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有时》有时跳舞

5、第 5 章

　　我的电视剧第一轮播映结束，反响热烈，满耳都是溢美之声。撒加约我们吃饭，又说起下一部电视剧的事。我帮穆忙了几天剧本，也顺带思考了自己的事，有了成型的意见。我念大学的时候，写过一个三部曲，大意是说三生三世转世，咫尺天涯却不得相守相望，总之就是缠绵悱恻死去活来的爱情故事。阿布罗狄听我说完，忍俊不禁。
　　“沙加，我真是服了你了。”虽然笑着，但他的表情是认真的，“其实我觉得你还可以再发挥发挥。”
　　连撒加也兴趣盎然的看着他。
　　“那小说我也看过。第二世，你让他们都变成了男人……你是故意的么？”
　　我脸上微红。
　　写那一段时，我正在烦恼和穆的关系，犹如陷入死局之中不得解脱，所以全文都是暧昧到尽头的绝望无助。但我不能说出口，只是纠正道：“第二世他们是兄弟情。”
　　“你放心，”阿布罗狄和米罗对望一眼，“如果你真的选中这个，我们会拍出一部让女孩子尖叫的故事来。”
　　我承认我也堕落了。现在的女孩子喜欢看两个英俊潇洒的男孩子暧昧，这我当然清楚。有许多次我的责任编辑也曾经暗示我，让我再多多挖掘男一号和男二号的关系，增加他们的对手戏，这样更符合目前的市场走向。当初我写那样的故事是因为实在无可发泄，而当下却是赤/裸/裸的卖腐。
　　敲定题材之后撒加洋洋洒洒的点菜。我坐在他左手边研究茶杯里黄绿的茶水，突然手机响起，掏出一看，是穆打来的。我看一眼，又给撒加看一眼，接通了电话。
　　我们说了几句剧本的事，此时哈迪斯第一版修改稿还没完成，也没什么可多说的。然后他话锋一转，问我吃饭没有。我看一眼撒加，他正在研究菜单，我便把电话递给了撒加。
　　撒加心照不宣的接过，三言两语交代穆过来，阖上菜单敲定了菜色。
　　穆和撒加的关系在座的几个人都心知肚明，上第二道菜时他到了，被安置在撒加的右手边。盘盏杯碟铺展开，撒加问穆的电影筹划得如何了。穆简短的回答，公事公办的口吻。我想，或许有旁人在场，而他们都是很懂得如何处理私事的成年人，自然不会过分亲昵。
　　刚开始动筷子，撒加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找艾俄洛斯谈过投资的事情？”
　　穆垂着视线，说是的。
　　我对撒加的事多少还是了解一点。撒加早年也是个二世祖，中途扔掉家族企业投身文化产业从头做起。而据说迫使他扔掉之前如意顺遂的大少爷日子的，是一次重要的土地竞标，对手是艾俄洛斯。当时撒加实力雄厚，对那块地势在必得；而艾俄洛斯却提前得到了新建地铁线路的规划，那块地并不如传说中那么得天独厚。同行是冤家，于是他小小的抬高了一些地价，让撒加蒙受了不小的损失。
　　我想起那日穆接到的电话，想必就是这事。可是我不明白，从来不用为筹钱担忧的穆，为什么要去找投资。
　　撒加为穆盛汤，然后又给我盛，一边盛一边漫不经心的问：“谈成了么？”
　　穆的筷子停顿了一下：“还在谈。”
　　“不要谈了。”
　　撒加的话很简短，却很有力度。通常情况下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就代表，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紧接着他们的目光对了对，我隔着半张桌子看着这一幕，穆的欲言又止，撒加的关切和不忍，尽收眼底。他们连手都没有碰一下，可是这无言的默契，却比其他任何行为言语都更加亲昵。
　　画面美得让人心痛。
　　我垂下眼睛，喝我的汤，吃我的菜。

　　哈迪斯的工作进展很快，过了不到一个星期就送来了修改稿。我答应看完剧本和他联系。经过修改之后，语言简练沉郁不少，整个故事的气质散发了出来。我一页一页仔细的读，一幅幅画面在脑海里展开，那是穆的诠释方式，比例完美的光与影，垂落的发丝，混沌中的绝望，庞杂不清的感情，悲苦的眼睛。我有预感，这个故事，如果能成功拍出来，将会令人惊叹。
　　然而看到后半部，我却发现哈迪斯似乎是刻意的，在□□老大和他的生死兄弟之间，增添了许多暧昧的场景与对白。但是，在困苦的暧昧之中，对白益发铿锵有力，人物性格凹凸鲜明，两个男人之间的并驾齐驱和惺惺相惜跃然纸上，我一口气读完，犹自心跳不已。
　　顾不得已是凌晨，我打电话给他。
　　他似乎也没有睡，接起电话，声音还很清晰。
　　“我看完了。”
　　“那么……”他小心翼翼的，“您觉得如何？”
　　我翻看着那些新增添的部分，问：“怎么想到加戏？”
　　他犹豫片刻：“说实话，是看到您之后，突然想到的。”
　　我向后靠，抬起手臂挡在额前。精神仍亢奋着，但真的有点累了，先前只顾着读剧本，现在一停下来眼睛都睁不开，连伸手关掉台灯都懒得动。
　　“不要对我用敬语。另外，我做了什么，让你想到那样的情节。”
　　“沙加，”他真的放弃了敬语，“我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停了一停，他说：“你和我，我们都喜欢男人。”

　　我骤然一惊，睡意荡然无存。
　　深夜里，一盏孤灯下，四周一片寂静，这个名叫哈迪斯的男人，在电话里对我说：“我能看出来，你不要否认。”
　　心脏咚咚咚狂跳了一阵，大约有五秒或者是十秒。在这五秒或者十秒的时间里，我思考着如何应对才是合适。要么勃然大怒，要么啼笑皆非，如果面对面，甚至可以把剧本摔回他脸上，可是我一开口，却平平淡淡。
　　“大半夜的，你还有这种力气开玩笑。”我打了个呵欠，“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加的那几场非常精彩，可以保留。但台词还是有问题。打回去重写。”
　　他听我的语气有挂电话的意思，忙道：“等等你别挂。”
　　我欠过身关掉台灯：“如果你还想讨论我喜欢的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就改天吧。”
　　他赶忙又说：“不是，你的要求太抽象了，我不太明白。”
　　床头的钟，表盘上荧光的指针中最粗最短的已经趋近四点。我说：“你明天下午到我家来吧，我们当面再说好了。”