邪乎？”

　　“……”钟鄍瞥了一眼她的手，面色一沉。

　　姬玟立马松开了，懊恼地暗骂自己，大喜大悲容易死。

　　“不好意思，小仙太容易激动了……”

　　她比了比前面仙子怀里的猫，挤眼示意：“就那只。”

　　见着月老来了，仙子抱着灵猫迎来，顺眼看见月老身后那个面如冠玉的男子，脸庞染上淡淡的红晕，低眸羞涩。

　　“月老叫我在此等候还有何事？”仙子一边问，眼珠子时不时看向她身后的男子。

　　姬玟目不转睛地盯着灵猫，施法变出一根姻缘红结，“我与仙子有缘分，特赠红结一枚。‘结’ 同‘劫’ 嘛，愿仙子可以化解成功。”

　　趁她们交谈之际，钟鄍闭眼念咒，想隔空一探灵猫的虚实。令他所诧异的是，此猫是妖骨，身上却有仙力。

　　而昨夜妖物会用禁术，身上是没有仙力的。

　　想起姬玟如此肯定这只猫有问题，他不禁多看上几眼。不过说明一点，当年南海龙宫送来的灵猫是魔界之物，由于身上被仙气覆着，也没人去探它的妖骨。

　　出了弥罗宫后，钟鄍对她说：“猫的身上并未探出妖气，你若肯定是它，晚上再去一瞧。”

　　晚上？

　　想起昨夜碰到妖怪，她差点丢了命。晚上还敢捉什么妖啊？况且这上神清傲寡情的，昨夜妖怪拿她要挟时，他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晚上……晚上就不去了吧，大家都挺累的，要休息，劳逸结合有益于事半功倍。”姬玟讪讪。

　　但见他走着，低眼看了一下她。说到后面她声音越来越小了，如蚊子声一样没底气，长而翘的睫毛扑闪扑闪，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却振振有词。

　　钟鄍心里不禁轻笑，原来紧锁的眉目缓缓舒展，他有的是办法拿捏她做事。

　　于是钟鄍转身瞥了一眼后头跟着的四个侍卫，淡然道：“今天就到这，明日再查，月老不必跟着了，可以先回去。”

　　姬玟心中暗自欢呼雀跃，走了一天，她浑身酸痛。回到香火琳宫定要泡个汤池子，再借着姻缘树溜去凡间，到那家叫“春来居”的酒楼里吃上一顿。

　　她用不舍，饱含情感的语气郑重告辞，唤来一朵祥云立马就走。

　　乘着祥云还没飞出几步，轻风带着一句话呼呼灌入她的耳朵。

　　“你且等着！”

　　粗重而煞气十足，是昨夜妖怪对她说的。

　　差点给忘了这茬事，妖怪一定会找回来的，但以她的修为，根本不是对手。想来想去，还是得抱某人大腿。

　　姬玟想了一遭，又踩着祥云折了回去，好在钟鄍并未走远。

　　她匆匆忙忙地赶上去，十分诚恳地说：“若上神不嫌弃，小仙愿今夜随上神一起去，奉献微薄之力！”

　　钟鄍看见身旁跟上来一个笑意歉歉，言语恳切的女子，与刚才千推万辞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扫了她一眼，淡言道：“也可以。”

　　跟到瑶池宫，迎面看见的是一个身着烟晚霞紫绫裙，仙气盈盈的美人。她的身侧站着身型高大，中年样貌的男子，额头还有两个凸起的龙角。

　　一个侍卫耳根子红透了，目光时不时地看向美人。

　　“许久不见，上神安好？” 美人上前，朝钟鄍窈窕一礼，笑起来如王母的蟠桃一样丝甜。

　　正欣喜的时候，突然瞥见钟鄍身后跟着个身量纤纤，明眸皓齿的女子，眼中的暇光蓦地一暗，语气却是惊讶：“月老？”

　　姬玟之前见过她一次，东海龙王之女江兰诏，三界赫赫有名的美人，钟鄍的爱慕者。

　　她身边站着的中年男子气度不凡，应该就是东海龙王。

　　江兰诏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她，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龙王先一步开口说，“近日东海频出异象，扰地海底潮水异涌。此异象只十几万年前，魔君玄屠以崆峒印控制我东海时出现过。”

　　“龙王意思是，崆峒印出现了？”钟鄍眼底神色忽地一沉，思虑万千。

　　崆峒印乃上古神器，可封神灭灵。

　　十几万年前，玄屠原是仙界的上神，后因嫉妒生出贪恋，修炼禁术堕入魔道，并盗取崆峒印，引发了一场生灵涂炭的乱战。

　　东海龙王随钟鄍进殿聊了一些公事，留下女儿在外头等着。

　　因着月老的身份，一群侍卫围上姬玟问个不停。

　　江兰诏坐在园子里的石椅上，抬眼望去，那个女子伶牙俐齿，说起话来喋喋不休，想起她曾走在钟鄍身侧，不禁觉得月老真是个烦人精。

　　一个爱慕她的侍从走上前来，不敢抬头她，红着脸小声说：“公主可要上些茶点？”

　　她抬眼看了一下，这个侍从有几分面熟。每回她来瑶池宫时，都能发觉他在偷偷盯着自己看。

　　江兰诏自负美貌，上门求亲之人根本数不过来，何况仅是天宫里的一个小仙？她心生不屑之色，摆手说：“不用了。”

　　东海龙宫的人离开之际，江兰诏突然停下了脚步，上前对钟鄍说：“妖怪毕竟狡猾，若上神需要，兰诏也可以帮忙。”

　　“不牢公主费心。”钟鄍面无表情地客套一句，不再答复。

　　姬玟心里拍手叫绝，就他这样寡情之人，依着她身为月老的经验来讲，绝对牵不到好姻缘的。谁家姑娘跟了他绝对倒八辈子血霉，除了一张脸能看，跟嫁了一块木头有何区别？

　　江兰诏的处境有些微妙，美如脂玉的脸上带着尴尬的微笑。

　　用过晚膳后是戌初，天宫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下。姬玟跟着他再来一趟玘寰的弥罗宫。

　　弥罗宫的后门处，两人在高高的红墙外站着，盘算了许久，打算翻墙进去。

　　她虽然只有五百年的修为，但对付翻墙这种小活还是绰绰有余的。

　　正活动筋骨想要翻上去，身后一声“等等”如淙淙流水，拖住了她的脚步。

　　情况有些紧急，钟鄍来不及多说，赶忙拽紧她的胳膊往灌木丛后一带。姬玟一时没反应过来，踉跄了一下，被他按着头蹲下去。

　　“别出声，有动静。”

　　他的声音很好听，还未在风中消散，“咯吱”一声，弥罗宫的后门被人轻轻推开。

　　月夜下先有头探出来，左顾右盼了一番，确认无人后，那人披着斗篷走出来。身形窈窕纤纤，是个女子。

　　“玘寰果然有问题。”钟鄍和她挨得极近，温热的气息轻吐在她耳畔，扰得人心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